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都用來搬家,下午又用來收拾新居,等一切收拾停當,晚霞已然燒紅了半麵長天。

“我們吃飯去吧。”揉著餓癟的肚子,我說。

白菩提把自己往**一扔,“你和小葡萄去吧,我有點累了,況且我又不吃,饒上我個白搭兒做甚?”

“就想讓你陪我們吃個飯,你哪那麽多的廢話?活大部分是我和小葡萄幹的,你受的哪門子累?”叉著腰,斥了他兩句。

小葡萄也想讓他陪著,去拽他的袖子,“小白陪我們一起,一起嘛。”

“有我在你們的飯能香上三分還是怎麽的?真是服了,行,我去,去還不行麽。”穿上衣服,氣呼呼出了門。

天將黑未黑的集市尤其熱鬧,因白天火傘高張大家在家悶了一天,趁著這個時候清涼都出來走動了。照例是怪老頭的九香麵鋪,兩碗清爽的雞絲涼麵。

吃完麵後時候尚早,我們沿街又逛了一會兒,期間給小葡萄買了一個紙紮的五彩風車。他愛極了那個風車,為了讓它轉起來,舉著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跑,驚得人群四散,還把一個小女孩嚇哭了,直衝屋裏喊,“妖怪,阿娘,有妖怪!”

小葡萄傻傻地走到她麵前,擺手道:“我不是妖怪,我叫小葡萄,你叫什麽?”

小女孩一聽他還會說話,哭得更凶了。孩子娘從屋裏出來,把她抱了起來,嘴裏嘟囔著:“現在這個世道,妖魔鬼怪都能在大街上招搖過市了。也沒人管管。”

小葡萄聽了有點傷心,走過來問我們,“我真的是妖怪嗎?”

“你當然是個小妖怪了。”我掐了掐他毛茸茸的小臉蛋,“不單是你,我也是妖怪,小白也是。”拿出三個剛買的妖怪麵具,一個給他,一個給小白,剩下一個給自己,“走,我們一起去嚇人!”

我們三個在街橫衝直撞,逮著人就嚇,對象多是年輕的姑娘和少年,被嚇到了頂多也就赴之一笑。白菩提比較倒黴,遇到的都膽小的姑娘,隱隱有被嚇哭的趨勢,每當這時候他就摘下麵具,露出本來麵目,安慰人家,“姑娘,莫哭,我逗你玩呢。”那些姑娘看到這一張英俊的臉,轉瞬破涕為笑。

小葡萄就比較慘了,因為麵具太大,他隻能舉著,非但一個人沒嚇到,還差點被人踩扁。為了安慰他,我承諾給他買一包麻糖。

西市最有名的糖鋪是王記糖鋪,百年老字號了,我們進去時掌櫃的正吩咐夥計把打包好的一摞子糖送到百味齋,我眼睛尖,瞄到除了砂糖外還有幾包飴糖。百味齋做點心用砂糖不奇怪,可是用飴糖做什麽?想到這裏,便跟老板多要了一包飴糖。

踏著月色盡興而歸。到家後各回各屋,忙碌了一天很快就進入了香甜的睡眠。

隻有小葡萄精力旺盛,黑暗中抱著一包麻糖卡蹦卡蹦地嚼,像個小老鼠似的。半夜裏醒來我說了他一回兒,叫他安靜一會兒,他也著實安靜了一會兒,但也僅僅是一會兒而已,過了一會兒,他又卡蹦卡蹦嚼起來了。我困得厲害,懶得再同他說話,就伴著這股噪音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來時,小葡萄已經吃光了所有麻糖,滿嘴糖渣地抱著我的鞋子睡著了。我把他提溜起來,撣去糖渣,輕輕放到**,蓋好小被子。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等他們醒來日頭都快升到中天了,我坐在廳裏好整以暇,把眼睛向桌子上的抱螺酥覷了覷,“嚐嚐吧?”

“你還沒放棄?人家的招牌點心,秘方定有其獨到之處,你就算再試也不可能……”酥甜的甜心融化在嘴裏,不說話了。

小葡萄更是一口氣吞了半盤子,“好吃,和買的一樣好吃。”

白菩提刮目相看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還記得我們昨天買麻糖的時候老板指揮夥計把一大包糖送到百味齋嗎?”

“記得啊,難道名堂出在糖上?”

“可不就是出在糖上麽,上次我不就說過了麽,百味齋的抱螺酥甜而不膩,清芳甜爽。恰巧我昨天看到王記糖鋪給百味齋送的糖裏有他們鋪子的招牌飴糖,就買了一包回來,煉化了摻進餡料裏,做出來的抱螺酥果然和百味齋的如出一轍。”

“這樣也好,可以省點買點心的錢了。”

“非但能省,說不準我還把以前買點心的錢全掙回來呢。”

“怎麽,你還打算拿去做生意?”

“有什麽不能的?我憑自己本事研究出來的,憑什麽不能拿去賣?你看他賣的那麽貴,其實成本隻要一丟丟。這群無良奸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你們人類對黃白兄孔方兄一向親厚得緊,我勸你還是莫要惹這個是非了。”

我脾氣素來擰,白菩提勸我不要招惹是非,我還就偏招惹了。當天晚上就帶著新鮮出爐的抱螺酥去西市擺起了地攤,價錢不到百味齋的一半,先嚐後買,不到一個時辰十斤抱螺酥就被哄搶一空了。

回去的路上我得意地拿著賺來的十幾吊錢在白菩提眼前晃來晃去,不想迎麵來了個飛賊,趁著天色烏黑,手法靈巧地把我手中的錢給薅走了。白菩提非但不幫我,還在一旁說風涼話,“叫你嘚瑟。”

我瞪他一眼,轉身就去追飛賊,可是茫茫人海,那飛賊早就消失的蹤影全無。我恨恨跺了跺腳,第二天做了更多的抱螺酥拿去賣,不出意外地又賣光了。這樣的好光景持續了四天,到了第五天,生意剛開張,來了幾個地痞無賴,說話也不著調,我就沒搭理他們,誰知他們上來就把我的攤子砸了,抱螺酥撒了一地,被他們的臭腳給踩了個稀巴爛。

我焉能咽下這口氣,把他們揪到巷子裏,挨個暴打一頓,他們這才吐露實情。說是我在這裏做生意,得罪了百味齋,是百味齋的老板顧他們來搗亂的。

我怒不可遏,第二天直接把生意做到了百味齋門口,專意膈應他們。其後果就是我的攤子又被砸了。

我上門找他們理論,要他們賠我這兩日來的損失,他們拒不承認不說,還仗著人多,把我哄了出來。回到家,我就跟白菩提訴苦,他勸我,“要不就算了,換成別人搶了你生意,你也得急啊。”

我被白菩提勸住了,鬱悶地回了房間。晚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下床找出一身夜行衣穿上,蒙上遮麵,去百味齋就把鋪子給砸了。回來時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一夜好夢。

白菩提知道後很是無語,但也沒有說什麽。第二天我照常去百味齋門口擺攤,又被幾個小混混找麻煩了,我不動聲色,等到了午夜把白天受的氣全找回來了。

這樣“禮尚往來”了五六日,百味齋的老板大概覺得自己損失太慘重了,讓他的夥計來找我,到內堂議事。

我哼了哼,說:“我這廂走了,生意誰照顧。再說了,是你們老板要見我,既然要見我,合該拿出點誠意來,叫他到我這來。”

夥計進去回了話,不一會兒,老板果然出來了,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上來就跟我提和解,為表誠意還要送我一道桃花牌,說是憑借這道桃花牌可以在店裏免費吃一輩子點心。

我冷顏道:“點心我自己會做,誰稀罕吃你家的啊。”

“那這樣吧。”胖大叔從身後的夥計手裏接過一個包裹,“這裏麵是我的一點兒心意,算是對姑娘這些日子不敬的賠償。”

我拿眼角撇了一眼那包裹,“裏麵裝的什麽呀?”

“是一些黃白孔方的俗物。拿來送人,實屬玷汙姑娘了。”

我幹咳了兩聲,“其實嘛,我也不是要有意和老板你作對,既然是心意,我也不好退卻。”把包裹接進懷裏。

“那姑娘我們這回兒可算是兩相安好了。”

“安好安好。”

老板見我點頭了就要走,我叫住他,“說好的桃花牌呢?”

直到桃花牌到手,我這才算眉開眼笑。我的賣點心生涯就此終結。很快又回歸了獵妖師的主業。

而命運也再一次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