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穀裏,白沚懶惰的盤在柳枝間,夏末毒日實在是可怕,就是修煉都不敢。在這樣乾坤朗朗之下修煉,隻會妖氣逆走損傷筋骨。
相比起來還是夜晚適合妖類修煉,白沚也更喜歡吐納九天之上的圓月,吸食太陰少陰之氣。
抬起頭,隱約可見山穀上空,烈日之下一頭朦朧不真切的白蟒盤踞在這方山穀,雄踞蒼穹震懾百獸。
那或許便是傳說中的氣運了吧?又或者是香火神力?
自成妖後,感知中對於那些向他敬香禱告的人類,顯得更清晰了。
在去歲冬天白沚曾在莊家村外留下了自己毒液,蛇類氣血強盛的氣味震懾了一些鬼魅魍魎,讓這個小村子安心度過了一個冬日。
於是,附近幾個村子鎮子的人口耳相傳下紛紛請了保家仙,把柳家請入神龕裏供奉。
不知不覺間,白沚成為了這方圓幾十裏香火最盛的野神。
他閑來無事就聽聽這些無聊的人類禱告,也算是一種消磨歲月的趣味。
至於一一回應那些人類的禱告,白沚目前並沒有這個打算。人類是一個永遠不會滿足於欲望的種族,升米恩,鬥米仇,他自然選擇有利於自己的方法。
這些繚繞在周身的香火確實讓白沚修煉進度快了許多,而且絲絲縷縷香火在他意識的控製下凝聚於蛇首天靈上,化為一輪圓月。
而通過這輪圓月,白沚確實有幾分神的手段了。他可以借助圓月入夢信徒之中,也可以在圓月、白蛇神像、信徒之間構建一些特殊的關係,然後就能達成人類心中的白蛇仙顯靈。
比如,他曾幫過一個村中可憐孤寡的老嫗找回了其遺失多年的金鐲子。
也曾救下掉入河中的某個農家獨子的性命。
也懲罰過對自己不敬的村中閑漢,然後對方就不小心走錯過路掉入了糞坑裏差點被嗆死,成為一村人的笑料。
人間的生活,日子長且淡,安且靜,時有鄰家吵鬧,潑婦罵街,漢子野間會寡婦,在這樣的村落裏,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是最大的幸福。
沒有任何可交流的同伴,這些人類就成為了白沚熟悉的日常。
遠居山野外,靜看人間煙火,仙與俗相伴,一在左,一在右,一路開花,不至於這條漫長且孤寂的路清冷。
……
晉京,東城千古閣裏,一場拍賣會進行到了最後,台下坐滿了晉京的王公貴族,和來自全國各地的世家豪強。
台上,一位風韻猶存的紫衣婦人笑說:“各位貴客,相信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看本閣壓軸的三件拍賣之物。放在往年,妾身定然不會囉嗦,可今年卻要囉嗦一二了。各位在此之前,可觀一物,此物頗為神奇,已脫離凡俗之屬了。”
“哦?徐夫人此言可要慎重。要知道這裏可都是坐擁天下奇珍寶物的大人物,什麽東西也未必能入我等之眼。”一位中年肥胖男子摟著一個少女在其腰間摸索著,笑嘻嘻的看著台上婦人。
徐夫人掩嘴輕笑一聲:“既然平伯侯這般說了,那就讓各位看看吧。”
說完她退身走入後台,拍賣場裏燈光燭火紛紛滅掉。
眾人一片喧嘩,吵著說這是要幹什麽?甚至有不少王公已經全神貫注的防備著周身,就怕哪個仇家政敵冷不丁給自己來一下。
“砰~”
一聲輕響傳來,台上出現一排身著素紗的少女手提白玉宮燈魚貫而出,照亮了會場。
眾人正疑惑間,高台上空竟然飄下縷縷朦朧雲煙,配上白玉宮燈和素紗少女,猶如月宮一般。
就在這時,眾人看到了一條渾身白如羊脂玉的白蛇,臨空飛下,一輪圓月高照,白蛇如龍盤踞一山之巔,如吞九天華月,納皓月之光。
眾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在驚慌失措時傳來了徐夫人的聲音。
“諸位莫驚,這是一幅畫,名為月下白蛇仙。乃是曾經做出白鶴飛天圖的畫師吳宣子在祁南州邊界的萬蛇山下所作。據說已經達到了丹青畫派傳說中的意神入畫之境,畫已非畫,似如真景!”
聽了這番話,一眾人才安下心來仔細看,發現那是白蛇周身確實有條條絲線束縛著畫紙邊沿。
有不少人都是懂畫的行家,聽到意神入畫顯然被打動了,問道:“徐夫人這畫作價幾何?”
“嗬嗬~”徐夫人笑說:“吳宣子先生為了作出這幅畫,一夜白頭,老了十年不止。且這是我大晉內當世第一幅留存下來的意神入畫之絕作。各位懂行的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妾身就不再多言了,底價紋銀五萬兩,每次加價不得少於百兩。”
此價一出,那些不懂行和財力略少的參會者驚歎不已,一幅畫竟然能被拍賣到五萬兩的底價,實在是價值連城,一些世家傾家**產都出不起這個價。
可在晉京這樣的地方,最不缺得便是有錢人!
大晉國建國百年,自聖皇登基三十年來日漸興盛,國富民強,而他們這些王公貴族自然更是富可敵國。
所以,很快有人報價出錢競爭,最終被人以十萬兩的天價得到,而買畫者乃是當朝一等公明公大人的嫡子,也沒有哪個不開眼的生出些別樣心思。
而祁南山脈的萬蛇山,也隨著這幅無上珍貴的畫作聞名於世。
……
隻不過,這一切山穀中的白沚都不清楚。
他仍舊安心潛修,夜夜吞納月之精華,日日吐納天地靈氣,閑來無事便顯靈村落中保佑那些信奉保家仙的樸素村民。
額頭上的圓月,在日夜積累的香火加持下逐漸衍生為神道神印,聚攏香火,輔助修行,顯靈入夢,用處頗多。
山中修煉,歲月難辨,不知不覺間白沚已經修煉了二十載春秋歲月,學會了第一道妖術,名曰妖風。
隻需運起妖力凝於口腹間用力一吹,便是頃刻間狂風大作,黑雲蔽月,更能陰風傷人損魂奪魄。
這般的陰損妖術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妖怪,可確實是白沚領悟的第一道妖術。
他在下山走訪和入夢村民之後明白了原由,因為蛇仙蛇妖一流遠比狐仙鼠仙等實力強大,多是降魔護家打頭陣的仙家,白沚接受了柳家仙這個稱號享萬民香火便是應了柳家仙之稱。
白沚預估,如今他雖然才修煉了堪堪二十載,可有香火加持,和吞月華輔助,妖力堪比修行了五十年,戰力更是勝過百年鼠仙、狐仙之流。
二十年來,萬蛇山真的名副其實,遍布方圓數二百多裏皆是群蛇繁衍之地,其中蛇類數量不下數萬條。
不過其中成妖的,隻有白沚親自挑選的青蛇王,開靈啟智後牽引了天地靈氣入體化為妖,如今隨著白沚在山穀中修煉。
其餘蛇類也隻是碌碌無為的從生到死,繁衍生息,倒也算是能安享一生歲月靜好。
青蛇雖然化妖了,可牽引天地靈氣的速度遠不及白沚,而且青蛇怠倦整日裏多是困頓偷懶,若沒有白沚監督它一日連一個時辰都無法安心修煉。
為此,青蛇被白沚打了許多次,總算是有所悔改能保證一日裏修煉一個時辰了。別小看了這一個時辰,可不是所有妖類都勤修苦練,大多數的妖就如同青蛇一般哪天想起修煉了才會吸納一些天地靈氣或是月華,平日間不是貪耍就是貪睡。
畢竟,這些才是妖類伴隨了一生的獸性。
青蛇雖然有著蛇類的冷血、蛇類的懶惰,可它有著唯一的一個優點,那便是親近白沚。哪怕白沚當年壽盡之際它也不曾有一點二心。
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穀不容二王可不隻是一句俗語,而是無數獸類的生存法則。
可青蛇卻能始終容他,且對他無比忠誠,哪怕白沚督促修煉狠到打傷了它,青蛇也從不會有一絲的反抗。
唯一讓白沚無奈的便是,青蛇有著與所有蛇類一般的習性,喜歡盤蛇。
夏日傍晚,有夏雨狂風忽來時,這片山穀中就會有青白二蛇糾纏戲水,將近十米長的青白二蛇如同小龍,攪動得水潭群魚驚恐,蝦蟹驚惶,在雷霆霹靂下顯得妖異而魅惑。
白沚把日漸親密的青蛇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在這山中寂寞清冷不至於孤身無人可伴。
小青雖然為妖開啟了靈智,可其智慧顯然很低,大概隻有人類七八歲幼童的智慧,勉強可以聽懂話,懂得遵守規則,能有堅持的恒心。
白沚也沒有教它什麽,靈智可不是教出來的,隨著修煉時日長久智慧也是能增加的。
一年四季,春冬入眠,夏秋而出,日夜修煉,年複一年。
但,寧靜的日子終究不會長久。
這一年春日到來,青白二蛇從洞中醒來,結束了一年的冬眠。
小青仍不舍的纏在白沚身上,懶惰蛇性讓它仍舊不想出洞。
白沚仗著妖力深厚爬出蛇洞,吐出蛇信感知了一下外界氣息,卻不料他的蛇信子感知到了許多的不速之客。
……
蛇王穀西側,一隊軍士身披甲帛,手持槍劍或背長弓,一個個孔武有力,且行軍間進退有度,法律嚴明,這顯然是一支精銳之師。
軍隊前方,有一位軍中主帥和一個長須儒生並肩而行,上千人在兩側開辟道路,斬草折樹清理出了一條勉強算是山路的路。
那武將對儒生頗為恭敬,打開手中地圖看了看:“軍師,再往前十裏就是那萬蛇山地界了。那裏四處環山,隻有蛇王穀可通行路算得上平坦。但是據抓來的大晉村民所言那蛇王穀中有一條蛇妖,山中萬蛇無數,我們如何抉擇?”
儒生聞言,抬起頭看向群山上空,沉默片刻後才道:“那蛇妖想來不過是近些年初成的小妖,不足為據。如今尚未驚蟄群蛇還未出洞,我們兵貴神速,這一千精兵勢必要殺到祁南府城前,方能為我大越三路精兵吸引兵力。
全軍加速,天黑之前到達蛇王穀安營紮寨,順便把那條蛇妖斬了燉蛇羹給將士們暖暖身子。”
山巔,白沚盤踞身體抬起頭恐怖視力和熱感嗅覺展開,探知到了不下千人。
如今的白沚可不是兩眼一抹黑,入夢村民他得到了很多消息,比如這片延綿不絕的祁南山脈並不是隻有大晉一個國家,在萬蛇山西側就有一個國家名大越,正是曾經被大晉奪走數州之地的越國。
這千餘人悄無聲息的入山,怕是沒安好心。而看他們的行程,貌似正直奔蛇王穀。這也是沒辦法,方圓百裏群山環繞,隻有蛇王穀可堪行軍,至於一線天太狹窄用火藥一炸便開了。
至於山穀中的群蛇,隻怕正好可以拿來做野味。
白沚額頭上圓月紋絡轉動,散發出神秘的幽光。
……
莊家村裏,一個懶漢名叫大壯,平日裏遊手好閑,冬日未消正躺在家裏睡大覺也不去春耕,他正美美的睡著大覺,冷不丁在夢裏恍然間看到一條好大的白蛇,像小龍一樣渾身鱗片白如初雪,高大威嚴的蛇首帶著冷漠豎瞳審視著自己。
大壯身子一哆嗦差點沒尿出來,他撲通一聲跪下,恐懼的拜道:“蛇大仙饒命!蛇大仙饒命啊!小的也沒啥傷天害理的大事,頂多就是平日裏勾搭一下寡婦,偷雞摸狗,真的沒做過什麽大奸大惡的事啊。”
白蛇冷漠道:“今日有樁差事可洗脫你往日罪孽,你可願去?”
大壯忙道:“小的願意!小的願意!”
白蛇再次開口道:“萬蛇山外西方,越國大軍壓境,你速稟告土地神,令其上報城隍。”
大壯聽完腦子一懵就醒了過來,他迷糊的睜開眼回想著夢裏的情景,那麽逼真仿佛真的一樣。
他打了一個寒顫忙下床穿上破鞋一路狂奔向土地廟,跪到那方隻有丈許高的小廟前,點了三根香,大喊道:“土地爺!土地爺!不好了。柳仙家給俺托夢說是有越國人打過來了,從山西邊過來的,還讓您老人家趕緊上報給城隍大老爺!”
本在神廟中悠哉的土地聽到這話嚇得差點一個哆嗦從椅子上滾下來,越國啊,那可是滅神辟道的儒門國家,一旦真打到這裏了,那麽一定會拆了他的土地廟,小命都難保。
土地神忙揮動小手,截斷了這線香火送入城隍府中。他與其他幾個村的小土地略有不同,因為生前曾是城隍爺的血緣後人故而特有殊榮可直麵城隍大人的。
背後有人,哪怕在香火神靈道上,都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