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千闌已不等他回應,悄然走至玉座之後,抬袖間,極其細微的流光湧出,遍布在江暮周身,隻是頃刻間就凝聚成網,與這其中靈決相碰,激發出錚錚之鳴,隻有施術者可以聽見。

他站在江暮身後,輕抬衣袖隻好像一手搭在他的肩膀,眾人並沒有看出什麽異樣,作為晚輩,他站在師叔身後很正常。

江暮想回頭,被他淩厲又急促的聲音製止:“別看我,當沒事一樣。”

話畢又想,師叔應該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江暮隻好轉過身,這靈決已施,反而不好幹涉了。

情況緊急,許千闌強行施術,並沒有用多久,大概隻是台下眾人又議論了幾句話的功夫,那光網亮了一下,陡然消散,許千闌後退一步,捂了一下心口,跟岑潭兮傳音:“破了。”

同時又抬頭看看這兩隻祥鳥,他們應該馬上就要走了,走就走吧,也沒別的辦法了。

岑潭兮心中一鬆,當即對眾人道:“諸位既然有疑問,那我便以顯形術來證。”

眾人立時屏息凝神,看他拿出掌令,流光之中那台階之上所有靈決將盡顯無疑。

並沒有什麽靈決,師叔的周圍什麽也沒有,他們隻能看見霓虹在上方,祥鳥在環繞。

那就……當真是江師叔吸引而來的,他就是祥瑞與氣運的化身!

立時,眾人皆慚愧道歉:“我就知道,微明宗怎麽可能會撒謊。”

“是啊,江師叔如此出塵絕世,師祖怎麽可能勘測錯,試問還有誰能有這般神韻?”

人群中,和寵宗主十分好奇,滿眼都是困惑,不應該啊,他明明真切地感受到了禦獸決了。

可是眼下也的確沒有了,太讓人疑惑了。

有人朝那仙萊島使者看:“你不是讓宗主證明嗎,現在顯形術已施了,還有什麽話說?”

對方隻好站出來向江暮行禮以表歉意:“方才是在下多疑,還請見諒。”

微明宗眾人皆不著痕跡地長籲了一口氣,然而還不能完全放鬆,岑潭兮正在飛速思量著那鳳凰與靈鶴馬上就要離開了,他該怎麽解釋。

要不,假裝打翻個香爐,讓爐煙散出來,就說他們是被煙驅走了。

他四下尋覓著香爐,然而忽聽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快看,鳳凰竟然落定了。”

他也好奇回首,這一看,不免同眾人一般驚住。

入目所及,那鳳凰非但沒走,反而繞了幾圈之後,落定在了江暮的肩頭。

而江暮輕輕抬手,那一隻靈鶴也穩穩站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時間,霓虹之下,鳳舞鶴鳴。

鳳凰靈鶴一向被奉為祥瑞之鳥,自由隨性,是不能用來作為靈寵養育的,圍繞人飛已是十分難得,百年難遇,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用禦獸決了,而即便用了禦獸決,也頂多能做到讓他們繞著人飛,絕也不能引導他們落在人的身上。

眼下,他們不僅繞著江暮飛了許久,還一並落下!

此時沒有禦獸決,任何靈決都沒有,祥瑞之鳥主動落下,流光溢彩的霓虹主動掛在他的上空。

眾人半晌忘記說話,便是微明宗一眾仙尊也看得呆住了。

許千闌就站在他身後,離得最近,盯著眼前人的背影,一時間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師叔好像真的是有一些福瑞氣運在身上的。

可是,為什麽呢,怎麽會有人天生是福瑞呢?

眾人驚歎之聲延續許久,方見高坐之上的人輕輕動了動胳膊,那祥鳥徐徐展翅,又繞著他飛了幾圈,才攜著霓虹,慢慢離去。

這般情況任是再不相信,也所見非虛。

那仙萊島使者麵子上掛不住,可若提前走就顯得小家子氣,隻是周圍人都還在驚歎與議論,他杵在這裏又很難堪,索性往旁邊轉了轉。

這麽一轉,上了浮橋,望那水中蓮花,但瞧一片花瓣落在蓮葉上,就拿了過來,原本是無趣把玩著,而花瓣入手,他忽而一怔。

這怎麽,不太像是仙子蓮啊?

仙子蓮淨化靈氣,離了枝頭無效,是以眾人隻圍觀,無人敢碰,偶爾是會落下幾瓣花,多用於製藥了。

縱無人敢碰,但也不是不知道它拿在手裏是什麽樣子,這滿池開花有水霧繚繞,又有靈氣浮**,看得不甚清楚,眾人沒有過疑惑,也不會有人去用修為仔細探。

當然,微明宗也是做了準備的,就算是普通蓮花,他們覆了靈氣在上麵,即便有人探,隻要不是十足強大的修為,就探不出來。

而眼下,這仙萊島使者巧合地將花瓣捏在手裏,他的修為不容小覷,加之常年生活在島上,對於水中生長之物很是熟悉,便覺察出了不同。

他欣然一喜,隻覺找回了顏麵,立即將花瓣舉起回到大殿:“冒昧再打擾一下,岑宗主,試問這蓮花,又是怎麽回事?”

周圍聲又漸止,那蓮花瓣已失去了靈氣,不論什麽修為,也能一眼看出隻是普通蓮花了。

而眾人是早上就參觀了仙子蓮的,仙子蓮難得,雖然不至於用修為去探其真假,但其樣貌還是有很多人仔仔細細打量過的。

當下就有許多人認出了,且認得十分精準:“這是那湖中靠近浮橋的一朵蓮。”

“對對,沒錯,那朵花比其他花高出了半個頭,花瓣粉中透白,這掉落的一片就是早上搖搖欲墜的那片吧。”

“可是……”

他們議論著,又困惑不解:“可它隻是普通蓮花啊。”

“該不會……仙子蓮並沒有開,咱們看的都是普通蓮花吧?”

“這……”

他們明明才見證過江師叔能引來福瑞之鳥落定啊,那不是假的啊,可這蓮花……

“縱然仙子蓮是假的又怎樣,江師叔是福瑞咱們已經親眼所見,你難道不相信祥鳥嗎?”

“我信啊,能引來祥鳥落定已經很厲害了,也許他隻是不能讓仙子蓮開花而已,那根本沒什麽啊。”

“話是這樣說,隻是……既然不是仙子蓮,微明宗又為何告知我們仙子蓮開了?”

這些議論都到了岑潭兮耳中,岑潭兮撫眉輕歎,是啊,為什麽呢,這不是自己多事麽,不準備假的仙子蓮好像也沒什麽關係。

可是,誰知道祥鳥能落定啊,單單隻是繞著師叔飛,並沒有那麽大的震撼之力,眼下是祥鳥落在師叔身上,才讓大家深信不疑,就連仙子蓮是假的,都不能撼動大家認為師叔是祥瑞了。

提前未知,此時卻是難圓回去。

他回頭環顧一周,那一眾仙尊們也沒辦法。

這樣沒法打死不承認,因為那蓮花是假的就真不了,再怎麽用障眼法也真不了。

眾人紛紛議論著,又齊齊看著台上,殷切等著微明宗回應,此時大家幾乎都是相信他的,隻等他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好生打一打那使者的臉。

可是岑潭兮找不出合理解釋。

猶豫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忽聽身後如泉清冽的聲音幽幽響起:“仙子蓮難得,滿湖不過百朵,微明宗今日歡迎諸位,花繁葉茂才得賞心悅目,故而添置了些普通蓮花作為陪襯。”

岑潭兮驚愕看向江暮,不知他是什麽意思,可看他淡然神色,又莫名覺得安心,姑且按兵不動,等他說下去。

而江暮一開口說話,眾人也立時靜默了,今日除了初時拜會說一些客氣之話,師叔再沒開口,此時聽得這一句挺長的話語,若清泉拂過山脈,讓人無端不敢吵嚷,隻敢聆聽。

仙子蓮難得開一回,那湖裏本來就還種了些別的花,這倒是很正常的,仙萊島使者道:“普通的花開就開了,但仙子蓮若是一朵都沒開呢?”

“仙子蓮開沒開,諸位去探一探便是。”江暮道。

岑潭兮一驚,暗道師叔你這是幹什麽啊,那仙子蓮是當真沒有開啊,這不是上趕著打自己的臉嗎?

仙萊島使者聞言一笑:“好,既然江尊者都如此說了,那諸位便與我前來一探。”

各宗門皆師出微明宗,是以也都尊稱江暮為師叔,但仙萊島不是,他隻客氣地稱一聲尊者。

此時各宗門心中站到了微明宗這邊,但那蓮花又的確是假的,也都不免好奇,一並過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岑潭兮推諉不掉,隻好硬著頭皮攜大家走到浮橋邊,一麵走一麵回頭看那玉座之上,暗道師叔為什麽要引眾人來驗證啊。

他忐忑不安,走得緩慢,隻想那浮橋離得再遠些。

台階之上,許千闌心內擔憂,也準備跟過去,方一動,白色衣袖抬起,攔了一下他。

他低眉:“師叔……”想了一想,俯身對他耳邊道,“實話跟您說,仙子蓮沒有開,那些花的確都是假的,你不要聲張,好好在這裏等著,我得過去看看。”

江暮微微側頭,對上他的麵容,眼見他又要走,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受傷了?”

“啊?”許千闌怔了下,抽出手,“一點小傷,沒事。”是方才緊急消散禦獸決,強行在瞬息間催動大量靈力被反噬的,五髒六腑受震**,出血了。

江暮再攔住他:“你不必過去,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