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瀲與鳳歌成親後的日子用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

兩人皆好兵戈,打起架來都是真刀實槍地幹,場麵絕對稱得上一個火爆,有次打架鳳歌一槍把院當中那棵石榴樹劈開了,熟透的石榴劈裏啪啦落了一地。那是息瀲小時候親手種的,伴著她長大,在她心裏的分量可想而知。

息瀲當場就翻臉了,命人把鳳歌的東西全扔了出去,鳳歌渾不在意,搬上東西回了王府住。臨走前不忘吩咐禦膳房把石榴做成石榴湯,滿朝文武大臣一人一盅。

百官麵對送到家裏來石榴湯一時間不知是喝還是不喝,喝了怕得罪女帝,不喝怕得罪麒麟王,可愁煞了不少人。

八月是一年一度的秋獮,先前基於先帝的身體狀況已經多年沒有舉行了,輪到息瀲又把這個傳統給撿了起來。除了列位王公大臣,兩翼三軍,這次扈從行獮的還有息瀲新收的兩個男寵,偏偏沒有鳳歌。

一向沉斂的鳳歌還偏就跟她杠上了,不帶他去,他就自己去。搶在皇家軍隊出發前去了圍場,等息瀲抵達時他早已獵了好幾頭獵物,正在賬前烤著吃呢。

按理說,這行圍的第一箭該由息瀲射,再傳諭禦前的王公大臣、侍衛們開射,可人家麒麟王連獵物都吃上了,壓根就沒把女帝放在眼裏,眾位大臣是一片唏噓。息瀲則混不在意,清清淺淺扔下一句,“你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你在乎我,離不開我,千方百計地想要在我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那麽,話說回來了,你到底是有多在乎我呢?”

這句話可謂直捅鳳歌心窩,憋的他臉皮都漲紫了,漲紫之後又回青,“那你呢?明明不嗜好男寵卻偏偏弄了兩個男寵隨行,不是氣我又為了什麽?”

“你可真不嫌害臊,誰說我養男寵是為了氣你?就因為你當初做過我的男寵我沒寵幸你,你就覺得天下的男寵都不受寵了麽?”

鳳歌居然不氣,“那你有本事別拿他們當擺設呀,召他們來玩呀。”

息瀲忽然擺起女帝的架子,“不用你命令孤,需要他們的時候孤自然會召。”甩手進了營帳。

當晚篝火宴會,息瀲當真就召了那兩個男寵作陪,一個個皆冰雪樣玲瓏心的剔透人,息瀲被他們哄得樂不可支,**清酒一杯杯下肚,眼神也愈發迷離。

白日裏收獲頗豐,息瀲還挽弓射了一隻大雁,此刻烤的香噴噴的抹上蜂蜜撒上香料端上來,芳香誘人已極,息瀲在兩個男寵的服侍下吃了幾口,瞥見位於她下首的鳳歌,命人切了雁屁股給他端去。

鳳歌看著盤裏的雁屁股肺都要氣炸了,息瀲卻笑的十分得意,“孤賜的食物,麒麟王怎麽不用?”

此刻,席上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鳳歌身上,隻有鳳歌的目光是落在息瀲身上的,當息瀲身邊那兩個男寵從袖子裏掏出匕首他也是瞧得一清二楚。驟然一拍桌子,桌上的白瓷盤,連同瓷盤上的雁屁股便被他打了出去,這頭人也跟著一躍而起。

息瀲見他擲盤過來,尚自疑惑,那盤子已經飛速旋轉著嵌入了她身旁紫衣男寵的眼睛裏,慘叫聲響起的同時息瀲也感到心下一片寒涼。

原來是另一個男寵從背後捅穿了她的心窩,“妖婦!這皇位該是端王的,被你不知廉恥地篡奪去,我們兄弟今日就要為他報仇!”

話音未落,鳳歌手中的長筷已經利落插進了他的咽喉,鮮血汩汩湧出來,漫了鳳歌一手。鳳歌把屍體推開,接住息瀲搖搖欲墜的身子,“阿瀲,挺住!”

息瀲卻挺不住了,她倒在他懷裏,抬起手臂想摸摸他的臉,偏是不能夠了。

息瀲整整睡了六天六夜,等她醒來時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身上傷口不翼而飛,胸口光滑平整一如從前。她大為詫異,問宮人是怎麽回事,宮人隻回答是她吉人天相。

她不信什麽吉人天相的話,又問鳳歌在哪,宮人們你覷著我我覷著你,誰也不敢說話。直到息瀲大吼一聲,“孤問你們鳳歌在哪?”才有小宮女怯怯地開口,“麒麟王在王府裏。”

昏迷的這六天,息瀲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回到了皇宮,聽說鳳歌在王府,她又備了肩輿,去了麒麟王府。從醒來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等到見到了鳳歌這種不詳的預感終於眼見成實了。

軟煙羅帳子下,鳳歌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形同白紙,胸口的位置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息瀲冰涼的指尖輕輕摩挲過傷口,“這是……”

一旁的太醫回答,“是柏奚之術。”

“柏奚之術?那是什麽?”

“是一種代人承受災厄,祛除傷病的民間巫術。陛下遇刺後,傷勢纏綿,不見好轉,性命岌岌可危。麒麟王便找來了民間的術士施展了柏奚之術,將陛下您身上的傷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息瀲的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那麒麟王的傷勢……”

太醫歎了一口氣,“今天若是還醒不過來,怕是……”

息瀲閉上眼睛,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滾落,“行了,孤知道了,你下去吧。”等太醫離開後,息瀲淨了條帕子,給鳳歌擦了擦臉,擦著擦著他的眼睛就被層層的水霧給朦朧住了,滴滴答答落在鳳歌頸間,“你幹嘛要救我,我對你那樣壞,你難道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

“我知道。”一個沙啞的嗓音接過她的話頭,“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息瀲轉悲為喜,“你醒了,我去叫太醫。”

鳳歌一把拉住她,“別去,我想好好跟你呆一會兒,不要別人打擾。”

息瀲聽他這樣說就又坐了下來,拿過另一隻枕頭枕在腦下,與鳳歌眼珠對著眼珠,“這樣喜歡我?”

“對。”

“那假如我永遠都喜歡不上你呢?你還會繼續喜歡我嗎?”

“也許我喜歡的就是你的不喜歡,等哪天你突然愛上我了,我說不準就不愛你了。”

“嗬,你這樣跟你的君主說話可是要受罰的。”

“那臣領罰。”

息瀲的手突然伸到他腦後,五指插進他的頭發裏,一雙媚眼在燭火的微光下流轉如絲,“孤不罰你,孤要賞你。”櫻唇對著鳳歌的嘴狠狠吻了下去。

經此一事,他們委實甜蜜了一陣子,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兩人又成天兵戎相見了。有一次失手,鳳歌在息瀲臉上劃了一道口子,息瀲二話沒說,直接下旨休夫。兩個人的第一段婚姻就此破裂。

流光四年,狐胡聯合車師國進犯大媯邊境,周邊其他小國也跟著蠢蠢欲動,為了給那些狼子野心的小國們致命一擊,息瀲決定禦駕親征,拜鳳歌為大司馬,隨駕西征。

這場仗打的可謂轟轟烈烈,息瀲和鳳歌兩個本該坐在中軍帳裏運籌帷幄的人,經常跑到戰場上衝鋒陷陣,一上去還就叫不下來了,一人一柄長槍能殺到天昏地暗。

息瀲自重身份,不願意自己的臉給敵軍褻瀆,每次上戰場都戴著一麵藤蘿麵具,久而久之,狐胡小兵隻要一看見那張麵具就手腳發軟,不戰而逃。和鳳歌一起成為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場修羅。

曆時兩個月,大媯的軍隊大獲全勝,狐胡等國不約而同派來使者求和。

臨撤軍的前一晚,息瀲離開營帳去附近的沙漠裏溜達,意外看到鳳歌頭枕著手臂躺在沙丘上看月亮。不遠處的月牙泉水麵彎彎酷似一彎弦月,泉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湛藍清澈如寶石。

息瀲在鳳歌身邊躺下,“許久沒來沙漠,都快忘記這裏的夜色有多美了。”

“美固然美,冷也很冷,你穿那麽少,仔細著了涼。”脫下自己的披風披她,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人不約而同一怔,不知過了多久,鳳歌低下頭去,聲音沉沉的略帶幾分沙啞,說:“阿瀲,我們和好吧?”

沙漠的夜晚很靜,氣溫降得迅速,殘留著白日餘溫的沙子很快就被清寒的夜色浸泡的寒涼無比了。春風料峭中,唯有兩顆心是火熱的,撲騰撲騰鼓脹著無盡的渴慕與滾滾的欲望。

息瀲忽然摟過鳳歌的脖子,與他在漫天的黃沙間滾做一團。

“和好就和好。”靜謐無邊的涼夜裏,鳳歌聽見息瀲這樣說。

這段婚姻僅僅維持了九個月,九個月後因為一次吵架後鳳歌賭氣跟手下一個武將去了青樓,徹夜未歸,隔天就讓息瀲給休了。

再次被休的鳳歌氣憤難擋,借口身體微恙朝也不上了。這樣過去半個月,息瀲居然來看他了。當時他正在書房裏擦他的盔甲,門大敞著,沒有任何人通報,息瀲就進來了。

“不是說病了麽,連朝都上不了了,怎麽還有精神頭擦盔甲?”

聽到她的聲音鳳歌轉過身來,敷衍地行了個禮,“陛下如果是來看我笑話的,那麽恭喜你,得償所願了。”

“如果我是來跟你複合的呢?”

鳳歌丟下手裏的抹布,“息瀲,你當我是沒心的嗎?來來回回玩弄我有意思?縱使我是個木頭人也受不得你——”

“我有身孕了。”

“什……什麽?”

“我懷了你的孩子。”息瀲看著他的眼睛,又說了一遍。僅僅七個字,輕若柳絮般的一句話,卻瓦解了鳳歌滿腔的怒火與怨懟。於是在休掉鳳歌的第九天,息瀲草擬了一道聖旨,再次向全天下昭告他們鴛盟再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