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歌城太平無事,無甚生意可做,閑下來的我一門心思全撲在了蒔花弄草上。

沒事就插瓶玩,家裏一瓶一瓶可擺了不少。白菩提對此抱怨頗多:“你弄那麽多瓶花擺在屋裏做甚?又礙事又遮擋光線。”

“美就行了,你管它礙不礙事,擋不擋光線。”

白菩提好像聽了一個笑話,“美?百裏幽草,你沒發現從你接手了這院子,它就變得俗不可耐,再沒了先前的雅致清幽嗎?說到插瓶,插瓶宜偏斜取勢,枝疏葉清,錯落有致。再看看你的,密密匝匝,恨不得把整個瓶子都插滿了,雜草都不如。”

我也覺得他說得在理,但仍有些不服氣,“你說的頭頭是道,幹嘛不親自動手插一瓶?”

“好啊,既然你不服氣,我就插一瓶給你瞧瞧。”拿起剪刀就去了院子裏,回來時手攥著一支並蒂蓮,揀了一隻瘦高的白色琉璃瓶,注滿水,直接插進去了。

我說:“你這樣插誰不會呀?”

“你倒是會,可是你不做呀。你就情願費半天功夫把花折磨得慘不忍睹,也不願意承認簡單素雅就是美。”

我又端詳了幾眼那瓶並蒂蓮,發現白菩提的確挺會選瓶的,含苞待放的並蒂蓮插在那個瓶子裏既清幽又雅致,的確比我插的那些好多了。轉頭就把我的那些花都扔了,順便告訴白菩提,“以後我們家的花就由你來插了。”

白菩提嘴角一抽,“我怎麽覺得我像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

沒了插瓶這個嗜好,我的日子更加清閑了。成日價地叨念著無聊。為了使我不無聊,白菩提就給了我幾個有意思的夢境看。夢境大多是一些恐怖的夢,嚇得我小心髒撲通撲通的卻欲罷不能。

看完了這幾個我就去管白菩提討要新的夢境,他閉上眼睛給我找。我忽然問:“你們夢貘做不做夢啊?”

“當然做了,我們又不是無夢人。”

“那把你的夢境給我看看唄,我想看看你們夢貘都做什麽夢。”

“其實和你們人類一樣啦,沒什麽特別的。”

“我想看嘛,你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了。”

“拿你沒辦法。”左手在右手上一拂,幻化出一堆紫色夢珠,“這裏麵有些是我的,有些不是,你先拿去看吧。”我接過夢珠,帶上銅鏡,奔到了花棚裏。紫藤密密匝匝垂下了,遮蔽了日光,帶來滿棚陰涼。我在石凳上坐下,揀了其中一顆夢珠投入鏡中,鏡中立刻出現了白菩提的影像。該是他的夢,我捧著臉喜孜孜地看著。

一連看了三四個小球後,我的臉色有些蒼白。為什麽他的每一個夢境裏都有我,而且夢中的我們是那樣的曖昧,關係顯然已經逾越了正常的範疇。

夢中的“白菩提”又在吻“百裏幽草”了,我覺得太難為情,將鏡子麵朝下倒扣在了桌麵上。正巧白菩提端著一碗剝好的石榴從屋子出來了,“臉色這麽差,又看到了恐怖的夢?”

我順著他的話說:“嗯,這個夢比較嚇人。”

“瞧你臉色白的,看來是真嚇著了,來,吃點石榴壓壓驚。”

我看著碗裏那一枚枚幹幹爽爽的石榴,不知為何就起了一層厭惡,拿起鏡子和夢珠就進屋去了,“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餘下的幾天我對白菩提都是冷冷淡淡的,他大概也察覺到了,跟我說話小心翼翼的。這天天下著雨,我沒什麽心情做飯,就在**懶著。白菩提敲門進來說他做了飯,讓我來試試好不好吃。

他一向是那種遠離庖廚之人,平時我做飯他都躲得遠遠的,如今肯親自下廚,為了什麽不言而喻。我卻把身子朝著床裏翻了翻,“沒胃口。”

他失望地“哦”了一聲就出去了,但沒過多一會兒,他又火冒三丈地衝了進來,直接把我從**給拽了起來。大手鐵鉗似的箍在胳膊上,我奮力掙紮,“你幹什麽,你弄痛我了。”

“我幹什麽?我還想要問問你幹什麽呢。”他雙眸染怒,朝我吼,“這幾天來你就陰陽怪氣的,給你做飯你不吃,給你剝石榴你也不吃,跟你說話你也愛答不理的,我就問問我哪得罪你了?啊?你倒是說話呀?”

他搖晃得我身子骨兒都快散架了,瞪眼直視著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忽然愣住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一把推開他,從抽屜裏取出一枚夢珠投放於鏡中,鏡中很快出現了一些讓人臉紅的曖昧畫麵。我指著那畫麵對白菩提說:“你還想抵賴嗎?”

初時的震驚過後,他冷冷笑了一聲,“我喜歡你又怎樣,就低你一等了嗎?值得你那樣對我?”

本來是我在質問他,可局勢驟然反轉,我成了被誅心的那個。一時間怔怔的答不出話。

白菩提眼角泛起一層紅潮,看得我心頭一揪,才要過去抱抱他,他卻對我說:“你的答覆我知道了,我走就是了,免得在你跟前礙眼。何況,我也受不了你那張冷漠到讓人惡心的臉。”說完,他傘也沒拿一把,轉身就衝進了外麵的大風大雨裏。

我追到門口,卻沒有勇氣踏出那道門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朦朧的煙雨中,身子緩緩滑下去,跌倒在地麵上。

白菩提離開的當晚我生了一場大病,人事不省,全虧了小葡萄送湯又送藥的才熬過這一夜。

白菩提自打走了之後就沒再回來,我知道是我傷了他的心,是的自找的。小葡萄許久不見白菩提,三番五次地問我白菩提去哪了,我答不出,隻能望著院子裏的紫藤發呆。

又過了半個月,我的病痊愈了,想起抽屜裏的夢珠,忍不住又拿出來看。

夢裏的“白菩提”與“百裏幽草”看起來是那樣恩愛,就像一對平平常常的夫妻,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憧憬的麽?可是已經毀了,全被我毀了。

夢境中忽然有虹若亂入,這個小丫頭,無論在哪裏看見,總是帶著一張甜美的笑臉。我忍不住把手伸到鏡子前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鏡中突然出現一道漩渦,漩渦旋轉中,一個半透明的人影兒從鏡裏飄了出來。在我眼前幻化成了虹若的樣子。

“虹若,是你嗎?”我驚詫不已,伸手去碰觸,手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少女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身子嫋娜如霧,順著窗子就飄出去了。

我一路追出門外,可哪裏還有她的影子,搖搖頭,也沒當一回事兒,轉身進了屋子。

殊不知彌天大禍就這樣闖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