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我們在距天歌城五百裏外的木蘭城與假虹若狹路相逢。
彼時,我跟白菩提正為小葡萄的失蹤而焦頭爛額。
事情還需從三個時辰前說起,當時我們在街上走著,一個臉上長著三枚痦子的男人突然上前搭訕,問我肩頭上的小葡萄是不是玄貓,不等我回話,又說願意出五百兩銀子買走小葡萄。
我懶得同他解釋,隻高冷地甩出一句“不買”就匆匆走了。
沒走多遠,遇到一個碰瓷兒的老頭子。白菩提明明隻與他擦了個肩,他“咣當”一下就躺地下了,抱住白菩提的大腿死活不讓他走,硬說是白菩提把他的腿撞折了,要我們賠銀子。
我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骨頭,哪有斷的跡象,就說:“大爺,您這個腿骨沒斷,要不您站起來走兩步?”
他根本不理會我,搭配著誇張的手勢鬼哭神嚎道:“喪盡天良啊,老頭子我都被撞斷腿了還叫我站起來走走,你們還有沒有良心?老婆子不在了兒女又不孝順你們看我孤家寡人的好欺負啊。”
不到片刻功夫周圍就聚攏了一圈人,對我們指指點點,我氣得夠嗆,正想拉上這為老不尊的老頭子上醫館驗個明白,白菩提攔住了我。
冷冷衝那老頭子道:“你要多少兩銀子?”
那老頭子聽見白菩提肯給他銀子,立馬止了聲,報出來一個數。
白菩提叫我把銀子依數給他。因為假虹若的事,白菩提近來心情不是很好,連我也不敢觸他黴頭。縱然頂不樂意,還是把銀子給了那頭子。
老頭子接了銀子,臉上喜滋滋的。白菩提笑意融融道:“收好了,這銀子是給你治腿的。”然後若無其事從對方腿上踩了過去。
我是眼睜睜看著老頭子腿癟下去的,不止是我,圍觀百姓全看到了。然而,誰也不敢出聲,白菩提臉色寒得嚇人,他們生怕下一個被踩癟的是他們的腿。
老頭子嚎了一嗓子後就疼暈過去了。我從他身子上跨過去,急忙追上白菩提。
走出三條街後,我發現一直坐在我肩頭的小葡萄不見了。我們回到方才那條街,苦苦尋了三個時辰,一無所獲。
就在我們萬分氣餒時,一個披頭散發的落拓中年男子懷抱著小葡萄從巷口拐出來了。
“徒叔叔?”我驚訝道:“你怎麽會在這?”
來人正是徒有酒,他把小葡萄交給我們,哈哈一笑,“我還要問你們怎麽在這呢,我和琴琴正要去天歌城看你們呢,誰知竟在半路遇上了。”
“我們這邊情況有點複雜,待會兒跟你解釋。你先說說是怎麽找到小葡萄的。”
“嗐,不是綢緞莊蘇家宅子裏鬧妖怪麽,我正好趕了下了,就接下了這單生意。那妖怪有點棘手,需要玄貓的血來去煞。我就跟管家說了,誰知他出去轉悠一圈把小葡萄帶了回來。”
“原來是那個痦子男幹的,害我們一頓好找。”又戳著小葡萄的額頭訓道:“平時看你也挺厲害的,關鍵時刻怎麽沒用的讓人家給捉走了。”
“才不是被捉走的。”小葡萄弱弱反駁一聲。
“不是被捉走的那你是怎麽到人家手裏的?”
“他給我小魚幹吃我就跟他走了……”
“嗬,還真是個饞貓。”又問徒叔叔,“最後那隻妖怪除了嗎?”
“除什麽除啊,為了保護小葡萄,我是被他們拿大棒子趕出來的。”晦氣地一揮手,“不說這些了,你們有沒有地方落腳?”
“我們才來,還沒顧上找客棧呢。”
“那正好,我和琴琴下榻在清平街的順福客棧,你們一道去吧。”
去順福客棧的路上,我們順便問了下琴琴的狀況,得知她已經恢複成了正常的夢魅後很是欣慰。接下來我們又講了夢生子的事,徒叔叔聽後嘖嘖稱奇。
轉眼到了客棧,我管掌櫃的要了兩間地字號的房,與徒叔叔的在同一層樓,三人正往樓上走,白菩提懷裏的小葡萄忽然往空氣裏嗅了兩下,“有小白要找的夢磷粉味誒!”
我們步上二樓,小葡萄指了其中一間屋子,徒叔叔赫然變色道:“這是我和琴琴的房間!”我們不再猶豫,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
想著會有再遇琴琴的的一天,之前特意從門毅那要來了“魅羅”的配方,叫白菩提配製出來。方才在客棧大堂的時候就給自己和徒叔叔眼睛裏滴了一些。還想著給琴琴一個驚喜,不想是她給了我們一個驚嚇。
夢生子好獵夢魅為食,琴琴剛恢複成正常夢魅沒多久,力量弱得很,我們進門的時候正看到假虹若將琴琴往肚子裏吞。
時隔兩個月,她的身體又實化了不少,可見這一路上是沒少獵食。
看見屋中情景,徒叔叔揮劍便朝假虹若斬去,長劍穿體而過,一分一毫也沒傷著假虹若。還是白菩提淡定,抽出一把事先抹了夢磷粉的刀,攔腰把假虹若一分為二。
琴琴被吐了出來,我趕忙拉著她閃到一旁。被砍成兩截的假虹若從地上爬起來,腰部截口的位置還在夢磷粉的作用下嗤嗤冒著白沫。
假虹若怨懟道:“你就一定要置我於死地?”
“不是我非要置你於死地,而是你根本就不應該活在這世上。”彈指間將夢境鋪滿了房間的四壁,“別再垂死掙紮了,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假虹若哼了一聲,“你以為你製得了我?”身子陡然飄起,在各個夢境間飛速穿梭,隨著她的一進一出,好多夢生子都被扯出來了。
有些是四不像的怪物,有些是人,還有些隻是花花草草……無一例外地在我們頭頂上漂浮著,身子呈現虛薄的半透明狀。
白菩提眼睛裏似在噴火,沉聲一喝:“都給我滾回去!”初初離開夢境的夢生子皆沒有獨立意識的,聽到白菩提叫他們滾回去,立馬就滾回去了。
假虹若桀桀怪笑著:“其實何必呢,等我們統治了天下,擁戴你做皇帝不是更好麽?”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你一旦成功了,恐怕下一個要消滅的就是我吧,不論怎麽說,夢貘的存在對夢生子來說永遠是一個威脅。”
“那這樣看來就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本來就沒有必要。”
隨著語聲的落地,夢磷粉漫天揚開。假虹若行動迅速地飄至桌底,不料下一秒桌子就被白菩提一腳踢翻,轉又遁至床底,白菩提又緊追過去劈床。
徒叔叔看到屋子裏這情形,蹭過來同我說:“小白這火氣不小啊。”
我心虛道:“生生追了兩個月了,風餐露宿,馬不停蹄的,他火氣小得了才怪。”
我們說話的功夫,床已經被劈成一堆破木條了。假虹若是躲沒處躲藏沒處藏,唯有束手就擒的份。關鍵時刻,上天卻為她開了一道門。
店小二突然推門進來,“我說客官,您這是要把小店拆了怎麽著,叮叮咣咣的,其他客官都……”原本鋪滿了夢境的牆壁被他自門上這麽一折,就露出了一條空隙,假虹若沿著這條空隙就飄了出去。
白菩提收走牆壁上的夢境,囑咐我們在這等著,轉身帶著小葡萄追了出去。
屋子被破壞成這樣,掌櫃的當然不肯再留我們,賠了一筆銀子後我們被趕出了客棧。因為白菩提沒回來,也不敢走遠,去了客棧對麵的茶館,一邊等白菩提一邊敘舊。
琴琴還納悶我為什麽能看到她了,我解釋給她聽了,她了然一笑,把頭轉向徒有酒:“這麽說你也能看見我了。”
徒叔叔憨憨一笑,“比在夢裏清晰多了。”
他們兩個都不是擅長表達感情的人,說完這兩句再就沒話了。可是隔了一會兒我卻看到,徒叔叔試探著伸出一隻手拍拍琴琴擱在桌麵上的手背。待要撤回,琴琴卻將之緊緊握住了。
白菩提是半個時辰後回來的,再次铩羽而歸讓他臉色陰沉沉的。
天色向晚,又吃了一會兒茶點後我們就起身去找客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