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寵宗主一怔,連忙行禮:“應仙尊。”

今日微明宗上下按照輩分區分,都是統一著裝,眼前這位藍衣白冠,與他人無兩樣,麵容也俊秀,隻是有著一股說不上來的驕縱神態。

他叫應梧玉,是上任宗主收的第四位弟子。

師尊一共隻有這四個弟子,前三個都修為有成,這應梧玉雖然也不差,但按如今仙門的資曆來說,他的水平,若是師尊還在世,也實在難以說出口。

他拜入師尊門下是走了些關係的,他跟岑潭兮是表兄弟,他的姑姑正是岑潭兮的母親,而他的父親,是藥靈穀穀主。

自打師尊離世後,師娘就不怎麽在微明宗住,時常呆在娘家,也就是藥靈穀,藥靈穀不屬於宗門,但在修界不容小覷,各宗各派有疑難雜症,都會求助於藥靈穀。

微明宗與藥靈穀當年聯姻,兩邊關係一直很好,那藥靈穀穀主這一子自小就養得驕縱蠻橫,之後送來微明宗拜入師尊門下。

他入門時資曆不夠,但礙於這層親屬關係,師尊還是收下了他,也很盡心地教習,數十年,應梧玉長進是有的,但比起他三個師兄差得遠。

他也不怎麽在意修為,隻為了在微明宗混個資曆,又有這個身份加持,眾人見他總會禮讓三分,他也收了幾個弟子,都是插科打諢來混日子的,眾人巴結也習慣了,他享受著這種待遇。

隻是,這巴結忽而有一天被分了出去。

自打江暮來了之後,仙門上下無不以這位師叔為中心。

應梧玉覺得自己受到了冷待,心裏一直不大舒服,他心裏沒有解救仙門災難的道義,更不關心仙門麵子,隻覺得這人到來,自己沒有那麽受關注了,一直想找茬,可也實在沒什麽茬可找。

眼下,他聽到和寵宗宗主的話,自是不肯放過,拉住人又問:“你說真的,那鳳凰與靈鶴是用禦獸決喚來的?”

和寵宗主顫顫巍巍:“我覺得是。”

“那你能破開麽?”

“這……”

“你盡管破,有什麽事兒我擔著。”

和寵宗宗主又是一番猶疑,但心道這可是微明宗的仙尊,他們自己人都在懷疑,那也沒什麽好害怕的了,當即施了靈決,直逼那台上禦獸決。

細微流光閃過,幾乎察覺不到,然而江暮身邊有淩鯤鵬護法,時刻在提防著,敏銳地感覺到,一把揮散,事發突然雖看不清這靈決從何而來,但心知已有人探出他們作弊。

淩鯤鵬連忙暗用傳音靈決跟岑潭兮匯報,岑潭兮正與幾位宗主談話,聞言一驚,回首看,幾乎所有人都還在震撼地盯著師叔身邊的霓虹與祥鳥,禦獸決還沒到自行散去的時候。

淩鯤鵬說這道試探的靈決靈力很輕微,大抵那人也有些怕,他又想了一想,隻覺這人可能也不想生事,姑且僥幸地認為,那人不會揭穿,而再等一會兒,禦獸決自己會散,那時候即便有人質疑,他們不承認就是了。

名門風範君子坦**……也不妨礙事出有因說一點小謊。

岑潭兮回複淩鯤鵬:“你好好守著,再等一等。”

隻消拖延一下,等到午時,禦獸決會自己散去。

那禦獸決是集微明宗各仙尊之力一起幻化的,幻禦獸決不難,幻出讓各宗門都看不出就很難,這靈決幻術加諸了各項因素,若提前消散得大動幹戈,很容易被發現。

眼下,等一等,是最好的辦法。

和寵宗宗主的試探靈決被擋了回來,知道有人提防著,生怕自己被發現,已不打算再探,而身邊人偏不罷休:“這麽防備著,不正是心裏有鬼麽。”

應梧玉本領不行,平日也不管仙門之事,之前那些為師叔做的準備工作,他自然是沒參與,也不知曉。

他再拉住和寵宗主:“你是否確定他們用了禦獸決?”

“我確定,但是……”和寵宗主欲言又止,他也不想得罪人啊。

“好。”應梧玉抬眼,看那高座之上的人風光無限,備受矚目,心中越發不平,他在這一番震驚與相談之聲中,簌簌拂動衣擺,站起了身,朗聲道:“這鳳凰與靈鶴有些怪啊。”

眾人微一怔。

心虛的岑潭兮當即凝眉瞥了眼他:你哪邊的?

應梧玉才不管微明宗名譽,隻逞一時之快:“我怎麽覺得,他們根本不是被祥瑞吸引而來的,是因禦獸決而來。”

這話聲音高,引得眾人目光皆聚集了過來,那互相交談之聲漸漸止息。

當下也有人暗中探了探,不過微明宗一眾仙尊不是吃素的,他們的禦獸決還不至於被這些暗中淺淺試探給試出來。

那些暗中試探逃不過岑潭兮的眼睛,他也知曉眾人沒探出來,有了底氣,佯怒道:“諸位是不相信師祖勘測,還是不信微明宗?”

各宗門一時慚愧:“當然相信。”

應梧玉不服:“我可是有證據的!”

他說著往身邊一拉……手上落了空,和寵宗主不敢惹事,退到後麵去了,低著頭看也不看他。

應梧玉憤憤甩袖,這什麽人啊。

岑潭兮凝眉看著他:“什麽證據?”

應梧玉又往後看,那和寵宗主又後退了幾步。

他索性走過去,一把將人拉過來:“你說,你是不是發現了禦獸決?”

和寵宗主一抬眼,正對上岑潭兮凜冽目光,他連忙又低頭:“這個……我是感覺到了禦獸決,可是今日攜靈寵來的道友們眾多,禦獸決遍地都是,我也有可能看錯了。”

“你……”應梧玉一把揪住他。

“應仙尊不要為難在下啊。”

“廢物!”應梧玉將他一甩,再看向台階之上,這下沒了底氣,挪逾了會兒,隻得偃旗息鼓,悶聲道:“看錯了。”

到底自己也是微明宗的,又不太好硬杠,何況他自己看不出那禦獸決,沒法去揭穿。

岑潭兮蹙眉:“那就不要再多話,退下。”

應梧玉垂頭喪氣地回到席位上,心裏盤算著私下裏要把和寵宗主給蒙頭揍一頓,這般思量著,他索性離開大殿,回去找麻袋……不,找法器。

他方離開,這邊大殿,人群中,忽又聽人道:“既然連應仙尊都提出了質疑,不若岑宗主直接放個顯形術給大家看看,便一切明了。”

眾人循聲看去,心道是誰這麽沒眼力勁兒,怎麽還逮著這事兒不放呢,而一看那人,又紛紛閉了嘴。

說此話的是仙萊島的使者,仙萊島不屬於修者宗門,他們的地位很特殊,處於修界大陸獨立的一個島嶼,島中也多是修者,不乏能人異士,但他們與微明宗沒太大關係,日常不怎麽與各宗門來往。

他們與人間帝王關係緊密,諸多弟子們在人間任國師祭司等職位,在人間被傳得神乎其神,地位很高。

不過他們也不會完全斷絕與修界的來往,今日各宗門都到微明宗來拜訪,他們也是派了使者來的,雙方客客氣氣盡主客之道,但他們不會如其他宗門一般唯唯諾諾。

他們不惹事也不怕事,既然你微明宗自己人都提出疑問了,這使者也想把事情弄清楚。

顯形術所施之處,一切靈決顯露無疑,此術有禁製,原是用於管束弟子濫用靈決,隻有依托宗主掌令才能施展,換言之,也隻有各宗門宗主可用,且隻能在自己仙門使用,出了自家山門,掌令無效。

“這好像有道理哦。”眾人聽此話,略略思量,覺得可行,微明宗不用去解釋什麽,直接以顯形術亮出來就是了,一切明明白白。

隻有仙萊島提出用顯形術,其他人並沒有說,但即便如此,此事已經被提出來了,微明宗若是不作回應,含糊過去,以後便會在各宗門心裏留下話柄。

可微明宗的確不是光明正大的,顯形術一亮,禦獸決顯露無疑。

岑潭兮一時沒出聲。

“找個借口等一會兒,到午時禦獸決就散了。”其他仙尊們暗暗與他傳話。

而那仙萊島使者仿佛看出來他們所想,笑道:“岑宗主不回話,莫不是想拖延時候?”

旁人還沒往這上麵想,聽此話不免又竊竊私語,為什麽要拖延呢,微明宗肯定沒問題啊。

但是,他們不回應,還要拖延……難不成真的有什麽?

有人提高聲音道:“岑宗主,你便施展顯形術消除大家疑惑吧。”

岑潭兮表麵沉靜,內心翻江倒海,極力不讓自己亂了陣腳,他回頭看那玉座之上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以退為進,現下強行消融掉禦獸決。

禦獸決消失,祥鳥離去,霓虹散開,但這樣也能解釋,隻道是祥鳥來賀時辰已到,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圍繞著人轉。

但這樣仍然會讓人生疑,會懷疑師叔祥瑞之力是不是沒那麽強,可是,也找不到把柄說他們動用禦獸決。

但……禦獸決不是輕易就能提前散去的啊,集這一眾仙尊之力,也得他們再齊齊施力才行,那也很容易被發現。

周邊聲音有些許嘈雜,都在說著請他施術,他緊握雙手,額頭上滲出細細汗珠。

一道傳音決進入岑潭兮耳中,是許千闌發來的:“師兄,我來破禦獸決。”

岑潭兮蹙眉:“這不容易破。”

“大家一起破容易被發現,我一個人沒事。”

正因為一個人,才不容易,岑潭兮輕聲一歎,雖然許千闌修為高,但要他一人化解眾人同施展的靈決,也需耗費他大量靈力,岑潭兮怕他吃不消。

可是,放眼仙門,也隻有他有能力一個人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