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項目的確是大項目，就是向老師把我按在工位上看了字典那麽厚一本資料，直到下班才放我離開。
原本想直接回家，卻又接到了李彥時的電話。
上午我和向老師還在車上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說請我吃晚餐，當時我就拒絕了。
我就算再怎麽看得開，也不會想和一個剛拒絕我的甲方吃飯。就算我們私底下是朋友。
“知沐，下班了嗎？”聽筒裏，李彥時的聲音如沐春風。
我剛剛受了一下午折磨，怨氣比鬼還重，並沒有什麽想要聊天的欲望。
“嗯，在地鐵上，信號不太好。”張嘴就胡謅。
像他這麽有眼力見的人，麵對這種情況肯定會選擇體麵地掛斷電話。
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就很執著，非但沒有掛斷，反而說：“我找到一家特別好吃的火鍋店，要一起去吃嗎，我去接你。”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電梯，幹笑道：“不了吧，我快到家了。”
對麵一聲輕笑，沒說什麽，也沒掛斷電話，我一邊走出寫字樓的大門一邊生出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在第六感的支配下，我抬頭朝路邊看去……果然李彥時正站在他的車旁邊，舉著手機衝我打招呼。
“……”李彥時，平時是多麽有邊界感的人，我不明白他今天是抽的哪門子瘋。
電話掛斷，我也沒辦法裝瞎，隻能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他麵前。
所幸人還是那個彬彬有禮的人，並沒有說什麽讓我尷尬的話，他直接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我略微思索一番，還是坐了上去。
劇本的事不論從哪方麵說都不是他的問題，我不能把氣撒在他身上。
到了火鍋店，我趁著食材還沒上桌之前說：“你好像沒那麽愛吃火鍋，我們也可以換一家店。”
上次一起吃的那頓火鍋，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他不需要為了將就我這麽勉強自己。
李彥時脫掉襯衫，挽起襯衣袖子，“就在這兒吃吧，我排了很久。”
人家請客吃飯，我也不好多說，隻好在剛才點單的基礎上又加了一份麻辣牛肉和毛肚。
一份牛肉丸子下鍋，紅白分明的鴛鴦鍋上下翻滾，我盯著鍋看，李彥時盯著我看。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就知道他會說這些，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來。
“你不用道歉，又不是你的問題。”
他不但不用道歉，我反倒應該謝謝他給了我一個做闡述的機會，而且在會前他已經給了我很大幫助了。
如果這次真的因為我和他的私人關係而影響了最終結果，我反而會覺得有壓力。
這樣公私分明，挺好的。
李彥時用公筷夾起幾片肥牛放進我碗裏，又給自己夾了一些。
“那我為剛才擅作主張去接你道歉。”
我笑了，“怎麽回事，今天是道歉日嗎？”
本來是有點小介意的，但是肉塞進嘴裏的那一刻，這種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了。
李彥時手裏夾著肉，眼睛卻盯著我，“如果我說約你吃飯是想更了解你一些，你會信嗎？”
一顆牛肉丸從我筷子間掉進了碗裏，我的大腦宕機了兩秒，垂眸笑了。
“你不會是想挖我吧？”
我重新夾起丸子，咬了一口繼續說：“那可不行，我是不會離開向老師的，而且嘉時有那麽多前輩，個個都比我厲害。”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為了避免尷尬，我還是先發製人比較好。
李彥時眼裏的笑意就沒有消散過，“不是，我是覺得作為朋友，我好像還不夠了解你。”
給了台階居然不知道下，他到底想幹嘛。
“何出此言？”
我不動聲色地按下筷子，今天這話要是說不清楚，火鍋我都不敢吃了。
李彥時也停下來，“就是覺得你和高中時候不一樣。”
“從上次你跟我說想再為劇本爭取一下開始，到今天的劇本闡述，我有一種……”
他停頓了下，似乎在思考應該怎麽措辭，“就是那種，你在發光的感覺。”
“……”我咽了咽口水，一隻手摸上旁邊的果汁，湊到唇邊喝了一口。
我知道那種感覺，以前我看林霜寒也是這樣，他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時候，我會覺得他全身都在發光。
我甚至會熱淚盈眶，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欣賞、驕傲、自豪。
沒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眼裏那個“會發光的人”。
我很高興，同時又有點忐忑，誰說這話都沒問題，可是李彥時……我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在他麵前，我還是不要發光比較好。
“什麽光？紅橙黃綠藍靛紫？”插科打諢，岔開話題是我的強項。
態度都這麽明顯了，他應該能懂，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冒著得罪甲方的風險和他攤開來說。
可是他今天格外執著，根本不吃我這套，隔著火鍋不斷往上撲騰繚繞霧氣就對我說：
“一種吸引我不斷靠近你的光。”
不愧是留學歸來的，表達很浪漫也很直白。而我沒想到的是，更直球的還在後麵。
“如果之前我隻是對你有好感，那我今天想說……”
李彥時還特地停頓了一下，生怕我不緊張似的。
我的心也的確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會兒也不可能去堵住人家的嘴不讓說，隻好用最快的語速說：
“那個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和林霜寒在一起了。”
“……”
我落下話音，李彥時到嘴邊的話也沒了音訊，桌上陷入詭異的沉默。
他盯著我，張開的嘴都還沒得及閉上。
我暗地裏舒了一口氣，隻要他沒把話說出來，事情就還有回旋的餘地。
我正想著怎麽換個話題，卻聽到對麵傳來一聲笑，一抬頭，就看見李彥時拿筷子的手已經握成拳抵在了唇邊，低垂的眼眸也成了兩彎月亮。
這，很好笑嗎？我不理解，難道他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愣愣地看著他，眼睛眨了又眨。
李彥時笑夠了之後終於停了下來，他笑意不減，將鍋裏已經煮了好幾輪的牛肉全部撈給我。
“你別緊張，我的確是想追你。”
我張了張嘴，看著碗裏熱騰騰的牛肉遲遲拿不起筷子。
他又說：“我也知道你和林霜寒的事情。”
他知道，上次他還主動離開來著，我安靜等著他的下文。
“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你的欣賞和喜歡，不是嗎？”還是直白到我不敢接話。
他的意思是，喜歡我，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就算我談戀愛了也沒關係。
“我隻是覺得應該把我對你的感情告訴你，每個人都有資格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至於其他的，還是一切照舊，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未來也可以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人聲鼎沸的火鍋店裏，我被坦然地告白了，李彥時看我的眼神很真誠。
“這些都不會因為你談戀愛了，或者你不喜歡我而改變，所以你不用感到不自在。”
他擅長洞察人心，大概早就看出來我的不自在。
所以今天這頓火鍋，是他特地為了解開我的心結而準備的。
說完這些，他又主動幫我煮了一些巴沙魚和羊肉卷，“這家店味道怎麽樣？還喜歡嗎？”
我從思緒中回過神，將碗裏已經放涼的牛肉全部塞進了嘴裏，含糊點頭，“好吃。”
既然話已經攤開講了，我也沒什麽顧慮了，該幹嘛幹嘛。
人家根本不用我暗示明示，他比我明白多了。
後半段用餐非常愉快，我和李彥時聊了很多行業相關的話題，其中不乏和他公司那些資深前輩有關，我相當記仇地把他們的光榮事跡添油加醋描繪了一番。
李彥時笑得前仰後合，等吃完飯把我送回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他把車停在小區門口，我轉身解安全帶，放在腿上的手機卻響了，林霜寒的微信頭像跳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安全帶沒解開又想去拿手機，結果腿一轉，手機就掉到了腳邊。
視頻電話還在鍥而不舍地響著，我一下手忙腳亂，條件反射性地想把手機撿起來，結果剛彎下腰就被安全帶扯了回來……
我隻好又去夠安全帶，李彥時在旁邊大概也看不下去，幫我把安全帶解開了。
我嘴裏道謝，撿起手機打開車門鑽了出去，等到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才把已經響第二次的電話接了起來。
鏡頭那邊的林霜寒坐在辦公室裏，麵前還擺放著一堆試卷，他用紅筆在上麵勾勾畫畫，看完一張之後才放下筆抬眸看我。
他的視線定格在我身後的路燈上，“怎麽才回家？加班嗎？”
我站在小區門口從包裏掏門禁卡，一句嗯呢還沒說出口，李彥時的聲音就從後麵傳來。
“知沐，你的鑰匙。”
我愣住，下意識抬頭看向林霜寒，隻見他眉梢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