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龍快步上前打開院門,推門而入一看院子裏竟然窩著一群山雞,野兔,還有刺蝟等野味,他那八歲的兒子正摟著一隻大肥兔,手上還拽著一隻大肥兔的耳朵往屋裏拖去,看到他回來了,忙笑道:“爹!我要吃大兔子!我要吃大兔子!”

他又驚又喜問道:“兒子,你告訴爹,這些東西是哪裏來的?”

他兒子拽不過大肥兔累的喘氣道:“是,是它們自己跑進來的!我就在院子裏等著爹回來,這些大兔子就呼的一下從咱家狗洞裏鑽了進來!”

趙大龍半信半疑,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這事太稀奇了。他走回屋子裏看著**仍在昏睡得自家婆娘,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到有些發熱,忙取來冷水帕子放在額頭上降溫,這個法子聽說是柳教傳下來,遇到邪熱不退時可用此法,還可以用酒擦拭身體降熱,此外還有許多的治病方法都被柳教公之於世,這些平日老百姓眼裏的名醫名方也被他們能夠學到。

畢竟窮苦百姓若得了病,哪裏有錢去看病喝藥?一場大病家財散,許多百姓都隻會因為一點小病小災而死。

許是感覺到了腦袋上的涼意,趙大龍的妻子孫二娘醒了過來。

“大龍,你回來了!”

“哎,二娘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我去給你熬藥。”趙大龍忙關心問道。

“不用了,還是省些藥吧。今個我感覺身體還不錯,想下床走走,給家裏的柳仙和虺山大老爺上柱香吧。”她緩緩坐起身來,笑道:“在**躺得久了,再起來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趙大龍扶著她起身,來到家裏的神堂前,她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他站在一旁持燭點香,屋外他們的兒子正在追著野兔興高采烈,屋子裏很靜,院子裏很吵,在點燃的農家香緲緲煙霧中有著靜和美好的感覺。

孫二娘手持三根香,恭敬的拜了拜,默默說了些話然後在趙大龍的攙扶下起身把香親手插入了香檀中。

趙大龍這才出聲道:“走,咱去院子裏看看,你不知道今個咱們走大運了。”

孫二娘那雖然病態仍舊難遮美貌的臉上浮現了笑意,和他一起往外走。

就在剛要邁出門檻那一刻,孫二娘驀然停下,轉過身來看向身後神像。

趙大龍不解道:“二娘,怎麽了?”

他一回頭竟然發現自家正屋那座虺山大佬爺的神像竟然亮起了道道金光,把整個屋子都照的明亮起來。

趙大龍啊呀一聲,驚道:“神啊!神啊!虺山大老爺顯靈了!二娘,快給虺山大老爺磕頭!”

孫二娘沒有跪下,隻是怔怔的看著眼前神像,默不作聲。

趙大龍一拉沒有拉下來自家婆娘,忙道:“二娘,快跪啊!”

孫二娘身子一軟,卻隻彎腰屈膝行了個讓趙大龍看不明白的禮,然後便見到自家婆娘仿佛在一瞬間換了個人,容貌未變,可氣質卻仿若仙人不入凡塵的那般清麗。

“忘道宗上官如雪見過帝君!”

白沚的神念顯化神像前,一手持琉璃玉瓶,一手施印,淡淡道:“既是忘道宗之人,為何藏於我虺山地界?”

上官如雪沉聲道:“晚輩叛宗欺師,竊走了忘道宗的至寶九幽鎮魔塔,放出了一隻天品巔峰的魔頭,被數位至真人緝拿重傷而逃,不得已之下才在虺山地界苟且偷生,了卻餘世。”

白沚心中一動,他本來隻是察覺到了這個漢子身上帶有一絲元氣,故而分身前來查看一二,沒想到發覺這個孫二娘竟然是個仙門弟子,故而特意顯出身份探查一番。

“原來如此,不過你終究是修行之人,與世俗和塵隻怕難以長久安生,還是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還望帝君慈悲!”上官如雪麵色一白,忙道:“晚輩知道您曾被忘道宗算計過,但其實我與前輩都是忘道宗的敵人。或許,我手上的九幽鎮魔塔能幫上前輩一些忙。畢竟再怎麽說也是一尊天品至寶,此界後天法寶所能到達的極點了。”

白沚沉默了一下,心神被那座鎮魔寶塔也同樣給鎮住了。天元界後天法寶所能達到的極致,其神通威能自然不必多說,這樣的至寶哪怕是上境界的仙人都會大打出手的。

“你有什麽要求?”

上官如雪的心也鬆了許多,她在賭對方一定會被這等至寶**動心,但是她也害怕對方忌憚忘道宗的實力,畢竟太上長老紫葫真仙可是活了幾萬載的老神仙了。

她誠懇道:“我隻願前輩能收留我,能讓我在這個小山村裏陪伴這個凡人安穩渡過這一世,待我養好傷勢後就會離開這裏。而九幽鎮魔塔,便送給前輩了。”

白沚輕生問道:“你也是忘道宗的真人,為何要叛宗叛教?”

上官如雪扯開手臂上的衣衫,雪白的肌膚上刻著道道詭異的咒文,那是天生的咒文而非後天銘刻上去的。

“你是……巫族?”白沚驚訝道。

“不錯。我乃人巫混血而生,親生父母被忘道宗真人斬殺,而我因為天資非凡被抹去記憶帶回忘道宗,拜入我師傅雲鶴真人門下。

他們以為抹去了記憶便能讓我忘記幼年之事,雲鶴老賊還多次帶我去小巫部落屠殺巫人,我永遠忘記不了他看著我那和善目光下是肆意邪惡的目光,是看著仇人子女手刃仇人種族的那種快感。

當我突破真人境界時,便斬了雲鶴老賊的肉身,趁著宗門大比時和鎮魔塔中的九天幻魔勾結卷走了此寶還有塔中的各種珍稀之物,然後一路奔逃跨越了數個大洲藏在處人妖邊境。”

白沚笑道:“很好,你既然知道我的故事,想必也知道當年百神宴時究竟是忘道宗裏誰下的棋了?”

上官如雪點頭:“是三大至真人之一的紫淵真人,他是紫葫真仙的親傳弟子,如今已是天品境界,實力深不可測。其實,這背後未嚐沒有他紫葫真仙的手筆。”

至真人便是對於道門天品境界的修飾的尊稱,真人之最,再往上那可就是仙人了。

“既然如此,你便安心留在這裏吧。除去我,沒人會知道你在這裏的事情。”白沚笑道:“希望你我有朝一日或可去忘道宗看一看。”

上官如雪愣了一下,才道:“前輩大誌氣,這便是九幽鎮魔塔了,關於此塔來曆、牽扯、以及使用法訣都在這玉簡中,前輩笑納!”她的手中驀然浮現出一尊玲瓏小塔和一塊玉簡。

白沚點點頭,手一揮兩物便消失不見了,他也隱去了身形。

待到白沚離開後,上官如雪腦海裏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那小子該不會看穿你的伎倆吧?”

上官如雪冷哼一聲,用神念交流道:“除非你對我隱瞞了什麽,否則他是不可能發現的。畢竟這等至寶在前,玉簡隻會粗略勘查一遍,你的天魔引如此巧妙連至真人都能隱瞞下去無法察覺更何況他了?”

“希望如你所言吧,鎮魔塔中還關著本尊另一半魔魂,以你的人身根本無法駕馭鎮魔塔,隻能用天魔引一點點控製住他,然後再借助他的身體打開鎮魔塔放出魔魂與我融合回歸。

我們後麵的計劃才能夠進行下一步,要不然你們巫族又要等數千載光陰了。”

……

另一邊白沚神念一動,把九幽鎮魔塔和玉簡都放入了神域內,讓曌去小心參悟此塔,並且必須要用香火神力護持住心神,畢竟白沚對於魔物一向都是極其小心防備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分身沾染了魔物,他有的是辦法可以處理但若本尊不小心中了什麽魔物圈套那可就禍事了。

鎮魔塔,鎮魔塔,你說塔中難道沒有鎮壓的大魔頭嗎?你敢說那個上官如雪句句都是實話?

白沚絕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修行者的話語,若是凡人所言哪怕是假的,信了無傷大雅,可是一位陌生真人的話你還敢信,那就是嫌命長了。

反正隻要曌祭煉過了他也可以使用催動,還不用擔心魔物的入侵。畢竟香火神力還是在一定程度上克製魔物的。

……

趙大龍感覺到腦子有些昏沉沉的,他看著眼前的兒子和大白兔猛然想起來自己是要帶婆娘上院子裏瞧瞧的,身旁孫二娘病怏怏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紅潤,她驚訝道:“哪裏來的這般多野味?”

兒子懷裏抱著兔子,笑嗬嗬道:“從狗洞鑽進來的!娘,今個燉大白兔子好不好?我想要吃兔兔。”

孫二娘笑道:“好,小闖說吃什麽就吃什麽。”

趙大龍總感覺腦子裏有些什麽事情忘記了,但當看見自家婆娘那雙溫潤如水的眼睛時,瞬間把這些事拋諸腦後,笑道:“二娘,你等著,我去給你燉兔貓子湯!”

孫二娘點點頭道:“好,興許我吃了這些野味補補身體,病就好了。”

……

虺山,金頂峰的南坡一側,白沚扭動著巨大身軀爬上了峰頂,然後把身體纏繞在了峰巔,如同盤山公路,不過遠遠看去雪白一片倒更像是冬日的積雪。

可是這八九月的大暑天氣,哪裏能見到山頂還有積雪呢?金頂峰並不算奇高,隻有三百多丈高山頂積雪在三四月就能融化完。

這一日,老莊縣附近村子都在傳揚著說遇到柳仙了,柳仙上山了。

是夜,寒風陣陣,黑雲遮月,一片寂靜中下起了一場雪。

王老漢是田村的老人了,在這個村子裏誰見了他都要喊一聲長輩的稱呼,他活了九十九歲,在這個人均壽命不到五十歲的時代裏,實屬罕見。

這一夜他被冷醒了,扯了扯被子感覺渾身上下還是發冷的緊,老人睡眠都淺被這一冷後半夜便沒了睡意。

他隻能緩緩穿起衣服,披上了一件大衣,走出屋子裏去院中看看。

誰料剛走到院子裏便見大雪紛飛,飄飄揚揚的鵝毛大雪落了一地白,陳舊的草屋土牆上堆積的都是皚皚白雪。

“啊呀,九月飛雪!百年不遇啊!”王老漢驚聲道:“這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啊!”

他的心在一驚之後又恢複了安靜,如這片片白雪落地無聲,**不起一絲塵埃。自己已經是近百歲的老人了,熬死了自己的四個兒子,一個女兒,甚至連他的大外孫都熬死了。

如今照料他的四孫子都已經快五十歲了,重孫子也三十多歲了,再往下數玄孫都已經好幾歲了。看慣了太多人世間的喜怒哀樂,生死禍福,其實靜下來想一想,也沒什麽可以讓他心驚肉跳的事情了。哪怕是妖魔現事,他王老漢都不會懼怕,活夠了便不會再擔心死亡。

王老漢看了眼西院的屋子,那裏是自己的重孫一家人所在,處著拐杖在屋簷底下緩緩坐在了椅子上,喘了幾口氣才舒緩過來,抬起頭看天,飄飄揚揚的白雪讓這位老人回憶起了很多個雪夜,記憶太多有些雜亂了。

由於村子偏東,視野開闊,看不清遠方神宮峰的正麵,卻能看清錯開視野遮擋的金頂峰。

恍惚間,他覺得是自己眼花了,因為王老漢看到了一條巨大白色蟒蛇在風雪之巔仰首望月。

皎潔明月隻在金頂峰巔,白蛇通體純靜仿若和雪色融為了一體,但山巔尚未被白雪堆積覆蓋,故而白蛇之軀還是極為顯眼的。

隻見那條巨蟒在風雪明月下,盤踞山巔,月照白雪如蛇,雪映白蛇如空,那龐大的身軀屹立風雪初始的地方,俯瞰人世間,仿若這片天地的神靈。

王老漢的心被這一場大雪帶走了,他顫抖著匍匐於地,雙眼含淚道:“柳仙啊,我家自祖上就開始拜您,我小時和爹娘爺奶一起拜您,後來我長大了,是爹娘帶著我拜您,再後來是我帶著兒子拜您,兒子死了便帶著孫子拜,孫子也死了就帶著重孫玄孫拜,沒想到這世上唯一能讓我感到些親的竟然是你。

柳仙啊柳仙,你可還認得我嗎??”

隔代一親,再隔便遠,何況是隔了三代的重孫玄孫,親情早已消磨殆盡,甚至滿屋子的親人可他一眼看去卻沒有認識的。

這種悲哀,是無人能體會的悲哀。

如今親眼見柳仙真身,見到拜了祖祖輩輩的柳仙活了過來,王老漢隻覺得塵封許多年的記憶紛紛回來,他的父親、爺爺、他的兒子們,昔日種種過目眼前,仿佛他又回到了幼年在父母身後偷笑著,和兄弟姐妹一起做著小動作。

王老漢身子一歪,磕下了頭,這一跪便再也沒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