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院子裏的後輩們起來後,紛紛驚歎昨夜竟然下雪了。王老漢的重孫王子和看到滿院子積雪也是吃了一驚,他走進院子裏吆喝道:“還不都去拿家夥把院子裏的雪掃一掃。”
頓時一群人都各自行動了起來,老三老四家的媳婦忙著去做早飯,老大老二兩家便拿起掃把就掃了起來。
畢竟王子和是如今的一家之主,除了那位太爺爺誰都要聽他的話。
忽然,王子和目光掃到院子裏有一堆雪人模樣的東西,不由笑道:“哪家娃娃堆了個雪人出來?”他上手一摸,頓時感覺不對勁,忙扒開雪堆一看就傻了眼。
隻見積雪覆蓋的雪人竟然是他的太爺爺,不過已經渾身冰冷仿若冰雕,雙膝跪地,以頭扣首,虔誠無比。
頓時院子裏所有人都驚慌了起來,一窩蜂圍了上去。
“嗚嗚嗚~太太爺爺,你真的走了嗎?”忽然一個八九歲的幼童哭了起來,孩子娘老四家媳婦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低聲道:“哭什麽,你皮癢了嗎?”
家中長者在沒有確認離世前是絕對不能哀嚎的,這是家規。
那小童哭道:“我昨夜就夢見太太爺爺走了,他還摸著我的頭說要好好讀書,他被什麽神仙叫走帶到天上了。”
眾人聞言都是心中不定起來,太爺爺確實挺喜歡他這個玄孫子的,畢竟也是王家唯一一個讀書的娃子,老爺子臨走前真的托夢給他也不是不可能。
王子和沉聲道:“老四媳婦,孩子哭是盡孝,罵什麽?
既然太爺爺走了,那我們做後輩的就一定要風光厚葬,辦好他老人家的身後事。而且老爺子這是喜喪,去把這事告訴十裏八鄉的鄉親們吧,還有村長、鎮長家都要去告訴。這跑腿的事老三老三你們去辦。
老大你去張羅著壽材鋪子裏的棺材、紙錢、壽圈、喪布都去辦好,拿家裏公中的錢。
老二,你去……”
王子和作為家裏如今輩分最高的人,就是一家之主,他有條不絮的安排著一件件事情,可說著說著他忽然停了下來,眾人都望向他。
卻見王子和用手擋在了眼前,眯著眼睛往遠處天上看。
遠方的天空有一座高聳的山峰,太陽升起金光照在山巔映射出一片金光,刺人眼目仿若黃金。
他顫抖了一下,用手指著遠方山峰道:“你們看,那是不是金頂峰!”
他的大兒子道:“是啊,爹。那是金頂峰,昨夜裏下雪,山上有了積雪被日頭一曬就金燦燦的怪是好看。”
王子和低下頭,看了眼老爺子的身體,道:“你們看,老爺子跪的就是金頂峰!他老人家隻怕真的是被柳仙家接到了天上!”
眾人一聽紛紛覺得大有道理,個個不由放寬了心,老爺子真被柳仙請上天了,那不就是成仙了嗎?
王老漢的喪事辦的極其熱鬧,喜喪的事來的人極多,當地鄉紳名士紛紛而來,大晉一向敬老,就是一品大官見到了八十老人都要禮讓三分。
更是有著壽至七十不拜官,年過八十罪不翻的傳統鄉規民俗。
王老漢壽盡升天的事情被傳的越來越廣,且越來越玄乎,方圓百裏沒有誰不知道的,甚至說書人都趁熱度編造了故事在茶樓說書。
經過說書人的口技一傳,就成了什麽王老漢一生行善積德,敬仙拜神,臨終之時,夏暑落雪,那一夜五大仙家各顯神通,雪中鋪天路,護送王老漢魂魄升天功德圓滿,成了那天上神仙!
其中細節講的頭頭是道,仿若親眼所見一般,把無數百姓都說的深信不疑。
可實際情況呢,根本沒有那麽玄乎。隻不過是白沚感應到這個老人壽福善德,五代拜柳,他又是個百歲祥瑞之人,便送了他進神域。
曌的神域,就是百姓們口中的天國。信仰虔誠者,若有德行,若有善心,可得升神域,在神域裏有香火護養他們魂魄,可讓這些人以魂魄形態再活個千百年,不過自然難以體會到人間的親情癡情,可以享受不受饑寒交迫的愜意生活。
當然,神域裏是要幹活的,隨著曌法力漸高,神域中具現的事物也越來越多,需要有人的智慧來打理、管理,維持神域向好的一麵發展。
白沚可不是什麽醜惡的資本家,在神域裏隻需要每月做三五日活,一日不過三兩個時辰,其餘時間便是如同神仙一般的日子,不過在其中的凡人魂魄是不能修煉也沒有法力的,除非得到曌或者白沚的點化加持。
這是白沚效仿佛門的極樂世界教意所創,雖然極樂世界描述的很好,但白沚還從來沒見過真的有什麽護教迦藍或者八部眾迎接圓寂升天的信徒。
如今白沚的神國雖然很簡陋,但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佛門遍及諸天萬界,信徒無數,哪裏來如此多的神佛來接引諸天信徒呢?相反白沚的忠誠信徒隻在這方圓數千裏之內的範圍,而能有善德忠誠的人自然是少。
至於魂魄沒了,城隍神怪罪,他們也不敢。況且能入神國的多是有功有德之人,這樣的人去了地府隻會被地府好生招待,白沚也是幫他們省了許多麻煩。
也能幫黑白無常少些跑腿的,至於嚴格執法的各大洲閻王,白沚幫了各地城隍神減少香火用於獎勵善人的支出,自然會有城隍神幫忙瞞著。這樣一條簡單的利益鏈就會在無形中形成。
白沚的名聲和信仰傳播會因為神國更有吸引力,黑白無常也能些跑腿,城隍神也能省下不小香火。
不要小看一個神國的傳說,百姓們今生苦累,多會把希望寄托於來世,若有這樣一個神國能讓他們死後享福,自然會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天元界一直說香火神靈無法飛升上界,因為信徒信眾都在此界,但若能舉神國飛升,這條道路白沚想讓曌去嚐試一下。
收回思緒,白沚盤著身體在金頂峰巔,看山下炊煙嫋嫋升起,市井長街,聚攏來是煙火,攤開來是人間。
昨夜的白雪紛紛隨著日光照射融化成水,天氣又複炎熱仿佛那一夜的雪不曾來過一般。
人們驚愕地發現,金頂峰上有一片皚皚白雪終年不化,每日太陽升起照南山時,金頂之輝刺目,每日月亮升起時,山巔就會是一片白雪的瑩光,令人看著十分神奇。
於是人間便多了許多傳說,有人說那是虺山帝君居住的地方,也有人說那是神國的入口,更有人說是虺山帝君的寶貝放在那裏了。眾說紛紜,無人得知究竟是真是假。
因為金頂峰在深山裏,它北麵的神宮峰是柳教主殿,尋常百姓不得入內,百姓們自然無法探查金頂峰巔的傳說真假了。
其實莫說這些百姓們,哪怕就是守山的柳教眾人也不知道金頂峰上究竟是什麽東西。隻有妖府內的統領們才知道那是他們的帝君大人本尊!
山巔哪裏有什麽終年不化的白雪?看上去的白雪隻不過是白沚龐大身軀圍繞山巔盤踞沉睡所造成的視覺差異看著像是一片白雪。
這場雪是白沚的手段,否則金頂山哪來來什麽終年不化的“積雪”?
白沚盤在山巔,蛇軀內在煉化著玄武玉髓增強溫養神魂,玄品時就是要壯大神魂神魄用以感應天地之力為突破地品做基礎,而黃品時則是在積攢轉化法力,也是在為地品做基礎。
所以,玄黃二品的差距並不算太大,可是地品就與玄品隔了一層境界,實力差距就有些懸殊了。天品也是更不必多說了,那可是觸及上境界仙人的存在。
白沚雖然剛剛突破玄品,但是由於他的神魂極為強大,對於天地之意已經隱約間有些觸動了。更何況他還是一方山神,對大地之意最為親和,故而他便化出本體盤踞山巔,頭頂日月輪回,星河鬥轉,身接江山社稷,平川大地,以體內的神紋來感召天地之意,近而凝聚法相。
當然這一步還很遙遠,至少要數百上千年,可是時間再長比起那些幾萬年都不能寸進一步的人來說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盤在山巔,白沚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層雪覆蓋著山石,金頂峰中沒有一個生靈,飛禽走獸自然不必提,就是一隻蟲子都見不到。
沒有了蟲子、飛禽走獸、草木自然也難以活下去,隻過了一年金頂峰上便是光禿禿的一片。
白沚身上的妖威震退了群獸,他以最自然最本質最毫無保留的姿態盤身於天地之中,觀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親眼見證了太陽直射的變遷,從春分到夏至,再到秋分,又變冬至,最後歸回春分,二十四節氣劃定了日月的變遷,星辰的運轉,還有風、雲、雨、霧、霜、雷等四時氣象。
還有大地山脈的遷移,雖然很微弱,可地殼的南遷,土石的風化,流水的沉積,每一寸土地的變遷都被白沚看在眼中。
他的元神也隨之變換,元神之蛇的軀體上生出來一座座高山的紋脈,而那些山的紋脈就是虺山諸峰。
虺山方圓六千裏地界,有著不下百座山頭,如今元神之軀上隻刻畫了十餘座。
日複一日的盤在山巔,受日照,得月華,迎風吹起,白沚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山,他就是這座金頂峰,是山中的一塊石,一顆土粒,一片塵土,一處究竟湍急河流沉積的岩石,一座高大雄偉的山峰。
目前白沚參悟不出來什麽神通法術,也無法突飛猛進,但實在一點點積累大地的底蘊。
……
雲州,林安縣,後渠村。
一家門前圍著十裏八村的農人,個個頭戴白巾卻沒有多少傷心神色,反而是一個個等待著稍後的席麵。畢竟非紅白喜色,農家人可是很難見葷腥的。
李大富一臉哀痛跪在棺材前長哭不起,他的堂兄勸說道:“大富,你爹走的也算是高壽了,你就寬慰寬慰自己吧,別把自己的身體弄成一團糟啊。”
“大哥,我知道你的好意。隻是我爹……可恨那趙員外如此狠心,我家不願賣地於他,便要活生生把我爹給打死!”李大富一臉哀傷道,“他財大勢大,就是官府也竟然包庇於他。我身為人子卻連父仇都不能得報,還有什麽臉麵活下去?”
話音未來,外麵居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都給我滾!讓開,別擋著我們家少爺的路了。”
八九個惡仆家丁推開人群,來到了院子裏楊聲道:“李大富呢?你爹臨死前把你家十畝田都賣給我趙家了,今日是來告知你一聲的,以後田頭就沒有你李家的地了。可別走錯了田,闖進去踩壞了我們家的秧苗。”
“什麽?你!完全是胡說八道!”李大富怒道:“我爹怎麽可能會把祖傳的田賣給你們?定然是你們逼我爹做的,否則怎麽不在我爹生前對質,反而死後來尋晦氣?”
趙員外的兒子冷笑道:“那又如何?林安縣的趙家莊就是半邊天,你能告到哪裏去?來人啊,給我狠狠打斷這賊子一條腿,不是告狀嗎?我讓你去告,你能先走到州府再說吧。給我動手!”
“是!公子!”當即有三五個惡仆上前要打斷他一條腿。一個肥壯漢子上去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他打的頭暈目眩,口齒一腥流出血來了。
圍觀的客人沒有一人感出頭露麵的,都紛紛離他遠遠的,生怕被禍事牽連到了自己。李大富隻覺得自己絕望了,原來所謂的王朝王法不過是貧苦農人遵守的,權貴富人就可以隨意踐踏王法,這世界上怪不得有如此多的淒慘苦命之事。身體上的拳腳之痛遠遠不能及得上他心中的絕望。
“住手!”
一到冷喝聲猛然傳來,一行白袍人氣質不凡的闖入院中,不用說話便有賓客讓開一條道路不敢阻攔分毫。
來人見到了李大富,恭敬道:“五年之約已至,大祭司封林安縣後渠村,李大富為柳教百部堂首之一的百孝堂首!我等屬下十人及數千教眾皆願遵您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