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白色的,大的,小的,花兒開了一季又一季。

“二爺,二當家,回嘞!”高山風勉強吼一聲,卻沒了先前震天震地的力度。

“高老你忙吧,我們四處走走,看看。”

一日,如平常來枯橋喝酒。萬戶伶侯沒刻意去找,兩人卻都不見了。

有意無意在枯橋整整逛了一圈,開大窗的房裏沒有,藍霧花樹下六角亭子沒有。第二圈,也沒有。

客人也稀疏鬆散了不少。高山風長出了些胡茬,在忙著,小夥計勤勤懇懇招呼著客人。

第二次,人也不見。

第三次,第四次,次次不見。伶侯隻像往常般來,看花,喝酒。賒錢。

“一深,蘇城他們不在嗎?”漠淘沙覺得不對,拉過擦完桌子的夥計就問。

“二當家,妹/妹/他們走了。”夥計拉著腦袋,看了一眼高山風說。高山風可衰得更明顯。

“阡斷杯病重,他倆回阡城了,有三四個月了,該回到了。挺舍不得他們,蘇城要走,也留不住花兒。”高山風歎了口氣,滿是不舍。小女兒走了,心裏頭疼得緊。

花,開得很好。耀眼的陽光下,憂傷開滿一樹的藍霧,擠擠挨挨。地上肥碩的紫色鳶尾一樣

不甘示弱,拚命開,爭著繁榮在盛夏的花季裏開透半邊天。

走了。走。了。

半山的花海,更是迷人。遠處是藍幽幽的藍霧樹,近處是五彩的鳶尾花,紫色開得最多,工整的石板小路陷在深深的綠色大海裏。

流蘇一樹白雪之下是青青的草地,矮矮的墳頭。石碑上結了一層碎碎的黑色青苔。

“好不容易決定帶她來看看,人卻走了。要你早一點兒,蘇兒應該就看得到了。”漠淘沙歎口氣,從懷裏掏出那個錢袋遞到他麵前。

“不算。”萬戶伶侯空洞說一聲。不算,你什麽都不曾算是我的。

“你不要就丟了吧,替你管了幾個月,我管煩了。”漠淘沙彎腰把錢袋放在蘇藍的碑上走了。

有時候,難過你不必看到,而你也看不到。

萬戶伶侯拿起了那個繡花的錢袋子,溫柔撫摸著。

打開之後,從裏邊掏出五文小小的錢,她沒有要他的錢。又將錢放了回去,拉緊袋口的繩子,塞進懷裏,編製的線頭露在外邊。

走了。染兒。

依舊老樣子,沒有痛苦,沒有眼淚,平靜用手將線頭塞/進/去。

伶哥哥要多笑笑,多笑笑才好。

哥哥每次看見你笑,就會跟著笑了。

那花兒每次看見哥哥都笑。

我一直以為人的手心是最不會受傷的,可為什麽?伶哥哥的手心裏都是傷口呢?

因為哥哥想要用手去護住一些東西,所以受傷的都是手,有些傷,會疼,但是看不見。

萬戶伶侯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右手心,其實,我們都是受傷的人,隻是你的傷口看不見而已。

其實,花兒的手心裏,也有傷,是不是?

伶哥哥怎麽知道?

“因為我看到你的心裏有傷,我最想用手護住的,就是你,就算把它們都變成傷口,我也不悔。”差一點點兒,他的右手就可以牽住她放到自己手心上的手了。

萬戶伶侯嚐試著牽住那雙早已不在的手,牽住了,萬戶伶侯淺淺笑起來。

我看見你笑,我就會笑了。染兒。

隻是,萬戶伶侯清醒過來,收了笑容。

那隻握著的右手什麽都沒有牽住,張開一看,滿手心都是新新舊舊大大小小的傷口。

是啊,除了傷口,我什麽都握不住。

“伶二,你知道蘇兒嫂嫂的願望是什麽嗎?”漠淘沙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輕輕一問。

萬戶伶侯嘴角一勾,他知道漠淘沙不會丟下他,漠淘沙是他最結實的財產,轉身淺吟答一句。

“想。”

“我沒替你問。”漠淘沙卻無奈攤攤手,他真沒問。

錢袋他也隻是收著,沒替他仔細看過。

“漠淘沙你……”萬戶伶侯突然怔了一下,被漠淘沙提醒了什麽,把錢袋掏了出來。

“聽說繡了兩天,手紮破了三次,要了五文錢。”漠淘沙隨意說著,他知道有人想聽。

萬戶伶侯將五文錢全倒了出來,把錢袋子翻過來。

裏邊繡了兩個小字,就在正麵的“伶”字背後——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