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的飛花突然飛起, 人間陡現大片飛花,原本已消散的又重現,人們抬眼而望, 隻見漫天花雨。
那花雨飄飄****,卻皆往上而飛, 隨風環繞, 向著雲中人來, 飛花如夢似幻,卻皆為人間愁苦, 神明不再休眠, 依舊要承擔這般愁苦。
花瓣纏纏繞繞,越來越多。
許千闌摟著江暮, 身軀不斷顫抖。
江暮緩緩撫他的發,臉色蒼白如紙, 眸中卻有散不去的笑意,花瓣已飄至身邊,他抬手去接。
而許千闌忽地離開他環抱, 眼中一凜,擊散靠近的飛花。
花瓣被擊成煙,轉眼又聚,他施展靈決,加於劍氣之上,再猛地向四周揮去。
耀眼光芒向四方綻開,巨大光環蔓延, 漫天花雨陡然化為煙塵, 而光芒收住, 飛花再現。
江暮搖搖頭:“他們毀不掉的。”
許千闌不動:“那讓我來替你收回。”他依舊環顧這些飛花, 展開雙臂,“來啊,都進入我的神思裏。”
江暮道:“他們隻會回到我這裏。”
飛花沾到許千闌的衣袖就化為煙塵,但在他身後又重現,點點向江暮飛去。
許千闌又將他周圍的打散:“那我就一直在你周圍幫你打,我絕不允許有一片花碰到你。”說罷繞他周身揮起劍氣。
江暮輕聲歎氣,“離思”落往人間,修者們幹涉,可以將其打散驅逐,可是回到他這裏,若還能驅逐,他豈不是早就將“離思”趕走了,何以承受數千年呢?
而且,那些之前已經落到人間被打散的,在他放棄休眠後,依舊會重現,回到他這裏。
他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袖:“不要白費力氣了。”
“我不。”許千闌紅了眼,眼眸中又模糊,那花瓣散了再聚,恍如之前對付戍望的魔物一般,無窮無盡,可是他不能放棄,一劍一劍,不敢讓他的心上人碰上絲毫。
隻是人的體力有限,他打了許久,飛花一點未少,他以劍撐於雲上,半跪著抬起眼。
江暮實在不大有力氣,又拉了拉他:“千闌……”
許千闌打紅了眼,飛身再去打開上方落下的花瓣,輕輕喘氣,向他笑了一笑,再凜然回首。
無數劍氣與靈決流轉,正氣打不散,他又用魔道之力,紅光乍現,驟然往四方波動,花瓣消融,停息些許方才匯聚。
好似還是沒用的,可是他分明感受到了這一次花瓣再現的時間比之前長,也許魔道之力有用,他再增加力量,看那花瓣消失了好一會兒,隻是還會出現,可是,這樣是有用的。
他回頭與江暮對望:“我魔道力量,可以擋住些許。”
江暮抬頭,他也不知道為何,但是想來,不一定隻是魔道之力,他以前遊走七千年,隻為尋找讓“離思”消失的辦法,那個時候戍望也誕生了,他當然也引其魔氣試過,並沒有用。
“我再試試。”許千闌眼中泛起光彩,繼續揮動紅光,花瓣消失一會兒再重聚,依舊要飄來,他屏住呼吸,強聚力量於靈台,周身紅光大盛,照亮半邊天際,下麵受傷的一眾修者們不由捂住眼,便是江暮也覺刺眼,抬袖遮了一下。
紅光卷住所有的花瓣,飛花在他身邊飛速流轉,許千闌引飛花進入虛境,江暮不能踏進去,隻看其中人閉上眼睛不再動。
虛境之中花瓣如若利刃,都向著他湧來,隨意刮開他的衣與血肉。
他的魔道之力能夠將飛花帶入虛境裏,已經是出乎所料,隻是,當然無法關進來,還是要消散才行,虛境也維持不了多久,不過在這裏能夠更好的掌控,這是他自己的虛境,他的愛人進不來,也可以不用擔心他會碰到。
尋常魔道之力的確引不過來,他這力量雖然是魔道,但他身軀裏本就有仙門之法的清氣,致使這力量帶著純澈,純澈的邪氣,說來相悖,但共存,是這樣一道力量引進來的。
那飛花在這虛境中,侵入了他靈台,仿佛與他有些牽連,沒有受到排斥,許千闌喜聞樂見,眉頭也不皺一下,倘若這些“離思”能夠進入他的神思,那就更好了,他要替他愛的人承擔。
花瓣如針刺,往他身軀裏流竄,穿破他的血肉與肺腑,飛來飛去,他咬緊牙,也漸漸明白,是他與師叔當初結過連心契,才有了那些牽連,讓花瓣不排斥他。
那就來吧,都過來都過來,他攥緊手,額上細汗滲出,而他彎起嘴角。
然而飛花沒有在他身軀裏停留,他們雖然結過連心契,大抵是後來又解開了,花瓣雖然進來可是留不住,流竄幾許又往外飛,許千闌想抓住他們,連忙再施魔道之力。
花瓣被他的力量拉住,他不斷加大力道,紅光起起伏伏,源源不斷地吸取著周圍清氣,越發紅如血。
疏爾,這靈決幻化的光陡然變成一道紅色長練,他驚了一驚,這好像是天地之間所有的魔氣都匯聚於此,讓他的力量有了具象。
有具象的靈決,隻有師叔可以啊,隻有他的靈決能化為水流,師叔可是神。
可是,他也有了,那是驟然匯聚的強大魔氣,集結了天地之間最強的魔道之氣,他在這一刻,所持紅練擁有了堪比上神的具象之力。
這是暫借天地魔氣,他知道,這紅練很快就會消失,但他能真正消散“離思”,必須要抓緊時間。
他揮動長練飛身而起,如血紅練卷起飛花,不斷翻飛,墨發飛揚,空靈又昳麗,道道紅光之中,飛花點點散開,再也沒有匯聚。
借來天地魔氣太不容易,倘若此時世間還有任何一個魔物,都會吸引魔氣,他都無法借來。
可是,那最大的邪魔戍望,已經消失了,那遍地的小魔,也已經消失了,這個時候,世上沒有魔物。
紅練落下化為紅光,天地魔氣退回,而飛花已散盡,唯有一點紅色煙塵飄飄****。
是解決了嗎?
他喘著氣,欣喜向四方看,怕再生異端,站在這裏等了好一會兒。
沒有再見到飛花,真的沒有了,他身上方才被道道穿透的血也散去了,疼是真的疼過,不過現在都恢複了。
他喜笑顏開,欲踏出虛境,想了一想,整理整理衣衫再出去,好在被劃破的衣衫也都恢複原樣。
虛境之外,江暮尚在疑惑中,見千闌踏出來,眼中神采奕奕,俯身抱住他:“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話還未落,卻忽見眼前一片粉色雲煙,他凝眉猝然站起。
那是化為雲煙的花瓣,粉色雲煙還在,依舊能恢複成花瓣,而這雲煙迅速擴散,轉眼間就將他二人包圍。
許千闌來不及想到底怎麽回事,眼見那雲煙湧過來,慌忙將江暮摟住,以自己身軀護住他。
雲煙倏然湧過來,霎時將天色染成粉色,又席卷而下。
許千闌閉著眼,隻管緊緊摟住懷中人。
洶湧而來的雲煙觸碰到他的身軀,浮**了一下,忽地,消散了色彩,化為尋常輕煙。
兩人都是一愣,許千闌睜開眼,可是不敢放懷中人,他隻讓那些雲煙全都落在他身上,而觸碰到他的,都漸漸淡去了顏色。
他再一次欣喜。
很快,周邊的雲煙全然變淡,四周再沒一絲粉色,那漫天花瓣消散,他還是不敢放鬆,摟緊江暮,直直盯著四方。
不知盯了多久,確定所有的“離思”都沒了,才大鬆了口氣,含笑與懷中人對望:“是不是消失了?”
江暮點點頭,眼中濕潤,幾分激動都化為顫抖的聲音:“消失了。”
“真的嗎,是徹底消失了嗎,不會再從哪兒出現,不會再侵擾你了,你是不是再也不會聽到那些喧囂之聲?”
“嗯,徹底消失了,不會侵擾我,也從人間離開了。”江暮眼眸中幾許微光,緩緩看向清朗人間,聲音依舊輕輕柔柔,“我現在很清淨,很安寧,我能好好地聽著清風拂過綠葉的聲音,清泉流過山林的聲音,林中有清脆的鳥叫,樹葉在沙沙作響,泉水在嘩啦啦流淌,我再也不會聽到那些絕望與悲傷之聲了。”
“那壓住神格時候的懼寒怕熱,腸胃不好,是不是也不會再有?”許千闌又問。
“不會,那些症狀在神格恢複後就已經好了,不會再有,我現在很好。”
“太好了,太好了。”許千闌又滾落幾行熱淚。
江暮將他攬入懷中,輕吻他的額頭:“謝謝你。”
許千闌思量須臾,抬起頭看他:“不是我的功勞,是每一番過往,造就的此時結果。”
他回想在虛境之中所見:“我本為魔,卻入仙門,是仙門清正之氣讓邪氣純澈,又經覺醒,我能夠掌控魔道之力,才能夠將花瓣引入虛境,花瓣侵入了我的神思,是因為我與你結過連心契,但是他們又出去了,因你我連心契後來解開了,可是這些花瓣在我神思裏遊**一圈,竟讓我衝破魔道之力的極限,可以召喚天地魔氣,我能將所有的天地魔氣召喚過來,是因為我們打敗了戍望,強大的天地魔氣消散了花瓣,再之後……”
他想了想,他以為花瓣徹底滅掉了,出來後又遇粉色雲煙,然而那些雲煙在碰到他後又都消失了。
“這是因為我之前決定與仙門相離,天地魔氣還願留在我身上須臾。”那時候,修界眾人隻道邪神降災,而他選擇離開仙門,追著江暮而去,若沒那時選擇,此時他踏出虛境,魔氣就離開,那麽那些雲煙他們根本擋不住。
天地魔氣此時是已然離開了,可就是它多留的那瞬息,讓他的愛人擺脫了萬年之苦。而他與仙門相離,隻因,他願不顧一切地追隨著他的愛人。
這些過往曆程,這些分與合,悲與歡,少了任何一樣,今日都消散不了這些“離思”。
來路雖多艱,但皆為此時福瑞。
離別之思散去,有情人終得安然攜手。
那擾亂平衡的一道情緒從江暮的本源侵入,而已被推出,本源被破壞,那長歡鎮的水與碑,不會再與他有關,不會再有人能從其中取到他的本源之水,也不會再能打擾到他,那裏已然徹底和他脫離了關聯。
江暮緩閉眼,傾聽清風與泉鳴,聽那鳥語,遠處攜來花香。
也有衣袂隨風簌簌而動之聲,劍在風裏微微錚鳴,君若時帶微明宗一眾弟子們禦劍而來,微明宗之前不願參與製服邪神,退出了,今日趕來,是君若時聽說那些人又用了信念力來引邪神,想來阻止。
不過他們到來後,見二位壓根不需要他們幫忙,隻好於雲下叩首,其他人窸窸窣窣聚過來,將那人間靈氣幻化的光點與廟宇中信念力反射出的真相與他們簡單講述了一下,來人又驚又敬,再度叩首。
江暮閉著眼繼續聽那萬物合鳴的悠揚曲調,忽覺一道光閃過,他蹙蹙眉,睜開眼。
那是一道金色光芒,浩**肅然,讓人不禁敬畏,隻覺見此光芒,絲毫不敢有褻瀆心思。
那光芒在江暮頭上環繞,將他整個人攏在一片肅穆又和煦的金色裏。
眾人連大聲呼吸都不敢,隻能仰望他。
江暮將那片金光如一片薄紗般拉到麵前,微眯著眼睛看,彎起嘴角,眼中滿是不屑:“正神之位。”
他身邊的人不明白,疑惑道:“什麽?”
“天地氣運的提示,我有了正神之位,正神,福澤人間,備受敬仰。”
“那……”
“可是,成為正神,就要受天地法則的約束。”
“所以……”
“所以……”江暮將那金光一拋,“我才不要,我就是邪神,無拘無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也管不了我。”
許千闌笑起來,眼中晶晶亮。
“不過,這正神之光拋給人間,就是百代福瑞,要不……”他想了一下,手指一點,那金光落到正叩首的君若時麵前,“你們岑宗主待我不薄,他又為護千闌而喪身,我一直未曾感激與悼念,此物就贈你微明宗吧,從前你們師祖道我能為仙門帶來福瑞,那是假的,這個是真的,也算你們師祖沒有妄言。”
君若時抬頭,恭敬捧起那片金光,激動又敬佩:“多謝上神,多謝師……多謝仙尊。”
微明宗一眾弟子齊齊叩首:“多謝上神,多謝仙尊。”
其他宗門未有此福澤,隻能豔羨又羞愧地看著微明宗。
所有人皆叩拜,而那位上神身體還沒全然恢複,慵懶地半躺在雲上,耳邊沒有嘈雜喧囂,他的眼中也不再有厭倦,但他看著這些人,依舊沒有什麽歡喜之色。
人間的興衰存亡,他從此不會再管,那些善與惡,悲與歡,都再與他無關。
他淡淡地看世人,無悲無喜。
隻在看著身邊人時,他眼中有了光彩。
“暮暮,你要去哪裏?”許千闌柔聲問他。
“你呢?”他回問。
“我跟著你啊,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那……”江暮想了想,“我在水天之幕幾千年了,人間滄海桑田早已不是舊模樣,之前與你一同奔走過些地方,卻都沒能細看,如今,我不知道去哪兒。”
許千闌忍不住笑起來:“哪裏都可以去,咱們有無數個千年把人間看遍,這樣吧,你身體需修養修養,咱們先去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一段時間?”
“好啊。”
“嗯,讓我想想,得有一點人間煙火,太冷清豈不是和你水天之幕一樣,但也不能太熱鬧,人多了吵鬧,咱們找個依山傍水的安寧小城,買一處宅子,離人群遠一些,但能望見街市,想要什麽轉眼就去買了。”
“好啊。”
“宅子不能太大,大了空曠,當然太小也不行,咱們要有睡覺的,品茶的,儲劍的等等房間。”
“好啊。”江暮含笑看他。
許千闌拍拍衣服:“那行,咱們……走吧?”
“嗯。”
雲下眾人聽得此話,也見他們起身,紛紛再叩首,有不舍挽留,也有恭送,紛紛擾擾嘈嘈雜雜,而這二人沒有再看他們一眼,也不會再與他們有任何的回應。
一片火焰閃過,許千闌化為一隻虎,四腳踏火,黃白相間的毛柔滑如水隨風而動,他前腿微彎,向麵前人:“上來,我載你。”
江暮搓著手:“不好吧?”
許千闌看他手上動作,暗笑著拉長音調:“我願意載你,我喜歡載你,走吧。”
江暮便躺在他背上,老虎乘風而起,將這一眾叩拜的人甩於身後。
江暮閉眼聆聽那清風浮動衣袖,一片溫暖的陽光灑落在周身,照得暖意洋洋,許久未曾感受的安寧舒適,讓他有一些慵懶的睡意。
他們落在一個秀美幹淨的小城,許千闌辦事利落,很快就購置了個宅子,那是已經修葺好的兩進院子,不在小城中心,是有些遠的郊外,離街市需要走上一小會兒。
四周是大片大片的花林,各種花樹都有,一年四季入目皆繽紛,後院可眺望一片青山,青山下是款款流水,旁邊有些鄰居,但這裏的宅子不密集,去拜訪鄰居也要走上一小會兒。
放眼看去,周圍鄰居也幾乎都在花林中居住,宛若雲霞的花林,將他們這些人家環繞,如世外桃源般與塵世隔絕,但又沒那麽涇渭分明,他們能夠悠閑獨處,也可以去市集看一看人間煙火。
宅子正堂三間房,兩邊廂房還有各兩間,都是上好的黃花梨木裝葺,基本不用再修整什麽,隻把一些桌椅挪動下位置,購置些日常用品與裝飾之物便是。
幾天就收拾妥當,院中一塵不染,樹下掛著秋千,屋簷下掛著燈盞,臥房很大,鋪上軟軟的被褥,再掛一些帷幔。
臨窗的案牘上,瓷白花瓶上一枝桃花,幾乎要透過窗欞穿到院中。
圓月輕懸,小院若籠薄紗,幾點飛花落在院中人的肩,這幾日忙碌,此時終得清閑,兩人對月品茶,聽廊下鈴鐺隨風響動,清脆悠揚。
許千闌又給江暮斟滿了茶:“清風明月,流水飛花,真是難得的良夜。”
江暮端起茶盞,他已經喝了三杯了,千闌還在意猶未盡地賞月。
的確是良夜,所以,不早點休息嗎?
他放下杯盞,往前推了一下:“水太熱了,不想喝了。”
“哦,那我給你吹涼。”許千闌說著端起茶盞,放在嘴邊輕輕吹,吹了幾下,想到什麽,抬頭,果然看對方正眨著眼睛,眼眸澄澈如水。
他笑道:“你想休息就直說嘛。”
說罷放下杯盞,扶著他一並進屋。
掀開帷幔坐在床邊,江暮不說話,繼續眨眼睛。
許千闌會意:“可你還沒修養好。”
眼睛繼續眨。
許千闌抿嘴笑,靠近他耳畔,溫聲道:“那你不要使力氣,我來。”
眼睛終於不眨了,取而代之一抹清淺笑意。
許千闌輕攬江暮的發,將他發簪拔下,墨發垂落,他又看呆了。
江暮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了笑,指端一抬,輕落帷幔。
卸下一身風雨的二人,從此隻與花月相伴,此間良夜,花好月圓。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一路走來,非常感謝您的陪伴與支持,謝謝!
還有六章番外,明天開始更,依舊是日更,番外主要是兩人之後的日常生活以及一點if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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