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時和我們同一時間出現在會議室門口,我掃了一眼已經快坐滿的會議室,錯開一步讓向老師先進了門。
“緊張嗎?”李彥時和我一起停在門口。
以前基本都是甲方說什麽我就寫什麽,第一次和甲方正麵硬剛,緊張肯定是緊張的,我手心裏已經全部是汗了。
但這並不妨礙我依舊嘴硬,甚至對他囂張地揚起了嘴角。
“放心,不會讓李導失望。”
李彥時笑了下,微微頷首,“加油,我可不會放水。”
我跟在他身後做了幾次深呼吸,昂首挺胸坐到了最前麵的位置上。
李彥時簡單介紹了團隊成員之後,我和向老師悄悄對視了一眼。
一個新團隊,居然有好幾個我們之前認識或者合作過的夥伴,而且這些人基本代表了業內頂尖水平。
李彥時為了搭建這支隊伍的確費了一番心思,從別處挖了很多人才過來。
這下我的壓力更大了,做自我介紹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裏一直想著劇本還有沒有不夠完美的地方。
向老師適時拍了拍我放在桌下的手,笑著和認識的幾位寒暄,說了一些場麵話。
我定了定心神,把提前打印好的劇本和資料全部發了下去。
電子屏幕上,PPT已經準備就緒,會議正式開始,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為了更好地演繹PPT,更好地和與會者傳遞我的觀點,我想了想,起身站到了電子屏幕前麵。
下麵很多雙眼睛盯著我,有好奇,有懷疑……在這樣緊張的時刻,我居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林霜寒。
如果站在這裏的人是他,他又會怎麽去說服這些人,會是什麽樣的語調語速,什麽樣子的神態。
就在那一瞬間,我想了很多,等到自己真正開口的時候,好像所有的緊張都消失了。
我腦海中站在台上的那個人成了我自己,站在眾人麵前,侃侃而談。
一個二十頁的ppt,我花了將近四十五分鍾講完,一點沒有卡殼和停頓。
重新坐回位置之後,我悄悄吐出一口濁氣。
向老師悄悄湊到我的耳邊,“講得很好。”
李彥時接著我的闡述又補充了幾點內容之後,大家就開始提問,那些行業老人抓著市場這個點不放,還是建議我加一些熱梗進去。
有幾個說話難聽的,幹脆直接說:“像你這樣的青春文藝片,現在很難有熱度,我們不能浪費時間陪你鬧著玩兒吧?”
“可是市場是需要去挖掘的,吃別人的剩飯就算在短時間內會獲利,等這些熱梗的熱度一過,這個作品的幾乎就沒有價值了。”
盡管我苦口婆心,但他們就是不肯認同我的觀點。
反倒是部分年輕的成員頻頻點頭,可惜他們沒什麽地位,也不敢站出來反對他們的領導。
我一個人一張嘴,堵不住悠悠眾口,最後連向老師都下場‘吵架’了。
嘉時內部被分成兩隊,而李彥時從頭到尾坐在我對麵笑而不語,就看著我們你來我往。
直到向老師被吵得煩了叫停,大家才停下來。
“這樣下去也吵不出結果,我們今天是來和大家商討合作進行下去的可能性的,該說的我們都說完了。”
她看向李彥時,“李總,你怎麽看?”
眾人齊刷刷看向他,會議室重新變得鴉雀無聲。
李彥時這才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筆,笑著把所有人掃視了一遍。
這是我第一次在正式的工作場合見他,有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他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看別人的時候壓迫感很強,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不如二位先到隔壁休息室喝口茶,我們內部再討論一下。”
我和向老師沒什麽異議,但是在退出會議室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我們想做的是引領市場,不是被市場引領,希望大家給我們,也給自己,給嘉時一個機會。”
走出會議室那一刻,我有一種高考寫完答卷走出考場的感覺,又像是剛做完畢業論文答辯,忽然全身的力氣就卸下了。
向老師攬著我的肩膀進了休息室,表麵笑得得體,等人家助理走後,手裏的包卻重重往休息室的沙發上一扔。
“看來他是想今天就反饋給我們結果。”
她也不坐,抱著手臂就來回踱步,咬牙切齒吐槽同行。
“這些老油條,仗著有點本事就什麽都聽不進去,硬得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
我輕輕咳嗽了下,“老師,注意措辭。”
再怎麽說,人家手裏現在可是掌握著我們劇本的生殺大權,這是能說的嗎。
向老師閉麥了,來來回回地走,一副有氣沒處撒的模樣。
我反倒是很平和,還有心情觀察嘉時待客用的茶是什麽龍井還是鐵觀音。
以往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一個劇本送出去了要很久才能得到回複,還得三催四請,有的要和製片方耗上一兩個月。
李彥時能夠讓我們現在就得到反饋,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分鍾後,向老師氣順了,她在我旁邊坐下,毒辣的目光在我臉上看了又看。
“我發現,你回了一趟雲城之後,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我眨了眨眼睛,“哪裏不一樣?”
“精氣神兒變了,這要換作是以前,你能為了一個劇本這麽拚命?又是做PPT又是開會。”
向老師咂巴著嘴,往我身邊湊了湊。
“跟我說說,讓你敢於不走尋常路的那位L同學,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您不是看過他的視頻嗎?您覺得他是個什麽樣兒的人?”我故意賣關子。
不等向老師說話,隔壁會議室已經派人過來叫我們過去了。
我和向老師同時噤聲,兩人的表情都有點嚴肅。
彼此會議室隻剩下李彥時一個人,其他人都已經散了。
李彥時依舊保持著四平八穩的模樣,從他臉上我猜不到我們到底成功還是失敗了。
這讓我更加緊張,表麵上毫無波瀾,其實走路已經同手同腳了。
等我們坐定,他才開口:“我就不賣關子了。”
他目光從向老師身上劃過,落在我身上,表情稍稍流露出幾絲真情實感,帶著些許遺憾。
“抱歉知沐……”
此話一出,我聽見自己心裏‘咯噔’一聲,心髒下麵吊著的千斤重秤砣,它帶著我的心髒一同墜入穀底,濺起萬丈高的水花。
那冰冷的水兜頭全部澆在了我臉上,哇涼哇涼。
李彥時還在說:“劇本很好,但是大家態度還是比較保守。”
他委婉地表示這次合作已經黃了,嘉時不願意為了不確定的風險買單。
或許是早就做好了失敗的心理準備,我除了眼睛有點幹澀以外倒也沒有覺得很難過。
“沒事兒,理解的。”
就像之前說的,嘉時傳媒作為新秀,保守一點也沒錯,是我堅持不肯改劇本,這樣的結果怪不了任何人。
“太遺憾了,那咱們下次再合作。”
向老師似乎也意料到了會是這種結果,她麵不改色地和李彥時客套兩句,就帶著我告辭。
直到走出嘉時傳媒大樓,上了她停在門口的車,她才接連翻了好幾個白眼。
“肯定是那群老王八蛋搞的鬼,他們最好是這輩子都在甲方,等老娘逮著機會我……”
“您不用安慰我。”我拍了拍她的手臂連連安撫,“這樣也挺好的,我們把風險控製在了最小的範圍。”
不用拍了,可不就是沒風險了嗎。
向老師轉頭看著我歎了口氣,有點心疼又有點責怪,“死活不肯改,現在隻能壓箱底了,你說你圖什麽?”
我笑而不語,拿在手裏的手機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是李彥時發來的。
向老師掃了一眼,眼睛立馬瞪了起來,原本已經被我安撫好的情緒又炸了。
“還有這個李彥時,看著人模人樣,居然就是個笑麵虎,做事圓滑老到,從頭到尾都沒有表態,兩邊都沒有得罪,虧我之前還想撮合你倆……”
“啊?”我看著消息聽到這麽一句,立馬抬起了頭。
她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頓了下又說:“原本我是有這個想法,但現在沒有了,他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吧。”
“現在看來還是L同學好,人幹幹淨淨,做事也幹幹淨淨,人家還有編製……”這話特別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我不知道向老師還替我操心這些,不好意思地低頭擺弄手機,想告訴她我和林霜寒已經在一起了。
她卻先一步打住話題,“算了不說這些糟心事兒了,明天我帶你去見個大導演。”
我把話咽進嘴裏,順著她的話問了一些問題,直覺告訴我,要來大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