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各大媒體都對這場內部音樂會進行了深入的報道。但每周三與網友見麵的娛樂風向標,八卦公眾號鮮問樂見則是以文明社會重現叢林求偶法則為題,大肆對音樂會後的一場桃色韻事進行渲染。

內容的噱頭在於看圖作故事。第一張,Z先生與L小姐並肩站在窗前,兩人耳鬢廝磨,情意綿綿;第二張,Z先生單膝跪地求婚;第三張,Z先生與M先生發生肢體衝突,大打出手,近身肉搏;第四張,M先生完勝,牽手L小姐離開。

照片是由手機拍攝,三人麵目模糊到不需要打馬賽克,全憑肢體語言演出。這四格照片講述了一個完整的三角戀情,橫刀奪愛的故事。

“生活處處撒狗血……無論是傳統意義,還是歐美眼光,L小姐最多隻算中庸之姿,可見其具有獨特氣質,能吸引到格陵兩大最有價值單身漢為她搏鬥……格陵市是鋼鐵叢林,在這裏生存當然要遵循野獸法則,相信L小姐之所以最終選擇M先生,不僅僅是因為M先生擁有更多的財富,更是因為M先生展示出的強大體能反映出其身體之精壯,遺傳之優秀……格陵女性應當自我反省,為何在剩男剩女大行其道的今日,不懂得自我增值,卻任由這種資源浪費的現象在言情小說之外的現實生活中發生……”

此消息一出,格陵娛樂界一片喧嘩。M家族的勢力在格陵盤根錯節,鮮少有媒體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繼鮮問樂見揭竿起義,幾家收到了同樣照片的營銷號紛紛開始進行深入挖掘。Z先生的風流韻事全部大起底,床伴從A小姐一直數到P小姐。新娛潮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羅宋宋夏天穿著清涼的照片,在眼睛處打上薄薄馬賽克,用三圍數字展現她與臉蛋極不相稱的曼妙身材,暗示這才是迷倒Z先生的終極武器——因為Z先生對靈欲合一相當看重;又將孟覺和羅宋宋兩人挽手走進雲階彤庭的背影登出——嘩,原來這兩人早已同居,L小姐是一身睡兩床。

孟國泰剛上市的自傳原本想做一個小範圍的簽售會,結果記者們全部追問他對這樁風流韻事的看法。孟國泰當場震怒,揚言要將所有這些不負責任,一派胡言的媒體營銷號告上法庭,但鮮問樂見背後似乎有強大勢力撐腰,並未減弱報道攻勢,甚至有大量記者聞風趕至,在雲階彤庭外架起長短炮,正對孟覺小窩的前後陽台。

羅宋宋的工作生活都受到了嚴重的幹擾。她一走出雲階彤庭,即刻被記者跟拍至雙耳琴行。那些記者雖然還不至於囂張到拿鏡頭撞她,但拍攝角度毒辣,恨不得能伸進她的衣領和裙底。一向以優雅姿態示人的智曉亮這次一反常態,最短時間內通過格陵愛樂發出措辭激烈的新聞稿,表示此次無中生有,惡意中傷,反映出輿論在導向性上的無知、愚蠢和可笑:“我與M先生,L小姐都是好友,普通的會麵卻被有心人利用和造謠,造成如今局麵,不僅我自身深感困擾。也為無辜的M先生和L小姐擔憂。”

這更加坐實了Z先生一角正是由他扮演,且他確實在這場愛情決鬥中輸了。

孟國泰下令將孟覺和羅宋宋接回孟家。家裏麵倒是風平浪靜,皆因這種桃色新聞,孟覺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比如孟金剛自殺一事,不也曾鬧的沸沸揚揚,但最終還是水淨鵝飛,沒人記得。

孟金望道:“我們已經發出律師信。但他們隻肯承認消息有誤,錯用了小孟先生和羅小姐的照片。”

孟金貴道:“影響已經造成,道歉有什麽用?”

“不必告它,看它可以鬧多久。天天有奇聞發生,沒有硬抓著我不放的道理。”孟覺笑著望向大哥,似在征求他的意見,“除非有人想整我。”

“原本定於月底上櫃的一批新藥,不得不再次延期。”

“我的負麵新聞竟然能影響盤利度胺的宣傳計劃,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杜麗聰開解羅宋宋:“本市有些媒體最愛揭人瘡疤,連著皮肉撕下來,拿你的不開心來開心。這些小報隻顧眼球效應,告它隻是幫它打廣告而已。”

“我知道,我並不放在心上。”羅宋宋說,“喜歡我的人,不會因此討厭我;討厭我的人,也隻不過是更討厭而已。那些不認識我的人,他們對我的態度,我又何必在意。”

“羅小姐,你的心態非常好。”

當事人都不在意了,看熱鬧的也就一哄而散。當天傍晚,蘇瑪麗親自打電話給羅宋宋,羅宋宋簡直受寵若驚,這是蘇瑪麗去了北京之後,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宋宋姐,到北京來旅遊吧。我一旦測驗不及格,就去歡樂穀玩雲霄飛車,再多的不開心都甩掉了!”

連蘇瑪麗都知道此事,為她提供防空洞。

“好。”

盛情難卻,孟覺和羅宋宋便開始計劃。

“會不會有很大霧霾?要買口罩,還有遮陽帽。”

“等等,我接個電話。”

孟覺接電話,羅宋宋跑去拿紙和筆:“帶一些瑪麗需要的東西吧,比如……你怎麽了?”

孟覺掛斷了電話,冷靜得可怕。

“我要立刻去醫院——孟薇暈倒了。”

孟薇的實際情況比暈倒嚴重得多。據她的秘書說,孟經理前兩天心情還不錯,英文報紙上大肆讚歎朱行素的琴技時,她還開玩笑:“難道伊麗莎白不是女王?這些保守又虛偽的瑞士人,拍馬屁也不分青紅皂白。倒是智曉亮這家夥,真是厲害。我倒是很有興趣看看接下來對他的專訪。”

秘書就多了一句嘴:“這位智先生脾性還大得很呢。”

“什麽?”

“他已經宣布不再接受格陵媒體的采訪。”

孟薇一向不愛關注娛樂新聞,覺得隻有無聊的人才會關注八卦。但這次事關智曉亮,她讓秘書將新聞都調出來。

秘書驚恐地發現自己從來不看娛樂新聞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上司在看完了所有新聞後,將iPad重重扔在地上,臉色鐵青,然後捂著肝部,重重地摔向地板,吐出一地的穢物。

破碎的屏幕顯示著智曉亮的新聞稿,還配上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評論。

孟薇入院時一度心髒停跳,檢查結果也非常不樂觀——急性肝衰竭,有並發腦病的現象。在ICU連續治療十二小時後,無任何好轉跡象,必須盡快安排做肝髒移植手術。

她病情危殆,隨時會陷入深度昏迷。清醒間隙,便努力蠕動嘴唇,與一直守在床邊的父母一項項交待。

“不要……讓外界知道我生病……我不希望明豐……股價受到影響。”

孟金貴大慟,霍然起身走到一邊去。杜麗聰握著女兒的手,答應她:“好。”

“不要……讓別人來看我……”

“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FDA方麵在當地時間上午九點整突然做出聲明——盤利度胺不適用於蒙古人種。一份長達一百二十四頁的研究報告指出,蒙古人種的肝髒中缺少盤利度胺所必需的代謝酶,長期服用會導致肝功能障礙,嚴重可至肝衰竭。特此報請亞太地區醫療係統謹慎使用此藥。

這對得到了亞太代理權的明豐,和一直服用盤利度胺的孟薇來說,真是遲來的諷刺。明豐藥業對包括盤利度胺在內的一係列新藥的銷售計劃被無限期凍結。臨危受命,孟薇的職位由即刻從藥監局辭職的孟覺代理。

沒有人會去多嘴告訴孟薇這件事情。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的病正是濫用藥物造成。孟薇半世跋扈,但誰也不希望她以如此慘痛的方式受到教訓。等待肝源的過程中,情況更是急轉直下,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多髒器開始並發衰竭。每個小時都會收到一張病危通知單,再多的金錢,也無法賄賂死神。孟金貴方寸大亂,等不及走正常排隊程序等肝源。孟家全體家庭成員,無論是自願,還是被迫,全部都去做了配型檢查,連蘇瑪麗也被招了回來。

“正好回來做暑假作業!我好想回家呢!”

她一落機就被帶到醫院去抽血和做B超,沒有人告訴她為什麽,孟金剛則根本沒有和女兒見麵。孟覺和羅宋宋把蘇瑪麗帶回家去,她才說:“他們是不是懷疑我不是爸爸親生的,要做親子鑒定?可是,那也不用做B超呀……難道他們懷疑我在北京做壞事。我真的沒有交男朋友……”

羅宋宋安慰道:“小小年紀,不要想這麽多。孟薇病了,所以全家都做身體檢查而已。”

孟覺道:“蘇瑪麗,我有一件事情要征求你的意見。以後你願不願意和我,還有羅宋宋住在一起?不是名義上的一家人,我會把你的戶口遷到這裏,我和羅宋宋一起做你的監護人。”

蘇瑪麗大喜過望:“我願意,我願意呀!”

即使她將來結婚在神壇上也不會比現在更願意。所有的疑惑都被拋諸腦後了,蘇瑪麗的兩隻長胳膊親熱地挽著新家人,羅宋宋被她箍的透不過氣來:“我們終於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呢!哎呀,我要打電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同學……”

她左右開弓地在孟覺和羅宋宋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就跳開來去打電話,發短信。孟覺和羅宋宋挽著手,看著她跳來跳去,好像永遠也不會疲倦的小彈簧: “你猜我是誰?……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不,還是讓你猜一猜!”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嗓門大,跑回自己房間笑嘻嘻把門一關。

“看來以後家裏會很吵。”

“吵吵鬧鬧才像一個家啊。”羅宋宋起身去倒水,“她還小不能捐器官,孟金貴叫她去配對不過是求個心理安慰。”

“做親體肝移植出現排斥的機會小。希望有人配得上。”孟覺歎氣,“公司裏很多事情要處理,多事之秋。”

羅宋宋原本想讓他看最新的娛樂新聞,但見他這樣煩惱,便收起iPad,提醒道:“現在還是夏天,你真是過糊塗了。”

“你手裏是什麽?給我看看。沒關係。現在什麽壞消息也不可能擊垮明豐。”

原來是最新的娛樂消息。這次的主角是因皇帝協奏曲再次聲名鵲起的朱行素。她雖然已有未婚夫但從未曝光,這次媒體竟然偷拍到她與一位少年白的獨臂男子一起在酒店用餐。

“我想她是為了轉移視線。”

這次媒體用了“小龍女密會楊過,女皇帝未婚夫大起底”做標題。照片上的男子長著北歐人典型的高眉深目,雖然隻有一支左臂,仍然體貼地替朱行素拉開座椅。

有消息稱,朱行素的未婚夫是收到愛人召喚,專程包機從瑞士趕來,和她吃一頓晚飯。媒體不敢惹子爵,於是大罵朱行素,先是從吃相到走路的姿勢,一頓狂貶,然後又譏諷在崇尚低碳的今天,朱行素如此矯情,無疑是逆天行道,自取滅亡。

這篇報道一出街,Z,M,L的三角戀情很快就被喜新厭舊的讀者們拋諸腦後。

“我們正有公開的打算。”當孟覺和羅宋宋的電話被轉接到子爵的專機上時,朱行素正在等待起飛,“他隻是不滿記者說他不環保,畢竟他曾經為了保護雨林跑到樹上去住了一個星期。”

朱行素說的這樣輕描淡寫。宋玲口口聲聲說要重拾母女情誼,可是出了這件事情,她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為什麽走得這樣急?我還想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孟覺後悔道,“我……”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朱行素知道他的心思,溫柔地安慰,“瑞士再見。”

肝髒配型結果令人大吃一驚:排在移植第一順位的竟是最近開始保持良好生活習慣的孟金剛。他肝髒工作良好,血型也對,正當壯年,完全符合要求。

“怎麽會是我?我年紀大了,哪有年輕人健康。”孟金剛不敢直麵孟金貴的逼視,隻是翻來覆去地看那張檢驗報告,“你們倒好,要麽血型不配,要麽肝髒不行……脂肪肝,肝硬化……我倒健康得很……”

他氣呼呼地將報告往茶幾上一拍:“喂,你們不是故意編故事騙我吧!”

“但凡有一點可能,我也不希望是你。”孟金貴冷冷道,“開個價吧。我保證不虧待你。”

“哥,你開什麽玩笑。肝是多重要的器官……硬生生從我身上割下來一塊肉啊!不死也要成廢人。”

“不說廢話。你抵押在我這裏的股份,無任何附加條件,全還給你。所有債務,我替你還清。除此之外我保證你全家人一生無虞。”

孟金剛聞之一振,重又撿起那張報告細細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嘿!想不到我的肝這麽值錢。行啊,那你說了算吧。”

孟金貴立刻行動起來,將自己承諾的一一兌現。但等一切準備完畢,醫生拿手術自願書來給孟金剛簽,他又改變了主意:“聽說移植手術必須在自覺自願的方式下簽字,不能涉及銀錢交易,否則也算不得準。我可不想割了肝,沒命享福。”

孟金貴勃然大怒:“到底是誰在背後唆使你?孟金剛,我開的條件已經最好。”

生死攸關,孟金剛也顧不得兄弟情分:“你就是把明豐給我,我也怕沒命享用。”

“你反悔?”

“哥,你一輩子算計人,沒想到吧?今天被我擺了一道!”孟金剛得意地笑著,“別把我逼急了,把孟薇生病的事情給你捅到報社去,大家一拍兩散!”

排在第二順位的是孟覺,羅宋宋陪他去醫院勸孟金貴:“我願意割百分之四十的肝葉給孟薇。我很清楚,肝髒具有自我修複功能,割了還會再長。”

“不行。”

“為什麽不行?我和宋宋都能接受,也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正因為你沒有附加條件,我才不敢接受。這事不須多談,我還有辦法。”

兄弟兩相對無言;羅宋宋拍拍孟覺的手臂:“我去看看孟薇,你們聊。”

羅宋宋去了,孟覺才問孟金貴:“你是不是要出暗花?”

“重賞之下,必有死夫。”

“哥,黑市交易人體器官是刑事罪。現在格陵不比當年,涉黑的事情做不得。”

“你也太小看我了。”

長期煙酒不離身的孟金貴有中度肝硬化。但他最近已經將所有不良習慣戒掉,積極治療和健身——他知道肝硬化不可逆轉,但他必須讓自己做些什麽。

孟覺也在思索。他不自覺地咬住了左手食指的第二關節。他咬得很重,痛得心都冷酷下來:“我想起來,你還留有一手。”

他的語氣說不清是讚賞還是鄙夷。孟金貴輕輕地笑了起來,猙獰得好像一頭野獸。

“你說對了。我絕不會讓自己無路可走。”

病危後孟薇禁止會客,隻有孟金貴和杜麗聰被允許每天見麵一小時。許達雖然每天都往醫院跑,孟薇卻一再搖頭,不願見他。他隻能隔著玻璃窗探望,或者托孟金貴帶進去一些消過毒的字條。

每張字條孟金貴和杜麗聰都仔細看過,也逐字逐句念給孟薇聽了,全是許達的心聲,發自肺腑,情真意切;但孟薇完全沒有反應。杜麗聰終於看不下去:“阿薇,看在他每天都來的份上。”

“我……沒有時……時間浪費……浪費在無謂人……身上。”

她真是一點也不想見自己的未婚夫。大家都知道她是為了誰淪落到這地步,也知道她想見誰。孟金貴將孟薇的病情通知了智曉亮,他很驚訝,但也隻能表示惋惜。

他送一隻薄雪草花籃到ICU。許達看到花籃,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把智曉亮給請來了。

醫生給孟薇打了針,然後取下氧氣罩,在旁陪護。護士給她梳了頭,她還想討一點腮紅,穿消毒服的智曉亮已經進來了。

監心儀顯示,她依然會為了這個男人心髒劇烈跳動。而他卻坦然如麵對普通朋友。

“孟薇,你好好養病。”

“廢話,我快要死了。”

“別傻了。你會活下去。”

“我清醒得很。不然也不會想見你。”

“孟薇,你這樣做,對你的未婚夫不公平。”

“公平?我告訴你什麽叫公平——”孟薇伸出瘦骨嶙峋的一雙手,“公平就是你在天平的左邊,孟覺在天平的右邊,桌上還有好幾個砝碼,我,羅宋宋,聶今,龐然,那些愛過你們的女人……我每天躺在**都在想,怎麽樣放這些砝碼才能讓天平平衡……我想破了頭,也無法皆大歡喜。”

“別說了。”

孟薇一上一下地晃動著胳膊:“你看,羅宋宋應該擺在哪邊呢?左邊還是右邊?”

這樣輕微的運動她也無法承受,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胸腔中爆裂開來,護士急忙扶住她替她整理姿勢:“孟小姐,你不要太激動。否則這次會麵必須終止。”

孟薇的胸脯依然急劇地起伏著:“智曉亮,你真的喜歡羅宋宋?如同‘soul mate’那樣?”

“是。”

“你要知道,羅宋宋隻會喜歡孟覺。永遠也不會接受你。你已經永遠錯過了她。”

“沒有人能看到永遠。所以這世上沒有永遠。”

孟薇用一種了然的,憐憫的眼光看著智曉亮:“還記不記得我說過?孟家總算有人替我出頭了。”

她真是滿意極了。

醫生重新幫她戴上了氧氣罩。智曉亮走出病房,杜麗聰多謝他,以孟金貴的性格沒有為難他更是奇跡。

“智先生,你肯來看阿薇,真的非常感謝。”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看她。”

杜麗聰看得出麵前這個年輕人很沮喪,但仍然維持風度:“是阿薇太年輕,太草率,將愛情看得太重要。我們都是過來人,很明白你和她有緣無分。”

這樣說,讓智曉亮更加難過。他傷人,人亦傷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孟覺和羅宋宋到醫院時,智曉亮已經在護士站等候了不知多久。

“你怎麽來了?”她再看到他,並沒有十分驚訝,似乎知道他一定會來有個交待。

“羅宋宋,我有話和你說。”

孟覺並沒有阻止:“我去那邊和他們會合。”

為了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話,智曉亮和羅宋宋走過了好幾條擺滿了病床的走廊。但凡有人走過這些長長的生死通道,就會發現愛情越來越渺小。

“我和孟薇……”智曉亮剛要開口,羅宋宋便擺了擺手。

不是隻有國王長了驢耳朵。其實人人都有一對驢耳朵,隻有最親近的人看得見;同樣地,也許我並不想看你的驢耳朵。

“你就是要對我說這件事情嗎?”羅宋宋平靜地問,“其實沒必要。”

“羅宋宋。我對她有多絕情,你對我就有多絕情。”

“那你想要我怎麽樣呢?”羅宋宋苦笑道,“智師兄,我沒有的,你都有;我做不到的,你都能做到。你是那麽的完美,為什麽一定要鑽這隻牛角尖呢?”

她上前一步,想要和智曉亮握手言和;但智曉亮後退了一步。

“不會就這樣結束。凡是我認定的事情,一定不會辜負我。”

羅宋宋沒有舉棋不定,沒有愁腸百轉,她隻是輕輕地做了最後的道別。

“你這樣浪費時間,也不能將那幾年還給我和孟覺啊。還記得白放老師最愛說的那句話嗎?彈琴就好像生活,彈錯了,彈漏了個把音符都不要緊。隻要你繼續彈下去,千萬不要因為偶爾的不順就打亂原有的節奏。我和孟覺已經找到了旋律,不會再彈錯一個音。你也是,要加油啊。”

孟金剛突然又改變主意,接受了孟金貴贈予的一大筆現金。在老婆陪同下,他簽了移植手術同意書。

誰也不知道詹莎莎是怎樣說服自己老公割肉飼鷹。孟金剛從上手術台到下手術台,一直繃緊臭臉,咬緊牙關,半個字也沒有透露過。明明他是占盡了上風卻突然投降,令所有人摸不清頭腦。

手術十分成功,孟金剛的肝髒很快就適應了一個新的身體。八月底,孟薇從ICU換到了單人病房,許達終於獲準可以來和她見麵。

“他們怎麽允許病房被改造成這樣?和你的房間一模一樣。”許達環顧著四周的擺設,“你的床單,你的梳妝台,還有你的心頭好。”

他指著窗前的玻璃展示櫃,那裏麵放著三排雞蛋做成的不倒翁,每個不倒翁的前麵都放著一個小紙牌,寫著孟家人的名字。許達一個個地看過去,在“孟覺”的旁邊,看見了一個新的,頭發卷卷的不倒翁。

孟薇斜靠在床頭,她脫了人形,眼珠凸起,臉色蠟黃,說話有氣無力,但重獲新生,還是十分雀躍。

“媽媽親手布置的。她原本想將我接回家裏去住,但醫生說至少還得觀察一個月。所以她將病房改造成和我的臥室一模一樣。我倒是覺得沒有必要。”

許達一時不知說什麽,看見旁邊的果籃,趕緊道:“我削個蘋果給你吃,好不好?”

“榨成汁可以喝一點。”孟薇點點頭,看著許達從果籃裏拿出一個光滑飽滿的蘋果,又去找水果刀。

他慢慢地削著蘋果皮,孟薇仔細地看著他。男人一定安定下來,就容易中部崛起。雖然他熱愛運動,但脂肪還是找上了他,和孟薇初初認識他的時候至少胖了兩圈,但一張大臉上的五官仍是分分明明,實在是個豐神俊朗的人物。

“許達,我們沒有認識之前,你是什麽樣的?”

“什麽樣?在等你唄……”

“講真話吧,許達。”

“那你還不清楚嗎?我是個投機主義者。總想著找個好老婆,少奮鬥十年。”

“沒有想到找了我,一輩子也不用奮鬥了。”

“太有錢的老婆容易讓人產生壓力。能和你在一起,幸也不幸。”

“哎呀,原來你不是那種普通的功利主義者,你更有層次,更有智慧。”

她一向刁鑽惡毒,許達也習慣了。

“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孟覺的眼光。他介紹我們認識。”

“他沒有隱瞞,你曾經追過羅宋宋。”

許達背上沁出冷汗,沒想到孟薇竟然可以按兵不動,到今日才來追問,於是老實回答:“是。她的父母有頭有臉,有社會地位,有人脈關係。但又不是有錢有勢到讓你不安——”

“恰到好處。簡直是為你量身訂做。”

“此外,她的父親羅清平也是窮出身,更能理解我。如果和她在一起,想必打拚也會輕鬆些。”

“以你的條件,她應該不會拒絕你才對。”

“是呀。這件事情我也一直想不通。可是她現在和孟覺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他將蘋果切成一塊快,剔出籽,放進榨汁機。

“你真的愛她——是不是?”

許達從來不敢玩真心話大冒險。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在遊戲中都不敢說真話的人,那是真的悲哀。

看他不說話,孟薇又逼問一句:“你真的愛過她?是不是?”

“當然不是。”

孟薇若有所思地摸著手背上的點滴管,突然笑了。許達將一根吸管放進玻璃杯,遞給未婚妻。

“來,喝果汁。”

孟金貴一連兩個多月沒有去找章鵑。她的心情經曆了等待,失望,急躁,憤怒,害怕和恐懼,一波接著一波,就在她幾近絕望的時候,孟金貴突然出現。

“你好久沒有來了。”章鵑嗔道,“人家很想你呢。”

“閉嘴。”

孟金剛手術後沒有多久,詹莎莎選了個吉時打催產針,生下來的是女兒。一時間家裏人仰馬翻,孟金剛和新生女在醫院都沒有人照顧。詹家人去醫院鬧了一場,原先做B超的醫生已經離職。孟金貴固然知道內情,但勝利的愉悅因為早就將此事告知了孟金剛而大打折扣。再加上願賭服輸,孟覺不僅不必賠上股份,還順利接手了蘇瑪麗的撫養權。孟金貴一想到自己設下局,竟然為他人做嫁衣,已經十分憤怒,到了章鵑的住所,根本不想回答她的任何問題,例行公事了一番,很快就睡著了。

看著枕邊人,章鵑輾轉難眠,便穿衣服出去了一趟;等她回來,孟金貴已經坐在沙發上看財經新聞。

“你到哪裏去了?”他不經意問。

“下去買點東西。”章鵑換好拖鞋,乖順地坐到了孟金貴的身邊,嬌嗔,“你也知道你的習慣……人家隻好吃藥啊。”

孟金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總是很難聚焦到她身上,但是這一次,他眼神中有些東西讓章鵑不寒而栗。

他將電視台調到特定頻道,屏幕上顯示出停在地下車庫的阿斯頓馬丁。他按下了重播鍵,章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電視上出現,左右環顧,走近車頭,滴的一聲,車自己開了鎖。她進入車裏,大約過了半分鍾,又敏捷地退出,關上了車門。

看著屏幕上自己拙劣的表演,章鵑如遭雷擊,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隻是想……想知道……你總不讓……不讓我打開手套箱。我想知道裏麵到底有什麽。你兩個多月沒有來……我好怕……好怕你不要我。”

“那你看過了,告訴我裏麵有什麽。”

章鵑用一種求饒的口吻,輕輕地搖著孟金貴的膝頭:“什麽也沒有。”

“真的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塊男士手表呀。”章鵑賣著乖,“我知道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亂吃醋。”

孟金貴甩開了她的手,站起來:“章小姐,讓我教你一個乖。要保守一個秘密,最好的方法是公開它。”

章鵑一直呆坐到天完全地黑了下去,她不知道孟金貴什麽時候離開。

她等待,從白天等到黑夜,孟金貴再也沒有來過。做人情婦,除了等,還能做什麽?和他的正房妻子交流交流?章鵑突然發現,原來她沒有孟金貴手機號碼。她隻能打到他的辦公室,那位一直對她恭恭敬敬的龔秘書雖然態度依然客氣,但已經患了相當奇妙的失憶症,將她忘得幹幹淨淨。有律師來把公寓過戶到她的名下。她以為這是孟金貴對她表示歉意的一種方式,糊裏胡塗地收了,收了之後才徹悟,孟金貴做得真是麵麵俱到,滴水不漏,她不能,也舍不得去告這個男人誘奸。他實在是沒有強迫過她,以物易物,不過是一場交易。

住在這棟用身體換來的公寓裏,章鵑給湯園園發了電郵,但是後者沒有回複她。她又發了幾封,詢問一些關於如何重新獲得學位的問題。湯園園回了封很簡短的信給她,直接叫她去學校谘詢。章鵑再發信問她和羅清平的近況,湯園園直接把章鵑拖進黑名單。

章鵑身處孤島,十分驚惶。她輾轉找到了許達,請許達把孟金貴的吊墜還回去。

“孟先生對這種身外之物並不在乎。你不還給他也沒有關係。”

“許師兄,你幫幫忙,我想見一見孟先生。”

“章鵑,不要妄圖和孟家人玩心眼。沒有用。”許達掏出支票簿,“好聚好散吧。”

章鵑將支票甩到他臉上:“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麽貨色!狐假虎威!”

她不能自拔。知道孟金貴經常去花都,於是又跑去那個紙醉金迷的地方找他。孟金貴自然是見不到的,大家見她狀甚瘋癲,推舉了一位孟金貴相熟的花都大公主來招待章鵑。

“我……懷孕了。”她說。

大公主似笑非笑:“誰的?不要告訴我是孟先生的。”

“不然呢?”章鵑哭得不能自己,“我一定要見他。”

那公主笑得更厲害了,胸脯在紗衣裏一波一波地抖動,她又壓低聲音對章鵑咬牙切齒道:“你不知道他早已結紮?除了孟大小姐,他決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他連這都沒有告訴過你,你還想見他?做夢去吧!”

章鵑看她薄薄兩片紅唇一碰一碰,潔白的牙齒一閃一閃,好像噬人的怪獸在享受美味以前要磨利牙鋒一般。一時間全世界的人都哄笑起來,在笑她蠢,笑她自作聰明。她從來都不是孟金貴身邊特殊的那一個。

章鵑慌不擇路,一頭撞在了來買醉的男人隆起的大肚皮上。那人扶住了她:“咦?這不是孟先生身邊的章小姐麽?我們在大富貴見過的。敝姓……”

他的手在章鵑身上流連,章鵑勉強地掙脫了一下,就軟了下去。

他姓什麽,有什麽關係呢。

許達天天來看探望孟薇。孟薇的身體很快地好轉起來。明豐藥業雖然代理案失敗,好在藥並沒有上櫃,損失有限。孟覺接手海外部之後總算是一切平穩度過。

他已搬回孟家,不再似以前那樣可以自由自在穿T恤牛仔褲,衣櫃裏多了許多襯衫西裝。孟覺穿起白襯衫來也很好看,尤其是挽起袖子,支著額頭,翻看企劃案時,又或者和孟金貴一起呆在孟國泰的書房裏,討論公司事宜。羅宋宋去送茶水點心,看著小孟先生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常常呆掉。

孟覺心有靈犀,便也看她,突然眨一眨眼睛——那真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時刻。

雙耳琴行終於將白放琴室收至麾下並擴張,改名為雙耳琴行育英基地,指派羅宋宋做白放老師的助理,監管招生和排課等事項。白放希望等羅宋宋的手康複之後,可以和他一起教導學生,所以也指派她督導剛入門的學生進行一些指法練習。

羅宋宋十分喜歡這份工作,每個來學琴的小孩也都非常喜歡小羅老師。

孟覺和羅宋宋在立秋當日訂婚,隻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及幾名記者,低調進行。聶今攜眷出席,那人是一位年輕的建築設計師,思維十分活躍,麵上有股匪氣,但眼神正直。

智曉亮雖然沒來,但總免不了要提到他。

“他和環球公司的合約還有一張專輯未錄,隻怕要成絕響。”

“他實在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將來做了指揮,一般是叫某指。智指,智指,這念起來多麽繞口。”

聶今已經開始學著放下。羅宋宋問她建築師的來曆,她笑道:“不過是個老套的見義勇為,英雄救美的故事。”

至此封神完畢,眾神歸位。秋意漸濃,孟薇已經可以在許達的攙扶下到院子裏去摘柿子。

“孟覺和羅宋宋都訂婚了。”許達感歎道,“我們訂婚的時候,他們還各有各心思呢。”

“上次看過的那些婚紗都不行。”孟薇手裏把玩著一隻微黃的柿子,她的臉色還不算很好,但眼神總算是有了生氣,“我想自己設計。”

“好。”

“哪怕還要拖上一段時間你也願意?”

“願意。”

“一年?”

“願意。”

“兩年?三年?你都願意?”

許達摟著孟薇的細腰:“我想看見你在最美的時候穿上最美的婚紗。等多久我都願意。”孟金貴和杜麗聰站在窗前,看許達和孟薇在柿子樹下聊天。過了一會兒,孟覺和羅宋宋手挽手走過來,孟薇伸手就是一個柿子砸過去,孟覺一把接住了,孟薇笑得很大聲。

杜麗聰道:“看現在的小孩子,走到哪裏都手挽手,真是恩愛。”

“你覺得許達這個人怎麽樣。”

“怎麽現在來問這個?我看女婿隻看三樣,健康,能力和性格。他身體不錯,很注重鍛煉身體,也沒有生過大病。能力不差,生意上可以幫得上阿薇的忙。性格很好,很知道為阿薇著想,懂得包容。”

“是。他太好了。他明明知道阿薇和智曉亮之間的關係,還願意促成他們見麵。明明知道阿薇的生命質量會大打折扣,還願意陪著她。明明知道阿薇對他起了疑心,還願意等著她。如果不是阿薇生了病,我還不知道原來他這樣忍得。”

“照你這麽說,我們不能把阿薇交到一個忍者的手中。”

“他總有一天會忍無可忍。”

“你最不放心,他是孟覺介紹的吧。”杜麗聰歎道,“要對付一個多疑的人,真是簡單。”

孟金貴沒有出聲。他看著許達將孟薇背起,孟薇似乎不太高興,下死命地捶著許達的背,許達踉蹌了一下,孟覺從後麵扶住他。

“麗聰。叫上孟覺他們,一起去一趟風鈴水庫吧。”

明豐藥業在風鈴水庫的西南麵有一個舊藥圃,小小的三畝地,長著大片大片的野生茱萸,果實一顆顆紅得象血珠,空氣中都是一種辛烈的香氣。

在藥圃的一角,還有一間非常簡陋的廠房,這是明豐最早的廠址。四十年前明豐還是一間小小的中藥作坊,工人隻有四個,硬生生做到全格陵的板藍根衝劑都由他們供應。

現在明豐是行業龍頭,這塊舊藥圃也沒有了存在價值,格陵市政府曾表示想收回這塊在水庫門口的地,但孟國泰用盡辦法,還是保住了。幾次明豐遇到大風浪,人心惶惶,孟國泰拍案而起:“怕什麽!大不了回到風鈴水庫重新來過!”

於是董事們都想起那塊藥圃,廠房,宿舍,宿舍門口辟出的空地,種的辣椒,茄子,絲瓜,扁豆,簷下的臘肉,散養的雞鴨,整個心都定了下來,平穩度過一切大風大浪。

孟金貴和孟覺等一行人來時,吳伯正帶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在家門口翻曬板藍根。當年的四名工人,一人去世,一人在明豐董事局任職,一人自己創業,隻有吳伯終生沒有離開。他滿頭黑發,兩頰泛紅,竟看不出是已經年近七十的人。

“我們過兩天就收茱萸。”

“辛苦你了。”孟金貴將孟覺介紹給吳伯,“這是孟覺,你大概沒有見過。”

“小孟先生長得真像老孟先生年輕時候。”吳伯端詳著孟覺,“果然——藥圃無凡草,孟家無犬子。”

他和孟金貴一行人寒暄之後就去準備晚飯,杜麗聰和羅宋宋兩人幫忙摘菜,孟覺和孟金貴則穿了長膠鞋去水庫捉魚。

羅宋宋從未當過農民,覺得十分好奇,便去摘一條身長肚沉的絲瓜,杜麗聰阻止道:“那絲瓜很老了,不能吃。掏了絲絡出來曬幹,可以刷碗,也可以擦身……哈哈,我並不生來就是貴婦。”

說著她已經利落拔出幾莖白菜,羅宋宋也學她的樣子,敲掉碎泥。

“切幾片臘肉來悶扁豆,用湯汁撈飯,那就是難得的美味了。”杜麗聰對羅宋宋說,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不由笑道,“你若不會做飯,怎麽抓得住孟覺的胃?”

孟覺和孟金貴兩個捉魚回來,渾身都濕透了,帶去的水桶裏,遊弋著十幾條通身透明的小魚,都隻有一指來長。這是風鈴水庫的特色石頭魚,長在岩縫裏,以青苔為食,沒有腥氣,幹煎非常好吃。

杜麗聰看了一眼便道:“這?還不夠半碟子。”

“這魚是一年比一年少,也一年比一年小了。”孟金貴道,“水源稍微汙染了一點,它便活不下去。這樣金貴,遲早被自然界淘汰。”

杜麗聰撲哧一聲笑道:“自己的名字,拿來亂說。你也想被淘汰麽?”

孟金貴便也笑了;他們兩個並不似外界說的那樣同床異夢,看起來很像是鶼鰈情深的樣子。

晚飯的菜是扁豆燜臘肉,清炒小白菜,幹煎石頭魚,還有一碗很好喝的蛋花湯。孟金貴,杜麗聰,孟覺和羅宋宋都吃了很多飯,連湯汁也喝得幹幹淨淨。

等他們吃完飯,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聊天。孟金貴點了一支煙,先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閑話,夜色越來越深,星星都升到半空中了,一顆顆好像要掉進人的眼睛裏。”

孟金貴連抽了三支煙,將煙蒂一一按熄。“其實我這人不喜歡想當年。可今天必須要講明來龍去脈了。”

羅宋宋坐在孟覺斜後方,將手伸進他的臂彎裏。孟覺道:“大哥,你說。”

“明豐有今日風光,不是偶然。三十年前,城中一位大人物的母親生了病,老夫人不信任西醫,看了幾個老中醫,終於得了一個方子,別的藥都好找,隻是要用白犀牛角做引。”

羅宋宋忍不住道:“白犀牛從上個世紀起,就已經是珍稀瀕危保護動物。所謂的犀牛角不過是角質層……”

孟金貴看了她一眼:“當時全城的藥商都找不到這個東西。孟覺應該聽說過K老大。”

孟覺沉著道:“聽說過。他曾被格陵的黑道奉為無冕之王。”

“K老大的女兒K小姐控製著全格陵的走私和偷獵生意。她建議我親身去烏幹達獵白犀,還為我挑選了幾名得力助手。我成功了。”孟金貴指著自己永遠沒有表情的右臉,“這點代價,值得。”

有這位侍母至孝的大人物鼎力支持,從此明豐在一切商業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然而K老大的風光卻到了盡頭。不久後,格陵市下定決心打擊有組織犯罪活動,經過精心部署,K集團被一網成擒。K老大和女兒外逃,後在丹島被捕,押回格陵受審。K老大被判死刑,K小姐被判死緩,兩年後,改判無期,六年後,又改判二十年有期。K小姐一向身體強健,但終於沒有等到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她死於闌尾炎誤診。

智曉亮二十五年的歲月中,曾兩次受到嚴重的生命威脅。一次,是K集團審判期間,一次,是K小姐慘死獄中。第二次發出暗花的,正是孟金貴。

杜麗聰道:“孟覺,當年在烏幹達,K小姐幾次救你大哥於險地。後來她接受審判時也沒有將與明豐的淵源供出來。她原本不該被判得那樣重。知遇之恩,他一時意氣,才威脅要廢掉智曉亮一雙手。”

重賞之下,便有亡命之徒駕了雪鐵龍,自告奮勇去撞智曉亮。誰知道智曉亮沒事,卻毀了羅宋宋的前程。

孟覺將顫抖不已的羅宋宋攬入懷中。當年那場車禍果然不是意外。但他實在也想不到竟是孟金貴。因為從表麵上來看,孟金貴並沒有任何傷害智曉亮的動機,誰知道竟有這樣一層關係。

這些年孟金貴對每個弟弟都竭力打壓,唯獨對孟覺手下留情。直到最近,孟覺開始咄咄逼人,他才想要了結了這項陳年舊案,再不對這唯一的對手心存仁慈。

這一定還有所隱瞞。孟覺心想,其中疑點頗多。但孟金貴既然不說,他也絕不會追問——來日方長。

“羅小姐,今天請你原諒我,會不會太晚?”孟金貴從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是她的沛納海,“我確實不是一個好人。”

羅宋宋在孟覺懷中慢慢停止了顫抖,簡直像死人一樣。畢竟她的所有喜樂悲哀,並沒有受到這件事,這個人左右。她已經厭倦了在人生的每個岔路口,都要受到外力推動。她要為自己,為孟覺主動一次。

她接過了手表,重戴在腕上。“我原諒你。從此以後,你和孟覺,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