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霜神色一變,殺意更盛卻又內斂於心,盯著來人緩緩道:“背信棄主的東西,也來了嗎?”

儒雅男子笑道:“柳祖大人,雖然你我都是柳精本相成妖,可所行大道卻並不相同。

我在這晉國蟄伏許多年歲終於等到了今日。希望求借柳祖大人柳心一用,助我踏入上境界。”

“很好,你們兩個看來是聯手了?”柳天霜笑道:“當年本尊被明心道人暗算隕落,你們兩個也算是餘孽,若沒有明善大師的保護封印我也隻怕早就被你們兩個奪走本源了吧?”

老龜歎道:“我曾在山中潛伏千年都不曾破去封印,不過離去幾百載反倒是讓你無傷破印了。想來,這條白蛇也幫了你不少吧?”

“嗬嗬~說起來就是我也有些意外。”柳天霜聽到這話反而笑了笑,摸了摸白沚的頭,“這條蛇兒或許是天意如此,助我脫困。

不過,既然我已經出來了,你們也該安心了。”

柳天霜驀然伸手一掌拍出,虛空震動大殿顫抖,一隻透明的手掌悄無聲息出現在了儒雅年輕男子後心拍下。

“噗~”

儒雅男子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渾身無數柳葉紛紛枯黃落下,麵色也蒼白無比。

老龜也麵色大驚,渾身亮起無數道玄甲紋脈護住全身,聲音不安道:“你竟然還是上境界?”

柳天霜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輕笑道:“天元界三重境界,中分天地玄黃四品,上分天地人三才。地仙境的分身,再怎麽說擁有上境界的人仙實力不很正常嗎?”

“不!無歸道友別被她騙了。”儒雅男子有些虛弱道:“她的柳葉三千可封法力,其頂多隻留下三招上境界的人仙力量。我們隻要再撐過兩招,她絕對不可能再擁有上境界的力量了!

機會難得,無歸道友,若錯過了這個時機,柳天霜傷勢複原後便是我們的死劫了!”

老龜聞言心中稍安,“我們都是天品中的頂級存在,想來還剩兩招是可以撐住的。機緣在前,我自當一試。”

“好,無歸道友果然魄力!”儒雅男子羽扇一揮,一座偉岸高山虛影浮現,一棵高大的古柳矗立群山之中,他一步踏入柳中,霎時間無數柳葉飛天如流,化作一條蒼龍震天嘶吼在大殿中盤飛而起,直衝向柳天霜。

被叫做無歸的老龜妖也拿出一團流沙,迎風一撒千百沙鑠奔向柳天霜圍住了四麵八方,風沙肆虐中無數沙石聚而成塔,封住了柳天霜。

白沚心中一震,那個儒雅男子難道就是京城柳家供奉的太虛山神?這個老龜莫非就是鍾山徐氏供奉的祖靈?他記得有傳聞說徐氏供奉的就是一隻玄龜。

除去這八大世家供奉的祖靈外,白沚想不到大晉還有那裏有天品的存在了。

柳天霜捧住了白蛇,站起身來在漫天風沙中絲毫沒有怯弱,隻是嘴角帶著冷笑:“就這點能耐?”

她伸手一揮抽出來一條翠綠長鞭,長鞭渾身銘刻著無數道古文,散發著一種莫名詭異的隔空感。

“乾坤鞭!”儒雅男子神色凝重,伸手一指遊天蒼龍,其瞬間衝入石塔中。

柳天霜揚起長鞭隔空一揮,刹那間天翻地覆,蘊含著一絲顛倒空間法則的長鞭瞬間抽中了遊天蒼龍。

“嗷~”

蒼龍被抽的當即哀鳴一聲四分五裂,化作無數柳葉飄落空中。

儒雅男子麵色一白,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來。

無歸神色一狠,竟然張口吐出妖丹,妖丹化作一隻玄武神形帶著莫大威壓震懾百獸群妖。

柳天霜翻手又是一鞭,這一次仿佛如刀割裂了空間,一鞭抽下兩分天地,玄武神形同樣哀鳴一聲,潰散開來。

妖丹也光澤暗淡下來,倒飛而歸,老龜忍不住神通反噬也吐出了一口鮮血。

柳天霜站在高台上,又撫了撫白沚如玉的鱗甲,拿著長鞭笑道:“就這點本事嗎?”

無歸神色有些慌亂,“你不是說她隻有三招之力嗎?柳道友,你去試試如何?”

儒雅男子咬牙切齒道:“無歸道友這是信不過我嗎?我都已經傷了偽相,重傷法軀,你還要我去拚命嗎?”

“既然想拚命,那便留下來吧。”柳天霜冷聲道:“當年本尊念在同族情分上欲要收你為徒,沒想到你這逆賊竟然背刺了本尊。

本尊沒有清除的餘孽,那就由我來除!

萬象滅形!”

柳天霜眉心猛然爆發出一道驚天氣息,無數柳葉浮空而起,三千葉動,三千葉滅,刹那間一道青光通天徹地寂滅一空。

待風煙散去,隻見神魂俱滅。

無歸驚駭萬分,在聽到萬象滅形時就不惜動用妖丹丹元拚命逃走。

隻可憐儒雅男子身為太虛山神,天品大妖,就這般神形俱滅。

遠在青州的太虛山下,一座香火鼎盛的神廟中,高大的山神像浮現出絲絲裂痕,轟然倒塌。

太虛山裏,一棵高過百丈的柳木眨眼間就枯死倒塌,太虛山神域也崩潰開來,其中輔神、靈官等精妖紛紛逃離。

京城柳相府內,供奉著的祖靈神像也隨之碎裂。

……

虺山,蛇王穀,無極宮。

柳天霜猛然麵色一白,身子無力的倒在長椅上,渾身氣勢極速消散。

白沚化成人形,看著柳天霜的模樣心中各種想法都浮上了心頭。

那太虛山神很可能說的不錯,柳天霜確實隻有上境界的數招之力,隻不過可惜他估算錯了次數,葬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白沚心中告誡自己,麵對敵人絕對不能僅憑估計去判斷實力。

柳天霜盤膝而坐,閉目凝神調息著體內傷勢,淡淡道:“虺山往西,五百裏,去幫我帶回十八具少女屍身。”

白沚看到她眉心閃爍不定的柳葉紋光,想起了自己額頭上被她印下的柳葉,當即道:“我這便去。”

白沚架起一道妖風,直往西方而去,風行百裏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五百裏也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

眼前是一個大鎮,不過夜裏火光四起,喊殺衝天。是流民盜賊在造反,造越國皇帝的反。

但很可惜這些人隻是一群強盜,並不是什麽可以趁勢而起的英雄豪傑,他們聚而為盜,殺傷強掠,滿眼錢財。

有無助的老嫗跪在兒女屍體旁哭喊問蒼天,有稚嫩小童在屍群裏茫然四哭,有人在絕望裏祈求著神明。

白沚站在天上十幾丈高,看著人間慘劇毫無波瀾,隻不過他感知到了有人在呼喚自己。

小鎮一個胡同裏,一個女子跪在一尺高的神明小像前,用顫抖的聲音呼喚著,用歇斯底裏的力氣呼喚,用最虔誠的心祈求著最嗜血的願望。

“柳仙在上,信眾王小環,願獻三魂七魄,願不入輪回,隻求柳仙聽我所願,遂我所求,殺盡惡者,報我血仇!”

躺了一地屍體的院門裏,王小環不顧遍體鱗傷的身體,不去看自己被淩辱的肉體,跪伏在神像前,穿上了一雙血紅色的小鞋,拿起了三把細小的匕首,在眉心用刀刃刻畫著一個“柳”字,用兩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天靈、丹田,最後把第三把帶著鮮血的匕首供在了柳仙像前,睜著血紅的雙眼伏地而亡。

白沚來時,就看到了那具伏在神像前的屍體,他歎道:“世人癡情,何苦如此?”

拂袖一揮,霎時間鎮上陰風四起。

陰風陣陣中,一條霧氣所化巨蟒盤遊小鎮蒼穹,那雙猩紅色的瞳孔映照著人間汙穢。

有人看到天上的巨蟒,悲聲如泣的拜下,“柳仙顯靈了!求求您救救我們呐!”

呼聲道道,皆是人間弱者。

白沚歎息,伸手一點霧蟒,當即其遊空而下化成了一隻凶獸,吞入一個個雙手沾滿鮮血的盜賊匪官。

小鎮上活著的百餘人跪地失聲大哭,拜謝神靈下世,祈求著神靈能讓他們的至親起死回生。

霧蟒飛天繞鎮三轉之後,消失在了小鎮。

顯然,他們所求的柳仙並沒有讓他們的至親起死回生。

白沚看著身前躺了一地的屍體,有四十餘人都是他殺死的,被卷入霧蟒中窒息而死。

逃走的百餘盜賊,白沚懶得去理會了,但大凶大惡之人一個都沒跑掉,都在這裏了。

還有十八具少女屍體,全家已亡,無人收屍。

白沚拿出水月簫,輕輕吹動簫音淡淡。

月下,十八具少女屍體抬起手臂,雙腳僵直蹦跳而走。

其中有著那個叫王小環的少女。

她的三魂七魄已經化成了陰鬼,帶著不甘藏在屍體裏跟隨著白沚的簫音離開這片故土。

十八具屍體拍成一列,動作整齊劃一的蹦向虺山,一蹦一跳間便是一丈有餘。

白沚在龍山客棧殺死的黑王蟒蛇體內,得過陰鬼的修煉法門,雖然沒有修煉過,可驅屍體趕路這種事情凡人尚且可以做到,他自然沒有問題了。

白沚乘著風,牽引著一行少**屍走向深山。

那個不知名小鎮外,幾十具屍體躺在月下無人問津。夜風呼呼,林間夜鷹鳴聲,有夜貓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來。

運起地行術,白沚帶著一行少女屍體在天明前趕回了虺山。

他看著十八具屍體,心裏沒有不忍。

隨著修行歲月越久,他對凡人生死看的就越淡,如同山間草木枯榮,如同蟲死猴老,兔死於狐,狐死於鷹,和這些自然生靈的生死並沒有什麽不同。

殺人,白沚從不會有愧疚,既殺了,便無法挽回,哪怕有朝一日有什麽道士和尚拿著降妖除魔來找他,白沚也不會有悔改一說。

他是妖,不按人間那一套來。

不食人,隻是作為他對前世最後一絲記憶的延續,不是仁慈,不是心善。

十八具屍身跳入了無極宮裏,閉目調息的柳天霜猛然睜開眼,十八根柳枝插入了十八具少女屍體眉心,奪走了一滴她們的命血。

“把她們埋了吧。”

“什麽?”白沚一愣,“不需要吞吸全身精血魂魄嗎?”

柳天霜氣色微好了一些,淡淡道:“我要的是她們的命數,而不是所謂的血肉凡胎。凡人雖是先天體,卻染世間紅塵汙穢,若靠食人修行隻會被九天雷劫劈得生死道消。

你如果走的是邪路,我破印之時就不會留下你了。”

白沚聞言,拱手道:“多謝宮主教誨!”

“這些人中,有幾個可吞食陰氣化鬼,我還有些用處,你看好她們。”柳天霜突然插了一句話。

白沚雖然奇怪有什麽用處,但沒有多問,帶著十八具屍體走到虺山西側,布下了一個小聚陰陣,埋了她們。

王小環的魂魄已經成了冤鬼,她獻祭了自己的三魂七魄,從今往後隻能跟在白沚身旁,白沚作為回報殺了那幾十人大奸大惡之輩。

站在她的墳前,白沚淡淡道:“世間緣法,皆有定數。你若還想報仇,那便苦修鬼道。

若有一日你放下了怨恨,我可送你投胎轉世。”

地下的王小環屍體留下了兩行血淚,怨氣衝天。

好吧,看這樣子,還是不願意放下。

白沚搖搖頭,歎世人難逃業障。

蛇王穀的居柳洞天再次消失了,柳天霜的法力難以維持洞天現世,隻能複歸原貌在柳樹中修養傷勢。

白沚便盤坐在巨石上,白日裏無聊吹起長簫,品感山水靜默。

柳天霜驀然出現在他身後,靜悄悄的注視他的背影,輕聲道:“你很像一個人。”

白沚停了下來,站起身在陽光裏照得白衣耀眼,輕笑了一聲,持簫長身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