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徒叔叔看到我從白菩提的房間出來,一臉詫異:“誒,幽草,你怎麽從小白房裏出來的?”

他嗓門本來就亮,這一喊把大家的注意力全給吸引過來了,琴琴和門毅何等眼明心亮,看到我臉上的紅暈就明白了一切。當下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頭的活上,裝作沒聽見,免的我尷尬。

小纖古靈精怪,忽閃著兩隻一雙妖冶的水眸說:“這都看不出來,他們兩個一定是睡了呀,大叔你這樣問讓百裏姐姐多尷尬……”

還拿胳膊肘杵了杵門毅,“你說是不是?”

門毅扶額:“沒你上千歲了還管人家叫姐姐讓人家尷尬。”強行把她拖回了屋。

我臉紅的像滴了血,低低說了一聲“去做飯了”就進了廚房。

廚房裏夜鳶在忙活。我隨手拿了一隻土豆來切,隻聽窗外徒叔叔仍一個勁兒地追問琴琴:“這是不是真的呀?還是真的怎麽得了,他們兩個畢竟人獸殊途,這麽搞不是亂來麽……”

我心思煩亂得緊,根本不在刀上,猛一下就切著了手。看著湧出來的血花,疼也忘了喊。還是夜鳶看到了,一把抓過來我的手,“怎麽這麽不小心,成天握兵刃的人還能叫一把菜刀給傷著了。”找來紗布幫我包紮了傷口。又叫出了門毅和徒叔叔幫她做飯。

吃飯的時候我對著麵前的醋溜土豆絲發呆。白菩提還在睡覺,琴琴小纖全跑他夢裏玩去了,飯桌上隻有我和徒叔叔門毅夜鳶四個。

徒叔叔借給我夾菜的機會展開了他的說教:“幽草啊,你別怪叔叔多嘴,你和小白你們真不合適……”我心情糟糕透了,沒等徒叔叔說完就把筷子往碗上一撂,“不吃了。”抬屁股就走了。

屋後與院牆之間有一道寬約三尺的夾縫,我屈膝坐進去,無聊地拔著地上的小草。

琴琴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一手撐著牆壁,長發如瀑布,垂落下來,“徒有酒說他把你惹生氣了,叫我來做和事佬。”

我低垂著眉睫,“我沒有生徒叔叔的氣,我頂多……頂多隻是自己不開心罷了……”

又問她,“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你忘啦,你小時候一不開心就往犄角旮旯裏鑽,看著大家心急火燎地找你,還怪洋洋得意的。”蹲下身來和我並排坐著,“那時候隻有我能找到你,也因為這樣你格外黏我。”

我不禁神往道:“如果我們能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該多好啊,你沒有變成夢魅,我也沒有變成……”說到這裏我立刻住了嘴,徒琴琴心思敏銳,當即反問道:“你沒有變成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眼神閃閃躲躲,連我自己都不信這拙劣的謊言。

徒琴琴神色一凜:“百裏幽草,你連我都瞞?”

我揉著碎草葉,“也不是存心要瞞,隻是現在是多事之秋,我不想因為我的事把本來就壓抑的氣氛弄得更壓抑。”

“你是不是變成無夢人了?”

我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猜也猜到了。”紫眸婉轉流哀,“你和小白被困在那個地下宮殿那麽久,裏頭又沒有其他人,他還能活著出來就說明他是吃了你的夢……”

隔了一會兒,琴琴問我:“幽草,你後悔嗎?”

我想了想,搖搖頭:“如果我們之間注定隻能活一個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他,為此,我願意不惜任何代價。”

任何……代價……

夜深,風勁。按照原計劃我們一行三人趁著夜色的掩護潛入了宮闈。

一踏進宮牆門毅和白菩提就不約而同地長吸了口氣。

“怎麽了?”我問。

“這宮裏的人十之有八九都變成了夢生子,生人的氣息幾乎寥寥無幾。”

“怎麽可能?”我說:“息灩又不會食夢更沒有把夢境再現的能力,她怎麽可能放出那麽多的夢生子?”

被我問到的兩個人均現出費解的神色。

“先不管這麽多了,我們先去閉寒宮救阿珩吧,等救出了阿珩在一起去找息灩要回小葡萄。”

於是我們立刻趕往閉寒宮。

宮燈在夜風中搖擺不定,“啪嗒”“啪嗒”磕著木質的梁柱。

我們一間間房間找過去,幸運地在西廂的一間陋室裏找到了一個與息珩身形相近的人。

他側臥在一張僅由幾塊木板搭成的木**,身體蜷曲著,睡得深熟。我躡手躡腳走過去,“阿珩,是師姐,我來救你了。”一隻手才要搭上他的肩膀,猛可間寒光一閃,一隻匕首當胸朝我刺來。我不退不閃,雙手抓住他的腕子,反擰,下了他的匕首。

不屑地哼了哼,“要偽裝成阿珩刺殺我們,息灩起碼也派個厲害點的來,像你這樣的也太菜了。”

他倒不氣,“陛下當真要取你們性命就不會派我來了,實不相瞞,你們要找的太子並不在宮中。”

“騙誰呢,趕緊把我師弟交出來,否則我取你狗命!”

男人絲毫不理會我話裏的威脅,“太子是百裏姑娘的師弟,百裏姑娘該清楚他的本事才是。打從老皇帝駕崩的那天太子就失蹤了,連陛下亦遍尋不獲。不過陛下交代我了,說百裏姑娘和白公子若想要回你們那個小寵物,不妨移步蓬萊宮說話。”

蓬萊宮的八角如意蓮紋宮燈長明。

待要宮門口時,一個小太監急趨上前給先前那男子披了一條披風,上麵鑲著孔雀羽。之前他是一身中衣陪我們走到蓬萊宮。

我斜了斜他那孔雀羽披風,結合他那過於皎潔的容色,心中鄙夷不已。敢情是個男寵。

“沐冰,人帶來了嗎?”

還沒進殿,息灩略帶著一絲慵懶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帶來了,陛下。”沐冰應了一聲,把我們引到殿中。

息灩自珠簾後現出真身,一看到她那張臉,我上午吃的飯差點嘔出來。虹若那樣一張清水芙蓉的可愛小圓臉,竟然被她畫得無比豔俗,明明沒有帝王的相貌,卻偏偏要裝出帝王的氣勢,真是惡心。

她把手那麽輕輕一抬,眼力見兒賊好的沐冰立刻過去當扶手了。

被沐冰攙扶著坐到了雕花木椅上,“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死掉,遲早還是要回來找我的。”說這話時她眼睛雖沒看著白菩提,可我們都知道是對白菩提說的。

“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我們今天是來要小葡萄的,你趁早交出來免得我和你動手。”

息灩權當沒聽見:“想必你們已經發現這宮裏的情況了吧,這宮裏的大部分宮人都已經變成了夢生子,不隻是這座皇宮,我還要把整座天歌城整個大媯都變成我的天下。”

我剛想罵她“癡人說夢”,門毅突然插了一句嘴進來,“憑你一個夢生子根本做不到這一切,背後有人幫你吧?”

“你這是在變相打聽在背後相幫我的人是誰?”息灩揉了揉太陽穴,“不過告訴你也無妨,白菩提該認得,就是曾經與你交過手的鶴江。”

“是他……”

“他可對你的性命誌在必得呢,你可要小心了哦。”嘴上說著關心的話,臉上卻殊無關心的意思。

我沒了耐性,直衝她嚷道:“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把小葡萄怎麽樣了?話不妨攤開了說,他要是死了,我今天就算拚個同歸於盡也要給他報仇!”

“百裏姑娘還真是急脾氣呢。”息灩給沐冰使了個眼色,沐冰順從地轉去了偏殿。息灩繼續著方才的話道:“那隻夢魘我可以還給你們,不過你們還願不願意要他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聽到她說願意把小葡萄還給我們,我簡直不敢置信。直到下一刻沐冰把小葡萄從偏殿抱出來,我這才相信。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搶過小葡萄。

小葡萄卻仿佛不認識我了,一味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我隻當他受了驚嚇,抱在懷裏揉了又揉。白菩提扯了扯我的袖口:“既然小葡萄要回來了,我們就走吧。”

“這就要走了麽,我還以為你們今天就要對我動手呢。”

“你不是也沒對我們動手麽?”

“那是因為我想再多玩一會兒。一般貓捉到耗子都會玩上個把時辰才吃掉的不是麽。”

“誰是貓誰是老鼠還說不定呢,你等著吧,會有你笑不出來的那一天。”撂下這樣一句話後,我們三個人就離開了蓬萊宮。

走在沁涼如水的宮道上,我鬱悶道:“難道我們就這樣任她為所欲為?”

“當然不能任由她胡來。”門毅說:“但我們現在在她的地盤上,硬拿雞蛋碰石頭太不明智了,還是回去從長計議為好。”

“不過我們倒是可以給她製造點麻煩。”白菩提臉上驟然浮現一絲壞笑。

“你莫非是想……?”

“有何不可?”

門毅無奈一笑:“隨你吧,反正正主已經死了,就讓她們狗咬狗去吧。”

我撓撓後腦勺,“你們究竟在打什麽啞謎?”

“夢生子啊。”門毅好心地給我解釋,“息灩殺了虹若,奪走了她的身體與記憶。別的夢生子當然也可以如法炮製殺了她。”

門毅給我解釋的同時,那邊白菩提已經打開了數個夢境,從中撈出幾條影子,那些影子無一例外地與息灩相似。

“去吧!”白菩提一揮手,影子四散。為了繼承息灩的身體與記憶,她們會不斷地攻擊息灩,息灩怕是要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