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興詩人》出版兩個月後,安徒生出版了他的第一部童話集,包括《打火匣》、《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豌豆上的公主》和《小意達的花兒》4篇童話;同年12月,又出版了他的第二部童話集,包括《拇指姑娘》、《頑皮的孩子》和《旅伴》3篇童話。從此童話成為安徒生重要的創作樣式之一,直到他去世的前兩年,整整為孩子們寫了43年童話,幾乎每年都要在聖誕前夕出版一本童話集,作為他送給小朋友的節日禮物。
出身寒微的安徒生,經過長期奮鬥,終於獲得了社會的承認,他的詩歌、小說、劇本相繼出版,並頗受歡迎,尤其是《即興詩人》等一批長篇小說的暢銷,初步奠定了安徒生“成為丹麥第一位小說家”的文學史地位。但他為什麽要在最順利的情況下,放棄小說而突然轉向童話呢?
其實,早在寫小說之前,安徒生已經開始寫童話了。1830年出版第一部詩集時,就附有一篇童話《鬼》,後來安徒生將其改寫為《旅伴》。1832年,發表有《跳蚤和教授》、《老約翰尼的故事》、《開門的鑰匙》、《跛子》和《牙痛姑媽》5篇童話。如果說安徒生初期涉足童話,還是“無意之作”的話,那麽現在安徒生是有意識的要“為孩子們寫作”了。
事情還得從《即興詩人》說起。《即興詩人》的成功,讓安徒生思考一個問題,他的小說先在國外發生影響,然後才有國內的反應,但安徒生在創作時,並不是為國外的讀者而寫的;他又想到自己曾經多麽狂熱地寫作戲劇,卻很少成功。安徒生估摸著,戲劇是為富人享受的藝術,小說是為大多數市民消遣的。寫戲劇,要重現場景,對舞台語言(台詞)的要求很高;小說重在情節,關鍵是要有一個扣人心弦的故事,生動有趣地講出來。想到講故事,那是安徒生的拿手好戲。不是嗎?在童年時代,他就喜歡聽故事講故事;寫戲劇時,人們也說他會編故事;小說的成功,從眾多肯定的評論看,大都稱讚他有把人物命運與生活故事糅合在一起的才能。這個時候,他想到更多的是自己童年時代在瘋人院與老約翰尼們度過的恐怖而愉快的時光,她們講的鬼故事,讓安徒生怕聽又想聽。想到自己小時候對故事那股癡迷若狂的情形,安徒生不由發出了會心的微笑。這讓他想到發生在幾天前的一件事。
那天,安徒生到朋友英格葆·德列夫家做客,英格堡的寶貝女兒約妮飛奔到他身邊,對他說:
“安徒生叔叔,講個故事吧,好嗎?”
在熟人家做客的時候,安徒生常常會受到孩子們的特別歡迎,因為他有即興講故事的天才。孩子們特別佩服他能夠根據一些無足輕重的日常瑣事編講引人入勝的奇妙故事。
“等等,咱們來找找看……”安徒生故作神秘的樣子,在口袋裏翻來翻去,仿佛故事真的躲藏在口袋裏似的,逗得小約妮圍著他歡呼雀躍。
“啊,不,不在這兒,也不在這兒,那在哪兒呢?……好了,出來吧,找到你了……”這樣說著,安徒生就煞有介事地用手指著腦袋,風趣地說:
“你看,它出來了。最好聽的故事總是自己出來的!”
安徒生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勢比劃著,從頭頂到嘴巴,仿佛那是一條故事出走的路線。於是,安徒生開始給小約妮講故事……
安徒生是從來不會讓他的小聽眾久等的。他的腦子仿佛就是一個故事城堡,什麽樣的故事都有,主人公更是千奇百怪,一會兒是中國大花瓶上畫著的青龍,一會兒是窗外飛翔的燕子,還有用舊了的洋皮手套……有時候,安徒生一邊講故事,一邊拿起剪子,三下五除二,像變魔術似的,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紙,就被他剪成了童話中的人物:一個坐在掃帚上的老巫婆,她的鼻子尖上還坐著一個小人呐;或者剪成一隻長腿的鸛鳥站在鳥窩裏。他的創意總是那樣的獨特而新穎。這種手藝是他童年時代就掌握了的,是爸爸和老約翰尼手把手教給他的,現在他已是爐火純青了。在他剪出來的每一個形象背後,都有一個美妙的童話故事。
有一次,安徒生順路到詩人蒂勒家裏做客,他看到6歲的意達·蒂勒失神地凝望著那束已經凋謝了的花。
“我的小花真的死了嗎?”小意達淚眼汪汪地問安徒生,“昨天晚上它們還是那麽美麗,可現在全都蔫了。是什麽東西讓它們這樣了呢?你看。”
“它們生病了,我告訴你是怎麽一回事吧。”安徒生說,“你看,這些花兒昨天晚上參加一個舞會,一直玩到早晨才回來,所以就無精打采了。”
“可是花兒不會跳舞呀?”小意達驚奇地問。
安徒生覺得小意達提的問題很有意思,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小孩子是不好欺騙的。安徒生一把抱過小意達,即興給她編了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說花兒如何變成了一隻隻蝴蝶,彼此之間如何交往,怎樣談話。小意達聽得入了迷。這是多麽奇妙的故事呀(後來寫成《小意達的花兒》)。像這類幻想故事,安徒生甚至也給上了年紀的萊莎夫人講。他腦子裏的故事可說是應有盡有!而這些有趣的故事,都有一個最初始的源頭,那就是從前安徒生從瘋人院的老約翰尼和其他老太太那裏聽來,是在采集釀酒用的啤酒花時聽農民們說的。
“真應該把這一切都寫下來。”安徒生自言自語。
安徒生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成為民間故事財富的繼承者。但這並不是像坐在書房裏的老學究那樣,把他們聽到的都準確無誤地簡單記錄下來,絕對不是!他應該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處理這些短小精悍、充滿智慧而又趣味盎然的民間故事。深信善良和正義必將勝利,尊敬誠實、勇敢、機智的窮苦人,嘲笑妄自尊大的寄生蟲——這就是故事賴以產生的基礎,也是具有長久魅力的基礎。然而,時代不同了,聽眾的口味也在變化,必須采用來自人們口頭的鮮活的語言來講傳統的故事,而且在講述過程中,也必須從日常生活中選取大量色彩鮮明的細節來充實到故事中,經過這樣“改造”的故事,就會葆有永恒的青春。
安徒生從自己特殊的身世與切身的體會想到了一個重大問題,就是誰最需要他的創作?現在看來,是孩子們最需要,特別是像自己一樣出身貧苦的孩子們。他們不能進學校,沒有玩具,甚至沒有朋友。他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孩子,沒有快樂和幸福的童年。他要為這些孩子們寫一些美麗的東西,富有現實意義的東西,溫暖他們的心,希望通過這些美好的東西來養成孩子們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情操,使他們從小熱愛生活,追求美,追求真理。他把自己的想法寫信告訴一個朋友,對他說:
“我現在要開始寫孩子們看的童話了。你要知道,我要爭取未來的一代!”
過了不久,他在另一封信中談到自己的童話創作時,也自豪地說:
“這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不朽的工作呢!”
他的好友,愛德華·柯林十分支持他的選擇,大膽預言:“您瞧,著吧,《即興詩人》將使您揚名,而您的童話將使您名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