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坐在她的孩子身邊，緊緊的抱著他，臉上布滿了愁雲，因為她的孩子病得不行了，小臉已經沒有血色，小眼睛也失去了光彩，閉合著睜不開。他的氣息是那麽虛弱，時而急促，時而平緩。母親望著自己的孩子，這個剛來到人間不久的生命，比以前更加憂傷了。

外麵有人來敲門。母親起身打開門，一個落魄的老頭兒走了進來，身上裹著厚厚的破舊大衣，外麵正下著雪，寒風不時呼嘯而過，卷起雪花四處飄散，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寒冷。

老頭兒裹了裹大衣，因為他的身子在發抖，破舊的大衣是不能抵擋寒風的侵襲的，瑟縮地坐在火爐旁邊。母親把暫時睡著的孩子放在搖籃裏，走過來，從火爐邊的小罐子裏倒出一些啤酒，遞給老人讓他暖暖身子。老頭兒看著孩子，輕輕地晃動搖籃。母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望著奄奄一息的孩子，握著孩子的小手，眼角有些濕潤。

“上帝不會把我的孩子奪走吧？”她問。

這個老頭兒，也就是死神，很奇怪的點點頭，不知道是說“是”還是“不是”。母親低下了頭，淚水從她的眼睛裏湧了出來。她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當她低下頭的時候，疲倦馬上席卷而來，不知不覺合上了眼，就這麽睡了一小會兒。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她發現孩子和老頭兒都不見了。

“天啊，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母親四處望了望，屋子裏確實沒有了孩子的氣息，隻有老掉牙的時鍾“哢哢”的走動。

母親跑到屋子外麵，喊著她的孩子。

雪地上站著一個穿黑袍的女人。她說：“剛才死神和你坐在一起，他把你的孩子抱走了。他走得非常匆忙，也很快，像風一樣。他拿走的東西，從來不會再回來。”

母親感覺心好像已經碎了，“能告訴我他往哪個方向去了嗎？我一定要找到他，把我的孩子要回來——我可憐的孩子啊！”

“我可以告訴你，”穿黑長袍的女人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必須把唱給你孩子的歌唱給我聽，我是夜之神，黑夜裏我聽到你唱的歌，看到你唱歌時流著眼淚。我很想能再聽到這些歌兒，它們非常動聽！”

“我可以給你唱歌，但我現在沒有時間啊，我要去把我的孩子追回來啊。”母親著急地說，“快告訴我方向吧，我會為您唱歌的！”

夜之神站在那兒，一聲不響。母親沒有辦法，隻好為她唱起那些歌兒，邊唱邊流著眼淚，她唱了很多的歌，也流了無數的眼淚。

夜之神說：“我看見死神抱著你的孩子向右邊的黑叢林走去了，你快去吧，應該可以追到他的。”

母親沿著小路向叢林深處走去，可是路在前麵分成了兩條，她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了。這裏隻有一叢荊棘，沒有一片葉子，更沒有一朵小花。現在正是寒冷的冬天，樹枝上隻有冰雪。

“你看到死神抱著我的孩子往哪條路上走了嗎？”母親問道。

“我看到了，”荊棘說，“但是我不想告訴你，除非你把我抱在胸前溫暖一下，你看我都快要凍死了。”

於是母親把它們抱在胸前，抱的很緊，以便它們能感到溫暖。荊棘把長長的刺紮進母親的肉裏，鮮血流了出來。但它們卻在寒冬裏長出了綠葉，甚至開出了小小的花朵，因為這位母親的心是多麽的溫暖啊。荊棘告訴了母親死神走的方向。

母親來到了一個大湖邊上。這裏既沒有大船，也沒有小舟。湖上結著薄薄的一層冰，薄得不能讓人從上麵走過，但是湖水也不是淺得能讓母親涉水過去。但是，她要走過去啊，她要去找她的孩子啊。她想現在或許隻有一個辦法了。

母親俯下身子，張開嘴去喝湖水，湖水是多麽的涼啊，但母親不停地喝，她希望真的會有奇跡發生。

“這怎麽可能哪，”湖說，“我倒可以把你送到死神的大溫室裏，那裏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每一個花草就是一個生命，你的孩子就在那裏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喜歡收集珠子，我從來沒有看到像你的雙眼這麽明亮的珠子，如果你能把它們哭出來掉到湖裏，我就把你送到死神的大溫室裏去！”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呀，”母親說，“為了我的孩子，我什麽都願意做！”母親痛苦地哭起來，直到她的眼睛掉到湖裏，成為最寶貴的珍珠。

於是湖托起了母親，把她送到了對麵的岸邊。這裏有一座奇怪的大屋子，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它是由木頭作成的還是由樹叢和山洞組成的。但對母親來說，這並不重要，因為她的眼睛已經哭瞎了，她什麽也看不見了。

“我怎麽才能找到死神，他把我的孩子抱走了。”母親問。

“你是怎麽找到這兒的？”一個看守墳墓的老太婆說，她也看管死神的溫室。“他現在還沒有回來。究竟是誰幫了你？你怎麽能到這兒啊？”

“我們仁慈的上帝幫我來到了這裏，”母親說，“我在哪兒能找到我的孩子，我想你會像上帝一樣仁慈的！”

“我不知道，”老太婆說，“今天晚上會有很多的花草枯萎死去，死神馬上會來到這兒，重新移植它們。每個生命都會有自己的生命之樹或生命之花，這完全要看死神怎麽安排了。它們與別的花草都一樣，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它們都有一顆跳動的心。你孩子的心也會跳動的，快去找吧，也許你能聽到他的跳動。如果我告訴你怎麽去做，你要怎麽報答我呢？”

“我現在什麽東西都沒有了，眼睛也哭瞎了，”母親悲傷地說，“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隻要我能找到！哪怕我走到天涯海角！”

“我也沒什麽要求你做的，”老太婆說，“我很喜歡你長長的黑頭發，它們真的很漂亮。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它們給我，你可以把我的白發拿走，這總比沒有要好！”

“我當然願意把它們給你，”母親說，“隻要能幫我找到孩子，我有什麽事情不可以去做的呢！”

母親把美麗的黑頭發交給了老太婆，同時也換上了老太婆的白發。

老太婆帶著母親走進了大溫室裏。這裏種著各種各樣的植物，有俏麗的牡丹盛開，有散發著淡淡幽香的茉莉花，還有高大茂盛的棕櫚樹。這裏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樹都有自己的名字，代表著一個生命，他們都還活著，散布在世界各地，有的在英格蘭，有的在美利堅，有的在美麗的中國。

母親彎下腰去靜聽那些微小花草的心跳，在這些花草裏，她聽到了她孩子的心跳。

“我的孩子，”母親把手伸向一朵藍色的報春花，這朵花的腦袋垂在一邊，病懨懨的。

“不要動那朵花，”老太婆說，“你在這等會兒，死神來的時候，你求他不要拔掉它。如果不行，你可以威脅他，要把所有的植物都拔掉，他會害怕的。他隻有得到上帝的許可，才能拔掉它們，他會為此受到上帝的責罰的。”

忽然一陣寒風吹了進來，死神來臨了，但母親看不到，她的眼睛已經哭瞎了。

“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死神說，“你為什麽比我來得都早？”

“因為我是母親，我要找回我的孩子！”母親說。

“這怎麽可能，每一個生命都有自己的命運，這是你不能阻止的！”

“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母親哭著說，“他才是個孩子，還沒有看到完整的世界，也沒有品嚐到人生的樂趣，你就救救他吧！隻要你放過我的孩子，讓我死都行！”

“這是不可能的！”死神向這朵嬌嫩的花朵伸出了雙手。

母親用雙手緊緊地抱著花朵，但是她不敢用力啊，那樣會弄壞花瓣的。

死神往母親的雙手上吹了口氣，母親感覺手快要凍掉了，胳膊無力地垂了下去。

“你是不可能反抗我的！”死神說。

“我們萬能的上帝會的！”母親說。

“你難道不知道我就是執行他的命令嗎！”死神說，“我也隻不過是上帝的園丁，為上帝種植花草，為他把花草移植到神秘的樂園裏去。它們在那兒如何生活，怎麽生長，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請您把孩子還給我！”母親一麵哀求，一麵抓住了身邊的花朵，“你要是不把孩子還給我，我就把它們全都拔掉，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求求您放過我的孩子吧！”

“不準動它們！”死神說，“你說你痛苦，你難道想讓另一個母親像你一樣痛苦嗎？放開手吧！”

“另一個母親？”她喃喃地說，馬上放開了雙手。

“這是你的眼睛，”死神說，“我把它從湖裏撈了出來，我不知道它們是你的，現在它們變得更加明亮了，把它們收回去吧。請你往井底看一下。我想把你要拔掉的花朵的名字告訴你，你就會知道他們整個的人生，還有未來。你也就會知道，你所要摧毀的東西會是什麽樣子！”

母親向井底望去，她看到了一個幸福的生命，在它的周圍充滿了愉快和幸福的氣氛，母親感到莫大的欣慰。但當她向旁邊望去的時候，她看到了憂傷、哀苦的生命化身。

“這兩種都是上帝的意誌，誰都改變不了的！”死神說。

“哪種是我孩子的命運呢？”母親惶恐地問。

“我不能告訴你！”死神說，“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這兩種生命中有一個是你孩子的。你剛才所看到的就是你孩子的命運。”

“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是多麽的天真！請您把他從苦難中拯救出來吧！”母親說，“還是請你把他帶走吧，把他帶到天堂，那裏或許會有真正的幸福！請您原諒我的眼淚，原諒我乞求，原諒我的無知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死神說，“你是要我把孩子還給你呢，還是讓我把他帶走？”

母親握起雙手，跪下向上帝祈禱：“您的意誌總是正確的！請您不要理會一個平凡母親的違背您意願的祈禱！不要理會我！仁慈的上帝啊！”

母親把頭深深地低了下來，虔誠的祈禱。

於是死神帶著她的孩子飛到了那個上帝的國度，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