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料不差，小纖禍害完城東、城南、城北，果然來禍害城西了。
夜間的時候我們三人在城西的疊鵲樓匯合，疊鵲樓是城西最有名的一座酒樓了，通宵營業，地理位置又開闊，可以俯瞰十街二十四巷，幾乎囊括了小半個城西。
等待的時光無聊又漫長，我不像他們還可以酌杯小酒。隻好從小二要了一盤掛霜花生，一邊吃一邊監視著外麵的動向。
門毅往我眼睛裏滴了一種叫“魅羅”的藥水，即使肉眼凡胎也可以看見夢魅。
時過子夜，街上人跡寥寥，唯有斜對個的花柳街還是一派燈火輝煌的繁華景象。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站在街頭招徠顧客。
盤裏的掛霜花生吃完了，待要叫來小二再上一盤，一個身著煙粉衫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從一條街角拐了出來，是個看樣子就古靈精怪的女孩，挽著俏皮的靈蛇髻，嘴唇紅嘟嘟的，像含了一枚櫻桃。
我正在心裏想這姑娘模樣真討人喜歡，門毅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帶翻了酒杯，“小纖！”
“什麽？那個小姑娘就是小纖？”我有點不敢置信。不過細細一思量，小纖也該是那種動如脫兔精靈可愛的女孩子。
便問道：“那怎麽辦？我們現在就要下去捉她嗎？”
“先稍安勿躁。”門毅說：“小纖這個丫頭鬼機靈得很，千萬不能打草驚蛇，我們見機行事。”
白菩提也深以為然。
於是我們又在樓上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小纖在青樓門口逗留了一會兒，隨後就進去了。她進去，我們也緊跟著進了去。進去之前門毅施法隱去了我們的身形，無論是平常人還是小纖都看不見，但也不可離小纖過近，畢竟氣味是掩蓋不了的。
小纖在大堂裏轉了一圈後，進了二樓的一間暖閣，屋子應該是哪個當紅頭牌的閨房，處處透著精致，連帳子用的都是頂好的南海鮫紗。
我不禁感慨道：“現在妓女這行都這麽掙錢麽，看看這穿的用的，大媯公主也不過爾爾。”
白菩提笑道：“你不知道像這種頂級花魁，恩客非富即貴，甚至連朝廷裏的高官都是他們的裙下之臣麽？”
我目瞪口呆，“連當官的也來嫖？”
“要不然呢？你以為男人有幾個好東西？”眉峰一挑，“不信的話你就去問問阿珩，看看那些官僚都是什麽貨色。”
“他們是什麽貨色我才不關心呢。我隻要關心你和小葡萄就行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沒來過這種地方吧？”
白菩提神秘一笑，把我的頭正過去，“辦正事要緊，別扯那些沒用的。”
他不正麵回答我，當著門毅的麵我又不好刨根問底，隻得作罷。
小纖這時打開了一間衣櫥的門，看著裏麵琳琅滿目的衣服，眸子瞬息一亮。愛美畢竟是女人的天性，她立刻揀了其中一件試穿。換上後，她提著裙擺轉了一圈，蹦到鏡子前。
可當她看到鏡中的景象時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身為一隻夢魅，隻是一個活在夢中的泡影，現實中的鏡子是照不到她的。脫下身上的裙子，換回自己的衣服，小纖鬱鬱地坐在地上，晶瑩的美眸中寫滿了哀傷。
門毅看得眉頭一皺，忍不住就要衝出去。一對野鴛鴦相擁著進了門。
男人過於性急了些，才關上房門就把女人按在了**，“倩娘，你真讓我好想。”
“冤家，想我這些日子不來看我。”
“你也知道我家那個母老虎，凶得跟什麽似的，這次還是因為回了娘家探親我才得以出來。”
“那就莫要虛度了這光陰，讓奴家好好服侍公子吧。”
……
場麵一度尷尬起來，我正想問我前麵的兩個男人要不要暫時退出去，小纖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先前的憂鬱一掃而空，此刻的她又是那個黠慧無匹的少女了。
壞壞一笑，走到那對野鴛鴦床前，袖中也不知抖落了什麽，落到男子裸裎的背上就變成了一隻隻八眼蜘蛛，倩娘看見那些蜘蛛連聲驚叫出來，兩個人慌作一團，站起來抖著身上的蜘蛛。小纖則在一旁笑做了一團，突然她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敏銳地向我們所在的方向望來。旋即身子一縱，跳窗就跑了。
門毅急追出去，我和白菩提緊隨其後。
“小纖，等等！”門毅化去我們身上的隱身術，對著前麵的小纖大喊。
出乎意料的是，小纖居然停了下來。
她掐著腰，嘟著紅唇，“臭男人，你又想把我抓回去關起來？”
“不，這次不關你了。”門毅生怕驚走了她，在距她兩三丈的位置停了下來，“我向你保證，隻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絕不再強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
我也幫腔，“是啊，小纖姑娘，門大哥是真心待你好的，你就跟他回去吧。你這樣在外麵惹是生非，闖下了不小的禍事，數以百計的獵妖師天法師正等著抓你呢。隻有回到門大哥身邊，你才算安全。”
小纖低頭弄著辮子，“你真的不會再把我關起來了？”
“絕不會了。”
“萬一我再惹什麽禍你也不會？”
“不會。”門毅凝視著小纖的眼睛道。
“那好。”小纖扔來一隻油彩筆，“把你的臉塗成一隻大王八我就跟你回去。”
門毅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這個……”
“怎麽？不願意？不願意就算了！”提起裙子就要走。
“別……”門毅做了個挽留的手勢，“你別走，我畫就是了……”彎腰撿起畫筆，在臉上比劃了半天也不知該從哪裏下手。白菩提清咳一聲，“那個……我可以代勞……”
看見門毅臉上被成功畫了個王八後，小纖笑得前仰後合，“哈，大王八，你現在是大王八了！”
門毅仍是寵溺地瞧著她，“現在可以跟我走了麽？”
小纖想了一會兒，“那你過來牽我的手吧。”伸出一隻白嫩嫩的手。門毅一步步走過去，伸手握住了小纖的手，可很快，他就把小纖的手甩開了。手上不知沾了什麽東西，皮膚都爛掉了。
小纖身子向後一躍，早跳上了後麵的屋簷，“哈哈，笨蛋，騙你的也信。我才不跟你走呢，有本事你就來抓我吧。”
我和白菩提對視一眼，均感頭疼。
門毅的手被腐蝕得很快，轉瞬就露出白骨了，幸虧他法力精深，被腐蝕之後很快又長出了新肉。東方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我們沐浴著朝陽的曙光往家的方向走。
走至中途，聽到人們議論紛紛：
“誒，你知道不，這段時間在城裏為非作歹的那個女妖被抓住了。”
“有這回事兒？我怎麽沒聽說？”
“剛被抓的，聽說出動了幾十個獵妖師呢，一路給押著進了皇城，早起的人都看到了。”
“不是說那女妖無形無相，肉眼凡胎看不見她嗎？”
“看不見是真的，可那麽大陣仗從城裏走過，又有那麽多獵妖師作證，還能有假不成？不過他們好像說那女妖不是妖怪，叫、叫什麽……夢魅……”
我一聽這事情就要糟，門毅更是方寸大亂，就要衝到皇宮裏救人，被我和白菩提攔下了。向他承諾先由我和白菩提進宮裏探探口風，若是消息屬實再從長計議。
離下朝還有一陣子，我就在承德門前餛飩鋪子吃了碗餛飩。等大臣們絡繹從承德門裏出來了，這才進宮去找息珩。
從息珩的口中我們得知，小纖的確是被抓了。獵妖師中還真有幾個見多識廣的，認出了小纖是夢魅之身，與其他幾十個獵妖師聯手捉住了她。
小纖現在被關押在皇室的密牢中，被獵妖師們的設下的結印封印著。
我跟白菩提委婉地透露了想帶走小纖的想法，息珩揉著太陽穴表示事情有點難辦，但禁不住我再三懇求，他終是把密牢的地圖給了我，連同那寫獵妖師所設的結印的手法。餘下的就靠我們自己了。
這些對於我們已足夠了，回到家裏，和門毅商量了一下，我們打算趕早不趕晚，今晚就行動。
月色皎潔，利用隱身術我們很容易就躲過了皇宮的守衛。順利進入密牢後，打暈看守，找到了小纖所在的牢房。
許是在外麵呆了太久的緣故，小纖消耗掉了太多的力量，奄奄一息地躺在牢房裏。我用事先研究出來的破解結印的辦法解開了結印。門毅當先衝進牢房，抱起了小纖，“小纖，你沒事吧？”
可能是一切進行的太順利了，我竟隱隱感到一種不安。
小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喃喃自語著：“夢……我要夢……”
門毅攤開掌心，一枚流溢著五彩光澤的夢境赫然現於其上，“乖，進來休息吧。”虛弱的小纖沒有反抗，乖乖化作一道流光鑽進那夢境裏了。
門毅把夢境收回，站起身正要同我們離開，一道鐵閘從天而降，隔斷了我們。一大批獵妖師從門口湧進來，手結蓮印，將門毅封在了鐵門裏。
我正驚惶莫名，息珩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笑眯眯衝我道：“師姐，事已辦成，我們走吧。”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白菩提率先凜了神色，“息珩，你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你們助父皇抓住了這隻千年夢貘，當是要重賞你們的意思。那隻夢貘就讓他在裏麵呆著吧，你們可以走了。”
門毅聽了這話瘋了一樣咆哮，“好啊，白菩提，百裏幽草，枉我把你們當成朋友，你們竟如此害我！不單害我，還害了小纖，除非我出不去這道門，等我出去了非將你們千刀萬剮不可。”
息珩道了一句“聒噪”，不待我向門毅解釋清楚就將我和白菩提一同拉出了地牢。
等回到了地麵上，我問他，“這是怎麽回事兒？”
息珩不以為然道：“父皇聽信了一個獵妖師的話，說是取夢貘的內丹雜以各色靈草可練就長生不老丹。”
“所以從頭至尾你就沒打算幫我們救小纖，反而是存意利用我們捉門毅？”
息珩盯著我的眼睛，回道：“沒錯。”
我一巴掌摑在他臉上，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的，嘴裏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地暈了過去。留在我瞳孔上最後的影像，是白菩提那張蒼白而驚慌失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