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沙王子我們放下碗筷走出去。偏殿之內,虹若像一隻被激怒的小野貓,舉起一盆蘭草就朝地上砸去,滿殿的蘭草差不多被她砸了個精光。
一旁的內監阻攔不下,急得滿頭大汗,“哎喲,公主,這可使不得,這些都是太子爺珍愛的花,一盆千金難求,要是砸壞了太子會心疼的。”
“要的就是他心疼,他害我不舒坦,他也別想好過。”
小太監都快急哭了。息珩站在門口,悠悠開嗓,“景祿,你別管她,讓她砸。”
虹若聽到息珩雲淡風輕的語氣氣上加氣,怒氣衝衝衝到息珩麵前來,“你為什麽要向父皇進言把我嫁給那個漂沙王子?你難道不知道漂沙隻是個邊陲小國,距離大媯千裏迢迢,我嫁過去是要受苦的嗎?”
“漂沙王上表請求和親,幾位皇姐都嫁人了,虹芳又不到出嫁的年齡,我不推選你推選誰?”不等虹若質疑,緊跟著又接了一句,“再說那漂沙王子自幼受我族文化熏陶,文武兼備,人生的也是儀表堂堂,氣宇軒昂,不正符合你擇駙馬的條件嗎?”
虹若氣賭賭的,“你把他說的那麽好,那幹脆你嫁給他得了。”
息珩目光一凜,衝景祿道:“去把我的鞭子拿來。”景祿犯難道:“太子爺要不就算了吧,公主那個脾氣您還不了解,有口無心的。”
“叫你拿就拿,哪那麽多廢話,不給她點顏色她是越發不知規矩為何物了。”
虹若聽說息珩要打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來,“好啊,你居然要打我,母後不在了,你們就都欺負我,你打吧,幹脆把我打死算了,嗚嗚嗚……”
我看息珩也沒動真格要打,就是被虹若鬧的有些下不來台,忙上前打圓場道:“多大點事,犯得著動手麽。”彎腰把虹若攙起來,“地上冷冰冰的,公主快別坐著了。”
虹若這才看到我,一抹眼淚,“大姐???”
我尷尬道:“叫姐姐就行,不用非得加個大字……”她忽然撇開我,蝴蝶般飛向白菩提,“神仙哥哥竟然也在,我不是做夢吧。”在白菩提身上左掐一下右掐一下,還沒等白菩提發表意見,小葡萄倒先不幹了。從白菩提背後露出一雙大眼睛,惡狠狠瞪向虹若。
虹若一怔,旋即露出孩子般的好奇目光,伸手把小葡萄拎了起來,“這隻小黑貓眼睛可真大呀,是神仙哥哥你養的寵物嗎?”
小葡萄在她手裏不滿地掙紮,“我才不是小黑貓,放開我!”
虹若猛可間聽見他開口說話,嚇了一跳,手一鬆,小葡萄一屁股墩在地上。
息珩這時轉過頭來,“你認識我師姐和小白?”
虹若這時還在跟他慪氣,不願意搭理他。我笑著說:“當然認識了,我們可是夢裏的交情。改天有空再跟你細說,現在先回去吃飯吧。”
飯桌上虹若和小葡萄淨打筷子仗了,沒個安生時候,無論小葡萄挾什麽,虹若都要去搶,搶到了就給白菩提。小葡萄也一樣。
也不知道白菩提怎麽那麽受歡迎,虹若一口一個神仙哥哥喚的那叫一個甜。
白菩提聽不得這個稱呼,糾正她道:“我叫白菩提,公主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好,以後我就叫你菩提哥哥了。”虹若笑靨如花,往白菩提碗裏挾了一隻蝦,“菩提哥哥,吃蝦。”
小葡萄不甘示弱,挾了一塊魚甩過來,“吃魚!”
“吃蝦!”
“吃魚!”
“就不吃魚,吃蝦!”
“就不吃蝦,吃魚!”
……
最終這頓晚飯以白菩提的憤然離席而告終。
冬月二十九是虹若的生辰,昊帝知她愛看皮影戲,請了天歌城有名的皮影班子來給她表演。我和白菩提畢竟不是皇室中人,沒預備湊這個熱鬧,架不住虹若的盛情邀請,隻得厚著臉皮來了。
皮影戲唱的是一出《斬妖記》,虹若生在深宮裏,從來不知世道險惡,自然覺得新奇有趣,我卻覺得陳詞濫調,聽得好生無趣,遂跑出來透氣了。
恰好息珩批完了奏折趕來,看到我坐在欄杆上晃**雙腿,笑道:“怎麽,皮影戲不好聽?”
“唱的是《斬妖記》,你說我能不能愛聽?”
他勾唇一笑,陪著我在欄杆上坐了下來,“那看來我也得晚點進去了。”
零零星星的雪粒子撒下來,在搖曳的宮燈映襯下,美得宛如畫卷。我把頭倚在身後的廊柱上,問息珩:“你當真打算把虹若嫁去漂沙?”
“這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事情已成定局。她身為公主,既享受了公主的福祉,相對應地就該承擔公主的責任。”
“所謂公主的責任難道就是作為政治的犧牲品成為你們去換取和平的籌碼?”
“談不上是犧牲品,她嫁過去了依然會過上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這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
“原來錦衣玉食好生活了。那她的心情,誰又去在意?”
“生在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婚姻尚且由不得自己做主,何況一國帝姬。開不開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存在有沒有價值。”
我震驚地看著我麵前的這個男人,曾經與我兩小無猜的師弟,暌別了五載光陰,再次重逢,我竟然發現我有些不認識他了。半晌,苦澀一笑,“阿珩,你真的很適合當一個君王。”
他亦淡淡一笑,“師姐,你這話怕不是在譏諷我吧。”
我不去回他的話。宮門口有個人影晃來晃去,息珩也看見了,起身走過去,“日渥布,怎麽不進來?”
名叫日渥布男子一身異域裝扮,膚色黝黑,臉部輪廓猶如刀削斧鑿,深邃至極。聽到息珩的話,撓了撓頭,“我怕公主不願意見我,我這裏有一顆夜明珠,還請太子代為轉交給公主。”
“要送你送,我可不代這個勞。”一把拽過日渥布,“走吧,我妹妹又不是洪水猛獸,還能吃了你不成。”
看來這個日渥布就是那個漂沙王子無疑了,倒真如息珩所言,是個英武知禮的男子,看不出半點蠻夷之氣。
進了屋裏,日渥布見虹若正專心致誌看著皮影戲,並未上前打擾。直到皮影落幕才恭恭敬敬走到虹若跟前來,“漂沙王子日渥布,謹賀公主芳辰。這是產自我漂沙國婆藍河底的明珠,送與公主,還望公主笑納。”
紅若並不去接日渥布的禮物,隻笑嘻嘻道:“哦,你就是那個日渥布啊,名字怪怪的,幹嘛不叫葛布麻布呢,這樣多朗朗上口。”
屋子裏一堆竊笑的。
息珩怕日渥布下不來台,插了一句話進來,“日渥布送你的禮物你還沒看呢,還不快接過來,讓人家一直舉著像什麽話。”
虹若這才慢吞吞接過盒子。因著之前在唱皮影戲,房間給幕布遮住了,本就暗,才一展開,幽藍奪目的光彩便一下子怒放出來,晃得虹若一張小臉都是藍瑩瑩的。
眾人驚歎不已。
白菩提也忍不住感歎一句,“這種顏色的夜明珠還真是挺少見的。”
令眾人驚掉下巴的是,虹若聽到白菩提誇讚這顆夜明珠漂亮,立刻把它從錦盒裏拿了出來,塞到白菩提手裏,“菩提哥哥喜歡,那就送你好了。”
白菩提也當真不客氣,接過來就揣兜裏了。
一片鴉雀無聲中,息珩開口訓斥道:“太不像話了,日渥布王子送你的禮物,你怎麽能送給別人?”
“他既然送了我那東西就是我的了,我願意送誰就送誰。”抬頭衝日渥布甜甜一笑,“對吧,日渥布?”
日渥布連連點頭,“公主說的有道理……”
虹若見他憨憨的好捉弄,不顧眾人在場,繼續戲弄他道:“日渥布,他們都說你喜歡我,可有此事?”
日渥布臉漲的通紅,“是……有這麽回事……”
“噢,那你喜歡我什麽呀?”
“喜歡……喜歡公主好看……”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
息珩見再這樣下去,日渥布就要被虹若涮成羊肉片了,趕忙提議說去沁雪園賞梅。
沁雪園的梅花多以綠梅為主,白慘慘的冬日裏看到一抹清新的綠還是極為悅目的,眾人一邊逛著一邊對這綠梅讚不絕口。
為了讓日渥布待在虹若身邊,息珩暗中把白菩提拽了過來,把日渥布硬塞了過去。看著吊兒郎當的白菩提,我不滿道:“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什麽東西都敢要,你又不喜歡虹若,何必讓她誤會呢?”
“我願意要,你管得著嗎?”瞪我一眼,賭氣就走了。
“誒,這孩子,我說他什麽了?”
息珩安慰我,“他不就是那個脾氣麽,我行我素,喜怒無常,不耐煩別人管。隨他去吧。”
我滿腹鬱悶,不打算再理他。我不理,有人倒是願意理,虹若看見白菩提走了,還當是被日渥布氣走的,對日渥布愈發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走到六角亭的時候,身子故作趔趄,欲栽下冰湖。日渥布好心去扶她,她倒好,一反手,給人家推湖裏去了。
前幾日天氣異常返暖,才半凍實的冰湖就融開了,冰水混合著,寒意可想而知。日渥布一個漂沙人,哪裏會水,在水裏掙紮兩下咕嚕嚕冒兩個泡就沉下去了。
侍衛們紛紛跳下水去撈,所幸給撈上來了。看日渥布凍得瑟瑟發抖,渾身都凝了冰碴的樣子,虹若沒有半點愧意,反而得意地笑著。被息珩狠狠剜了一眼,才有所收斂。
由於日渥布所居的驛館離皇宮太遠,息珩便留他在東宮稍事休息,等身子暖和了再走。
我追著一隻橘貓來到客房,隔著一扇窗戶,聽到息珩問,“你平時也不是個憨傻之人,武功也十分高強,今個兒怎麽就讓虹若給你推下水了呢。”
“太子這就有所不知了,我武功高不高強並不重要,公主也不稀罕看我的武功,她要的是我出醜。既然如此,我就出一出醜,搏她一笑又有什麽關係。”
聽到這裏我就在心裏哀歎,虹若這個小丫頭片子是逃不出這個日渥布的手掌心了。果然,來年桃花開遍天歌城的時候,虹若已經阿布長阿布短,容不得別人說他半句不是了。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天空又揚揚灑起了雪花,我也抱起大胖橘回了屋子。
冬至才剛剛過去,這個冬天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