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年春天,滿14歲的安徒生已經是一個高個子小夥兒了。母親說:“孩子,你都14周歲了,應該行堅信禮了。”安徒生說:“好吧,媽媽,我聽你的。”

在西方信教的國家,作為基督教徒,不僅在出生後要受洗禮,而且在成年之時還要行堅信禮,才能成為正式的教徒。堅信禮也有類似成人禮節一樣的功能,行了堅信禮,就表明已經從少年進入成年,應該有自己的獨立生活與承擔責任了。

瑪麗亞希望通過行堅信禮,讓安徒生真正感到自己已經長大了,不能再生活在自己的幻想裏,這樣就可以安排安徒生到縫紉行去學徒,將來做一個裁縫。原先她是希望兒子子承父業,做一個鞋匠,但她後來又想,他的爺爺爸爸不都是鞋匠嗎?生活並未因此好起來,而鎮上的裁縫斯傑格曼,生意十分火紅,收入超過十個鞋匠,還有一幢玲瓏漂亮的帶有花園的小樓,還聽說存在銀行裏的錢到老也用不完。做裁縫,正適合安徒生。他不是不願意像他爸爸那樣做個鞋匠嗎?但他喜歡縫紉,希望給木偶做衣服,你看他那針線活兒,一看就是有天分的。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打動安徒生的心,他對媽媽說:“我要當演員!”

這樣的話,媽媽不隻聽他說一次了。可這一次,媽媽生氣了。“別胡思亂想!”她說,“我是不會讓你去當演員的,唱戲的人永遠寄人籬下,讓人瞧不起。你準備一下,就要受堅信禮了,那時牧師會開導你的。”

受堅信禮,事先要到教堂報名登記。按慣例,有錢有地位人家的孩子由教堂的大牧師主持,而貧苦人家的孩子,則由他的助手負責。安徒生報名時,堅持要大牧師為他主持堅信禮。大牧師雖然覺得安徒生的行為有些魯莽,不按慣例來做,卻也不好明確拒絕,因為畢竟沒有條文規定窮人家的孩子就一定要由助手來做,大牧師不能做。再說,這孩子雖然出身貧窮人家,卻也是鎮上的小名人,能歌善演,連大主教本人都很欣賞他。如果安徒生到大主教那裏告他一狀,他就慘了,有可能會丟掉這份不錯的丁作。這樣想著,就同意了安徒生的要求。

安徒生的媽媽也覺得兒子的要求過分了,對安徒生說:“孩子,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守本分才行,我們是窮人家,就不要為難牧師大人了。”

“可是,牧師大人說過,在上帝麵前,人人平等呀!”

然而,人與人的平等在現實裏又哪裏能找到呢?現實馬上給了安徒生當頭一擊。與他一起來排隊報名的富家子弟,見安徒生衣著破舊,麵黃肌瘦,都不願意和他說話,還對他投來蔑視鄙夷的目光,隻有一位少女,顯然是同情安徒生被冷落的處境,友好地與他打了一個招呼。少女對他說:“堅信禮後,我要到哥本哈根去,我的姑姑要在那裏給我開一個舞會。”

安徒生不假思索地說:“我也一定要到那裏去。我的理想是到皇家劇院當演員。你若在那裏,一定要去看我的演出,我邀請你,好嗎?”

少女微笑著答應了。“如果你演出成功,我就送一束鮮花給你。”說著,她將手中拿的一朵很大的白薔薇花,送給了安徒生。回到家後,安徒生十分珍重地將花插到花瓶裏,裝上水,直到花瓣徹底枯萎了,都舍不得把它扔掉。

為著能讓兒子體麵地參加堅信禮,瑪麗亞托人將他父親的一件舊大衣翻改過來,做成式樣講究的新製服,又不惜花錢,為安徒生買了一雙新皮靴。現在,安徒生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個補丁,脖子上圍著一條從箱底找出來的薄呢料圍巾。新靴子踩在地麵發出清脆悅耳的吱吱聲,讓安徒生感到特別精神,以至在受堅信禮開始的時候,大牧師說了什麽,他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心思全在他的新靴子上。他為這,事後很是後悔,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受堅信禮這樣重要的時刻也一心二用,對不起上帝。但對大牧師提出的問題,他都對答如流,不僅讓在場所有的人都驚訝不已,而且讓瑪麗亞激動得淚流滿麵,為有這樣聰明、智慧、才氣的兒子感到驕傲,就連對安徒生有偏見的大牧師,也毫不猶豫地在評語中寫道:

“此人才藝超群,精通教義,勤奮好學,無可指責,品學兼優。”

安徒生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成功的快樂。他想起了遠去的父親,要是父親能分享自己的快樂該有多好。最近一段日子,安徒生經常想起父親,想起父親說過的很多話,似乎到今天,他才對其中的含義有所體會,譬如爸爸說:追求自己的理想吧!不要怕窮,要學習,要讀書,到外國去見世麵!現在到了他人生選擇的十字路口,他是多麽希望父親在身邊給他指導呀!他不由想起了幾天前發生的一件事。

因為安徒生有一副美妙的歌喉,有非凡的朗誦和表演的才能,引起了鎮上幾戶有權勢人家的注意,經常招呼安徒生到他們家裏做客,但多半是帶有一定的好奇心,讓安徒生當麵表演,以驗證傳聞是否真實。其中有一位叫霍格·古爾堡的上校一家,對安徒生特別欣賞,為了幫助安徒生,他們甚至把安徒生介紹給丹麥的王子,也就是後來的國王克裏斯欽八世。在上校的安排下,王子意外地接見了安徒生,這在當時是不可思議的。上校詳細介紹了安徒生的情況。末了,王子說:

“你的歌唱和詩歌朗誦確實非常美妙,但這不是你的天才所在。有你這樣的才能的人,還有很多。讀書是一個很漫長的學習過程,你的家庭比較困難,與你的現狀無補。如果你願意學一門車工之類的手藝,我會給你安排的。”

王子雖然講得誠懇,實事求是,合情合理,但安徒生還是很失望。他認為學門手藝謀生,是沒有誌向的表現,他不想重蹈爸爸的覆轍,而且他的理想是當一名演員,這是媽媽早就知道的。他又想起報名時他對那位不知名的少女說的話,越來越堅定了走出小鎮,到哥本哈根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