張又美早已淚流滿麵，輕輕抽搐著。
“我老公也不好受，好多次我發現，他偷偷躲在玉米地裏哭，可咋辦？”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熬過了那幾年。地裏的莊稼長了一茬又一茬，養的雞鴨賣了一批又一批......”
“後來想明白了，人怎麽活，都是一輩子，既然剩下的日子都是賺來的，那就好好活，就像那大樹，朝著太陽，使勁地生長，長得枝繁葉茂，如果哪一天被雷劈了，也是塊好木材，不是。”
“所以，來這裏做試管，打針打得再多，再疼，熬一熬，就過去了，沒有過不去的坎，隻有自己的心坎，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不是為別人的。”
南笙心裏一暖，她望著這位飽經風霜的大姐，由衷地欽佩起來。
她總覺得，張姐身上有一種迷人的力量，讓人感到無限的踏實和安全，卻無關乎金錢與地位。
“現在不一樣了，如果肚裏的孩子成了，我更希望活得長一些，有首歌叫什麽來著，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那是《康熙王朝》裏的歌。”南笙破涕為笑。
“對，對，我老公愛看這個電視劇。”
南笙笑著，從抽屜裏拿出一包東西：“大姐，我這有點阿膠，吃不慣這個味，你拿回去吧。”
“這東西挺貴的，我哪能收呢。你快放回去。”
“我這裏塞得滿滿的，你快拿著，隻當替我減少空間。”南笙笑著將東西放到張姐的櫃子裏。
正說著，齊大壯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咋地啦，一驚一乍的，嚇得我開車差點闖紅燈，這一路上，我的汗都沒停過。”齊大壯氣喘籲籲地說著。
“吃壞肚子鬧的，現在沒事了。”
張又美有氣無力地應著，似乎驗證著剛才的有驚無險。
“以後可得注意點，這種事弄個兩三次，我都能得個心髒病。”
說著，一屁股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順帶向南笙露出禮貌的微笑。
“哦，這是你前些天讓我準備的，你看看，少啥不。今天來得急，怕忘帶了。”
齊大壯把手裏的塑料袋子打開。
張又美湊了過去，裏麵有幾個大大小小的塑料袋。
“這是黃豆，做豆漿的，長卵泡，這是黑芝麻，這是紅花，補血的，可以泡腳，南笙，這是玉米須，防止腹水的。”
“怎麽這麽多玉米須，一大把就夠用了。”
“我哪裏知道用多少，這東西地裏多的是，我讓四嬸曬幹了些，能多放些時間。”齊大壯很是殷勤。
南笙看著這些東西，突然想起，那天她聽別的姐妹說，喝玉米須水可以減少腹水。
沒想到張姐還真當回事。
“南笙，這些都是給你帶的，黃豆、紅花這些，是我自己種的，家裏多的是，不夠的話，下次讓大壯再帶些。”
南笙有些感動。
“張姐，你.....”
“這東西不值錢，但都是自己種的，沒打藥，啊，放心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齊大壯忙把東西裝到袋子裏，還特意拍了拍灰塵，隨後放到了南笙的櫃子裏。
“媳婦啊，既然長了胎心胎芽了，要不和醫生說說，咱回家養著，家裏地方寬敞，心情也好，這裏人來人往的，空氣都不流通......”
“哇～”張又美突然又嘔吐了起來。
不過這次隻能幹嘔，早上吃的東西已經吐完了，再吐就是酸水了。
“哎呀我的天，你這拉肚子，後勁還挺大，這得多長時間才能好哇。”
南笙見狀，忙指了指床下的痰盂，“大哥。”
齊大壯慌忙拿出痰盂，目不轉睛地盯著，另一隻手輕輕地拍著媳婦的後背。
“不會吧，這都難受成這樣，心髒都咳出來了。”七尺高的漢子，竟有些慌亂手足無措起來。
“我胃裏難受得很。”張又緩緩抬頭，慢慢吐出幾個字。
“實在不行，讓醫生開點藥吧。”
齊大壯喊來了大夫。
幾分鍾後，白大褂走了進來，“怎麽樣，還是不舒服？”
唐平摸了摸額頭，用聽診器檢查了一下。
“除了胃裏，頭有些暈，渾身沒力氣。”
“你這是早孕反應。”唐平驚異地打量著四周，“怎麽，連這個常識都不知道？！”
“啊”
“哦”
原來如此。
張又美緩過神來。
“我說怎麽回事，怪不得，你身上的味，難聞死了。”張又美一下子找到了罪魁禍首。
“我這不是來得急，沒怎麽捯飭嘛，還嫌棄上了？”
“不是我嫌棄，是你孩子嫌棄你，你這味道，真讓我惡心。”
“得了，你還是別回家了，回家更惡心。”
“這才剛剛開始，我的娘呀。”
“你還說難受，剛才走廊裏那幾家夫妻，知道我是孩子的爹，看我的眼神，那叫一個羨慕。”
“瞎嘚瑟吧你，不過我們病房可是明星病房，好多姐妹還慕名而來，沾沾喜氣。”張又美洋洋自得的說著。
“幸福的嘔吐，來，媳婦，我給你捶捶。”齊大壯難得如此殷勤，張又美可不能錯此良機。
“不過，這反應怎麽這麽大呢？”
“能不大嗎？你這是懷倆，再說，你年齡也大啊。”
“閉嘴。我現在一聽見你說話就頭疼。我躺會兒。”
“行，我閉嘴，好吧。”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著嘴仗，南笙竟有些酸溜溜的。
向博的到來，使得夫妻二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向博朝齊大壯點頭致意，打了個男人之間特有的招呼。
“今天氣色還可以，沒有虛腫，打過針吃過藥了嗎？”向博一如既往地溫柔，“看什麽書呢？”
南笙將《月亮與六便士》放在一旁，輕輕點頭：“這次是微刺激，沒用大量的激素藥，不會顯得很腫。”
向博挨著床邊坐了下來，“呦，這手上又腫了。”說著，輕輕地揉搓著。
“你看什麽看呀，剛才不是說難受嗎？怎麽人家帥哥一進來，你就兩眼放光，都多大年紀了，還這樣？”齊大壯口無遮攔，嗓門還挺大。
南笙二人相視一笑。
“你瞎說什麽呀，人家說，懷孕的時候多看看帥哥，孩子就長得好看。我以後如果有兩個這樣兒子，該多好，做夢都能笑醒。”
“可拉倒吧你，要生兩個兒子，我可不活了。”
“你不是想要兒子嗎？”
“我想要的是龍鳳胎，一男一女，你也多看看南笙，生個女孩，知書達理，白白淨淨的多好。”
眾人哈哈大笑。
“好了，人家老公好不容易來一趟，別打擾人家了，你帶我去公園逛逛，我這想睡也睡不著。”
說著，夫妻二人攙扶著緩緩走出病房。
“老公，我還是有些緊張。”南笙依偎著老公。
“這是一場大考，緊張是很正常的，別擔心，就算是失敗，我們兩個也能幸福地相伴到老。”
“好多夫妻試管失敗了，離婚了，你說我們會嗎？”
“傻瓜，別胡思亂想了。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向博摟著心愛的人，在額頭輕聲呢喃著。
“老公，還有件事，我心裏一直放不下心。”
“嗯？”
“趙曼要走了，萬一那個呂勝後來者居上呢？我這張臉往哪擱呀。”
“假想敵，我老婆這麽優秀，誰能取而代之。”
“那萬一呢？”
“要不我找找人，幫你推薦推薦？”
“先別，過兩天取完卵，我去單位找一下院長，看看他的態度。”
“好，都聽你的，就算是當不了什麽破主任，做個好媽媽也挺好的嘛，少操些心，我養活你們娘倆。”
“八字還沒一撇呢？”
“怎麽沒一撇呀，這不馬上要打夜針取卵了嘛。”
正說著，南笙的電話響了，電話那頭傳來清脆的聲音：“姐，我找了個工作，在我好朋友店裏打工，今天就不去看你嘍，開心呦！”
“好的，你不用來了，向博在這兒，好好工作，寶貝。”
“姐夫在呢，我就放心了，有事情你一定要打電話啊，我隨叫隨到。挺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