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有客人白喝酒沒給錢就跑啦!

夥計攔不住那喝霸王酒的客人,扯著嗓子朝著樓上的高山風大吼一聲,將那個白喝酒的客人狠狠告了一狀。

千萬別在高山風麵前提欠他錢,尤其是酒錢。

——大膽了!讓我來!

樓上是更加中氣十足的粗獷聲音回答著,回聲把那樓頂大梁的灰塵給震了震。

生意不太好,隻有六七位客人在樓裏慢悠悠品著酒,見這老板夥計的配合,客人們倒也見怪不怪了。

高山風愛酒,也會釀一口好酒。他的酒可以隨便喝,但酒錢可是萬萬欠不得的,那人竟然敢欠高山風酒錢,一定是新來的生人。

高山風急匆匆跑了出去,將那客人拖了回來。

“小樣兒,跟我老高鬥,嫩著呢!”看著拉回來下破了膽兒的人,高山風不屑抬起手掌,往手心裏吹口氣,互相搓搓,清清手心裏的汗。

“能啊,跑得還挺快嗬!”高山風抻抻筋骨,剩下的事都放心交給小夥計打理,好一番清閑得意,回去養精神去了。

……

砰砰砰!

夥計在外邊敲門敲得震天響,高山風在裏邊睡得正美。

“老板!有人找!”夥計扯開一大嗓子,在高山風門外大喊。

“咋咋咋?你鬼敲門啊!”

“老板,門口有兩個人說要見你!剛剛隻暈了一個,現在兩個人都暈了倒門口了!”

“要飯的?讓他們明兒請早!”高山風眼睛從未睜開,翻個身,裹緊被子繼續做夢。

“老板,那個人說,他認得花魚前輩!”

“什麽?”高山風驚醒過來,匆忙整理著衣服就跑出去。

隻見那大門口倒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應該都受了重傷,少年將那女孩子護在懷裏。

高山風什麽都不問,一眼相中了那個丫頭。

“哈呀!你怎麽不早說有個小丫頭啊!”

高山風看著那小丫頭眼睛立馬發出光來,想他打了三十幾年的光棍兒,今兒正好門口就來了一個。

二話不說將那丫頭從少年懷裏一把奪過來,小心抱在懷裏就走進去。

“老……老板……那……那個……怎麽辦……”小夥計指著那個躺在門口的少年,不知道怎麽辦。

“哪個?”高山風眼睛隻在懷裏那個小妮子的臉上,根本不顧自己搶了別人的人。

那女丫頭還是個孩子,他想老牛吃嫩草,這也太誇張了。

“連個小丫頭都不放過。”小夥計低聲嘀咕著,放大了聲音:

“老板,門口那兒還有個男的!”

高山風回頭瞟一眼門口躺著的少年。心想怎麽還有一個?剛才怎麽沒看見,思索半刻,轉過頭,衝著樓裏喊開一大嗓子——幺兒!再跑倆出來!

——好嘞!

已經夜深了,夥計的聲音同白天一樣清脆傳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你白天幾大碗飯都白吃了?”高山風上下打量著麵前這個夥計,眉頭緊緊皺起來絮絮叨叨訓起人來,這幺兒怎麽這麽不懂事。

“嘿嘿,老板……”看著眼前這個裝傻的夥計,高山風真是氣到肚子裏,才不吃他這一套:

“拖進去。”

……

都說男子三十而立,高山風偏偏不認這死規矩。三十出頭三四年,無不良嗜好,卻孑然一身,上無老,下無小,無妻無妾,一人混個吃飽全家不餓,倒是自在清閑。

況且對於他,喝口酒就可以抵一頓飽飯。現在好歹自己也是這枯橋酒樓的大老板,錢不缺,吃好睡好喝好,還順道賣些自家釀的三月刀,撈點兒小錢。

隻是前幾天蘇城帶了這個漂亮乖巧的小女孩來投靠他高老先生,他剛看見這女孩第一眼,孤單了快半輩子的老男人一眼就看上了她。

心裏壞主意一起,定要將這個漂亮惹人疼的小姑娘收了。

高山風看著眼前熟睡虛弱的小女兒,眼睛能放出光來,別提多心疼了。

要有人早通知他有這麽個小女孩要來投靠自己,他非親自跑到阡城去將她寶寶貝貝好生接過來,也不至於現在落個滿身傷痕,躺著一動不動的養病。

他一大男人拿著桃紅色繡花的團扇,在女孩頭邊勤快輕輕扇著風,驅著夏天稍熱的氣息。

眼前那女孩十歲出頭,還帶著女孩的稚嫩,團團的小臉雖然蒼白失了血色,仍然在這個男人心裏美開了花。

與女孩一起來的蘇城,也受了不輕的傷,醒來後便時時刻刻守在女孩身旁。

高山風見不得,心裏頭發癢癢,略施小計將他支到樓下陪他招來的那些幺兒們擦桌子,招呼客人。

女孩子身子骨那麽薄,怎麽能和那皮糙肉厚的蘇城相提並論。

高山風肚裏花花腸子一大堆,支開了蘇城,自己卻拿出一輩子的細心照顧著女孩。

那花魚和自己一副德行,一生未娶,卻白白得了這麽個好閨女。

高山風心裏可是萬分妒忌,這下可好,他的好閨女如今終於落在自己手裏了。

高山風心裏樂開了花,連那嘴也不禁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卻還透過那兩條縫目不轉睛盯著虛弱昏迷的小女兒。

高山風不像其他上了年紀的老男人挺個油膩大肥肚子,卻留了一嘴一掌長的大胡子,把他三十幾的年紀硬生生拖到了四五十歲。

女孩有兩個名字,若隨生父染塵姓染,單名就一個紅字。

若跟這花魚姓,叫做花繁。染塵和花魚感情慎篤,獨獨才生了個小女兒,把花魚硬拉過來陪自己給女兒當爹爹。

比起染紅,高山風倒喜歡花繁這個名字。

“哪有親爹會給自己女兒取這種名字。”

高山風自顧自嘀咕著,嫌棄著那個名字,若她親生父母還在,她肯定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也不會跑到這裏來避難。

這倒也便宜了這個孤身自傲的黃金單身漢。

花繁慢慢恢複意識,才虛弱睜開眼,就看到眼前那個不堪入目的老男人兩眼放光盯著自己,心裏瞬間受了刺激。

“啊——”

花繁瞳孔瞬間放大,恐懼慌亂驚呼著,拉過被子護著自己怯生生躲到角落。

“……師哥……救命……”

花繁看著眼前的老男人,嚇得不輕,喊著蘇城救命。

“別別別,別怕啊……我那個……”高山風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會驚嚇到她,一時不知所措起來,平時扯得震天響的嗓子也說不順話來。

“……那個……我幫你把師哥喊來……別別,別怕啊……”高山風雖然粗糙卻也怕嚇著眼前的小女孩。

“咳咳。”高山風清通順了嗓子,中氣聚集丹田,朝著門口扯直嗓子,大喊一聲——幺兒!我丫頭醒了!喊蘇城上來!

聲音嘹亮,穿透酒樓,回音繞梁幾圈。

“好嘞!這就去!”

樓底下是夥計扯著嗓子回答,夥計雖年紀比高山風小很多,這氣勢卻一點兒不減,高亢清脆,餘音陣陣。這都是高山風練出來和慣出來的。

那答應的小夥計正和蘇城擦著客人用過的桌子。

“好個高老頭子,人都沒醒,就自己硬把人家認了做女兒。唉——”

小夥計低聲抱怨著,還來不及傳話,便看見蘇城放了手裏的抹布,急匆匆向樓上跑去。

小夥計無奈搖搖頭,人跑了,這些剩下的活,又得他自己一個人做完,長歎一聲:

“唉——”

“花兒!”蘇城跑上樓見人醒了,笑起來連忙向她跑過去。他知道花繁醒了第一就會找他。

“師哥。”見了蘇城,花繁哭得更厲害,踉踉蹌蹌跑下榻去。

高山風還未反應過來扶住站不穩的小女兒,蘇城便穩穩將她接在懷裏輕聲哄著安慰著。

二人一起長大,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馬,高山風尷尬傻笑著摸摸那嘴大胡子,不打擾兩人相見,識相出去了。

那蘇城看上去也不像是擦桌子的樣子,雖沒有達官貴人的富貴模樣,但是卻一副翩翩君子的雅正樣子,文雅識禮的氣質。

氣質由內而外,如高潔盛開的春蘭,自帶清香。區別啊。

“唉——”小夥計再歎一聲,眼尖見了客人喝夠酒結賬離開,利落甩甩抹布,長吼一聲:

客官慢走!喝好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