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闌一驚:“我……我忘了給您買粥了。”

這事可忘得太遠了。

但這時候已是深夜,哪裏還能買的到啊。

他思量片刻,坐起來:“我三師弟的乾坤袋裏一定有吃的,我去找他要點。”說著就要掀被子下床。

淩鯤鵬走哪吃哪兒,手邊可以沒劍,但一定不缺吃的。

江暮攔住他:“不用了。”

“沒事,你等著我一會兒就過來……”

“他帶的,想來我也是不能吃的。”

許千闌一怔,好像……是這麽回事。

三師弟帶的小食,不用想,都是什麽幹椒肉鋪,麻辣魚幹之類的,全都是味道很重的東西。

“罷了,我忍一忍吧。”江暮又拉起他的一縷發,“說起淩鯤鵬,你不覺得他睡得過於沉了麽?”

身邊人赫然愣住,神思迅速流轉:“是啊,那些鬼魂來的時候鬧哄哄的,你我還吵了一架,以他的性格,肯定會起來問問的,不但他沒反應,我的兩個弟子也沒反應。”

他再一思量,目光凜然:“白天的菜有問題!”

白日就他二人沒吃飯,另外幾人都吃了,然後現在都睡得如此沉。

“你的弟子就不說了,可淩鯤鵬修為不低,若飯菜有問題,他不至於嚐不出來吧?”

“那……”許千闌麵上肅然,想了想還是要下床,“我去看看。”

他猛地坐起,頭上一絲痛,回頭見江暮又勾著他的頭發,凝眉將那縷發再拉回來:“這有什麽好玩的。”

他很快回了原先的房間,江暮沒再多問,翻了個身,躺平看著頭頂上的帷帳,聽隔壁劈裏啪啦的聲音,不一會兒,見那窗外隱約透出的光亮赫然滅掉,繼而又見兩個弟子房前的燭燈也滅了。

他笑了笑。

很聰明。

門環微叩,許千闌又走了進來,輕聲問:“師叔睡了嗎?”

“沒有。”

“沒睡就起來吃東西。”來人眼中晶晶亮,也不點燈,掏出一個夜明珠放在桌上照亮,手裏提著兩個油紙包,“君若時居然帶了藕粉,方鬱巒那裏有桂花糕。”

君若時和方鬱巒,正是他的大弟子和二弟子。

“不過這藕粉還沒泡。”他打開一個油紙包,將其倒入杯中,沏了熱水進去,拿勺子攪著,一麵打開另一個,湊近聞了聞,清香撲鼻,是從微明宗帶來的上好糕點。

江暮披了外衣下床,拿著一塊桂花糕慢慢吃,許千闌邊給他攪藕粉,邊道:“我知道他們為何沉睡不醒了。”

“是什麽原因?”

“燭燈。”

“燭燈,有毒啊?”

“飯菜沒問題,燭燈也沒問題,但兩個放到一起,就有問題了。”他剛剛回去探到淩鯤鵬並沒有中毒,但他睡得非常沉,根本叫不醒,像是被下了什麽催人入眠的藥。

再巡視整個房間,沒找到什麽可以下藥的東西,唯一能夠影響到人的……也就是燭燈燃燒釋放的煙霧了。

他仔細探了那燭燈,卻也沒找出問題,是有一點淡淡香氣,但加了些香薰在裏麵很是常見,這琥珀香沒有毒,也不是藥,隻是普通的香。

但琥珀香與五味寇交融在一起就會產生別的效果,容易讓人陷入昏迷之中。

琥珀香是常見香薰,五味寇卻是不常見食材,它作為調味之用,能夠讓菜品異常鮮美,但這原材料難得,需得集天上地下十分珍貴的靈植來研磨,賣得很貴,又有很多平價替代品,一般沒人買。

可寶器宗有錢,就不一定了。

淩鯤鵬和兩個弟子說起寶器宗的菜很好吃,這五味寇作為調味之用,做的人知道,吃的人不知道,但現在已無從去驗證菜裏麵是否有,可是……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熄滅燭燈,將琥珀香的效力消去。

果然,見淩鯤鵬緩緩睜眼:“頭好疼啊,師兄你還不睡?”

淩鯤鵬醒了,基本已可以斷定,菜裏有五味寇,而但凡有點常識,就知道白日吃了有五味寇的東西晚上不能點琥珀香,可這裏不但點了,還滿院子都是。

“你接著睡吧,不要點燈。”他又去把別的燈都滅了,到了兩個徒弟房門口時,發現他們帶了吃的來,順便……拿一下。

徒弟們修為不夠,不是立刻就能醒來。

江暮聽他把這些說完,露出讚許的神色,誇一誇他:“這都能被你找到,好厲害呀。”

麵前人得意而笑:“那當然,我是誰啊。”藕粉已攪拌好,也吹涼了,他遞了過去。

江暮接過,也笑:“怎麽跟你出來的同門都會帶吃的啊?”

對方眉頭一皺:“小君和小方沒到辟穀階段,得吃飯,三師弟雖能辟穀,但是愛吃,他們帶點吃的不挺正常的麽?”

“可是外麵能買啊,該不會是……你以前同他們一起出來,都不給他們留吃飯時間吧?”

“我……”許千闌正要反駁,但略微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他都急著打妖獸去了,哪裏顧得上吃飯。

於是又覺理虧,抿抿嘴沒吭聲。

這一番閑聊,夜色又深幾許,江暮道:“是不是不能點燈了?”

“嗯,今晚不能點。”

“可……我怕黑。”夜明珠的光太弱。

“那我還是留下來陪您。”許千闌沒多猶疑,雖然那些亡魂們可能不會來了,但這寶器宗不太平,他還是不放心,本也沒打算走。

兩人又同塌而眠,月已西沉,夜明珠放在枕邊,透著如煙似霧的微光,將這夜晚襯出幾許出塵之態來。

許千闌打了個嗬欠,想翻個身,又覺頭發被拉起,他已無語:“師叔您為什麽總玩我的頭發啊?”

“睡不著,無趣。”

他放棄了再拉回來的打算,麵朝外背對著江暮,閉上眼,你玩吧你玩吧,反正我也不會少塊肉。

天亮後,淩鯤鵬先醒了,他發現許千闌不在,出門左看右看,在師叔的房前,透過那半開的窗,看到了他師兄。

他師兄和他師叔躺在同一張**,蓋著同一條被子。

被子下麵是怎麽的動作不得而知。

他呆立在窗前,半晌沒動。

兩個徒弟也醒了,看他在這裏站著,打了招呼,也走了過來,而後,三人一起站在窗前呆立。

微風吹過窗欞,吱吱呀呀地響動。

許千闌睜開了眼,望見那三個人影,赫然坐起:“什麽人?”

待看見他們,鬆口氣:“你們幹嘛呢?”

三人還站在原地,比剛才的表情更驚愕。

“我在師叔這裏睡一晚而已,你們那樣看我幹嘛?”他道。

“不是,師兄你……”

“有什麽問題嗎?” 他沒好氣地下床,順手拿過床邊的衣服,邊走邊穿。

“不是……”

“你們不要用奇奇怪怪的心思看別人。”他回頭教訓。

“師兄……你的頭發……”淩鯤鵬道。

“我頭發怎麽了?”他抬頭摸摸,正好旁邊桌上有鏡子,他朝鏡裏看去。

偌大庭院忽地響起一聲怒吼,震飛了一群鳥。

鏡子中的人,墨發被編了一圈的小辮子,兩兩相纏,交結處還打上了大大小小的蝴蝶結。

許千闌一步躍到床邊,揪住那還沒起之人的衣領:“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