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 我還可以走嗎?”許千闌又問。

江暮的眼眸微暗,轉回頭盯著桌子:“隨便你。”

許千闌艱難地坐正,要換成跪著的姿勢:“多謝聖君願意相救。”

一股無名之火再湧上心扉, 江暮的語氣也有幾分凜冽,衣袖一阻擋住他動作:“不要謝得太早, 先聽我講完如何救。”

“便是萬箭穿心之痛, 刀山火海之險, 我亦不怕,但……”許千闌微頓, “但若讓聖君犯險, 或者太麻煩聖君,那就算了。”

江暮手上愕然用力, 掌心下的桌子有了裂紋,吱吱呀呀地響著, 他低沉道:“以我的意識來牽住你的意識,需要你我意識相連。”

“那……”

“你要與我結連心契,心脈相連, 才能讓意識相牽。”江暮言簡意賅,回轉目光看他:“結嗎?”

許千闌驚愕愣住,那蒼白的臉慢慢覆了一點紅暈:“連……連心契是道侶之間結的,需……如數履行道侶義務。”

修界道侶很多,有的如膠似漆,又為證情比金堅,會結此連心契, 連心契必然是雙方心甘情願, 否則心脈連不上。

結契後心脈相連, 生死相倚, 還有一個很苛刻的條件,雙方必須要在規定期限內完成一定次數的肌膚相親,否則便氣血倒流,極易走火入魔,對丹田神魂都有損傷。

連心契一生隻與一人相結,結上了很難解開,在結契後,契約之力會根據雙方體質,顯示規定期限要完成多少次道侶義務,諸如一月或一年內多少次等等,期限到了,沒完成便有損傷,隻能多,不能少,也無法順延到下一個期限。

而按期按數完成之後,契約之力會再根據雙方體質繼續顯示新的次數,如此一直到兩人走完一生。

連心契既為道侶或夫妻之間的情/趣,也是約束,自不會給巧取豪奪或者別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機,心脈相連時二人若有任何一方不是真正自願,是被逼迫威脅或者被蠱惑欺騙等,亦或是花言巧語色令智昏乃至衝喜聯姻等沒有真心,都無法相連。

連上後若有變心者,則當場暴斃,此種情況另一方不會死,連心契會自動解除,除非是能確定一直在一起,感情始終如一情侶,一般不敢輕易結。

“尋常修者很難解開,我與你結可以解。”江暮道,“將你意識穩固後,你若想解,可以解開。”

“但結契期間還是要做道侶之事?”

“是,所以你想清楚,結嗎?”

許千闌低下頭,萬般心絮湧上心,身份的突變,一夕之間由眾人高捧變成人人喊打,心中所喜所敬之人最初的目的是想殺他的,而後這人放棄殺他,運籌帷幄領著他,去為他解決後患,可又被他一時大意致前功盡棄。

心間百轉千回,始終有道道結,歎雲泥忽變,歎世事炎涼,又歎無顏麵對眼前人,失落哀戚也仇恨憤然,而明知有愧,卻又不能釋懷,至真至純的情如潔白的紙,好像不該沾染任何一點墨。

再惶惶之間覺仙人不是魔物可配。

“我想想。”他說。

“好,等你想清楚來找我,反正要急著回去的是你,不是我。”江暮手心起了一層細汗,緊扣了一下桌角,緩緩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微光浮動,他的身形消散在這屋內。

他回自己的房間躺了會兒,睡不著,喚來水形人給他跳舞,可又覺無趣,靜靜看著桌上沙漏,簌簌沙落,漸成小丘壑。

現在又該幻化出夜晚了,他揮揮袖子,調暗天色,將殿內庭院燭火都點亮。

許千闌昏迷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水天之幕,曾聽說這裏沒有白天黑夜,也沒有四季輪回,想來更不會有亭台樓閣,但他一睜眼就看見自己躺在奢華的大殿中,布局跟流霜殿有些像。

他知道這是師叔幻化的,但醒來後就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不知外麵是何模樣。

他走了出去,看那庭院中星星點點的燭火若星辰閃爍,滿院毛絨絨的毯子,看上去便暖和,一個小池帶來流水叮咚,冒著些白氣,大概水是溫熱的。

他在這院裏愣愣站了會兒,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狂風呼嘯,雨雪交加,與院內簡直兩個天地,淩寒的風迎麵撲來,他裹了一下衣服,退回來將門關上。

寒冷消散,眼前依舊是溫暖的燭火。

他倚靠在門邊沉默了須臾,在那池邊毯子上坐下,心不在焉地看著水流,安安靜靜的時候,眼前便又開始浮現那魔淵之景,血色與廢墟,喧囂之聲,嘩然水聲,充斥在耳畔。

他又覺頭痛,伏在毯子上緊緊摟著頭,神思昏昏沉沉,身形不知覺地徐徐變淡。

入夜,江暮還是睡不著,慢慢起身,才剛剛走到屋簷下,腳步頓停。

院中毛絨毯子上,赫然趴著一隻大老虎,一隻爪子還垂在水池邊,輕輕攪起漣漪。

他的心恍若漏跳一拍,走過去,輕喚一聲:“千闌?”

老虎趴在水邊抬了一下爪子,不知是沒聽到,還是就這樣算是打招呼了。

江暮坐在旁邊,心又開始怦怦亂跳,他俯身看著那老虎的臉,柔軟的毛發,如銀絲般的胡須,沾了一點水,輕輕顫著。

他的心也顫著:“你現在可以變成實體了?”

大老虎明亮的棕色眼睛眨了眨,許千闌自己也很好奇,他剛剛一睜眼,正好看見池邊倒影,對著那影子愣了愣,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黃色的,毛茸茸的,掌心變成了軟軟肉墊,一用力還能亮出尖銳的利爪。

他還是不敢相信,緩緩伸手在水裏動了動。

手掌晃動一池漣漪,他又愣了一愣,發現自己真的變成實體了。

但現在好像還不適應,不能完全掌控,諸如來人喚他,他本想抬起頭來,用了力氣,卻隻能動一下爪子。

這人問他話,他本應該點點頭,可隻能眨眨眼睛。

“千闌。”江暮又喚他,“你身體還有不適嗎?”

他想張嘴,可是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咕咕的聲音。

江暮微蹙眉,想起之前蓮先化成幻形獸時還是可以以人類的方式說話的,但是千闌好像不行。

是不是,他化為實體,就真的隻是一隻老虎,沒有人的神思了?

江暮笑了笑,伸手摸摸那大老虎的額頭:“哎呀,現在不是千闌了。”柔滑的毛發從手中拂過,他的眼前又亮起了小星星,“比千闌乖多了。”

許千闌:“……”

我隻是說不了話!

當我聽不見嗎?

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從心而隨意地動,頭上被溫潤的手一下一下撫摸,實在是讓他麵紅耳赤,可偏偏又躲不掉。

他隻能咕咕地表示抗議,然而見江暮麵上笑意更濃,甚至還抓來幾個墊子靠在身後,半躺在毯子上,拉著他的前腿,將他抱到了身上,輕輕撫著他的後背。

許千闌想掙紮,想下來,可是控製不了,自以為劇烈掙紮的動作,展現出來,隻是雙爪輕輕撓了撓眼前人的胸口。

許千闌:“……”

江暮:“……”他眼前的小星星又開始跳舞了,一閃一閃亮晶晶。

許千闌不甘心,爪子使不上力氣,那就拿頭抵。

而後,江暮看見懷裏的大老虎以頭輕輕蹭著他的脖子。

絲絲癢意讓他心神**漾,他捧起老虎的臉,用麵頰碰那銀色胡須:“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啊?”

許千闌:“……”

“真的喜歡我是不是?”他又抵一抵那眉心,“我也很喜歡你,我簡直太喜歡你了。”

懷裏大貓又蹭了蹭。

他欣喜地摸著那毛發:“你要是變成人的時候也這樣就好了。”

許千闌微怔,是人形的時候怎麽了,有什麽不一樣嗎,不就是脾氣大一點嗎,我是虎的時候脾氣也大,我現在就發脾氣給你看!

然後……江暮看著那軟軟的爪子又撓了撓他心口,胡須親昵地蹭在他的脖頸。

許千闌:“呃……這個……”

江暮心裏若落滿了繽紛的糖果,都是夢幻的甜蜜,他再捧起大老虎的臉,對著其額頭用力親了一口:“現在是不是終於吃到你了?”

老虎爪子又開始撓他的心口。

他更是歡喜:“你喜歡我親你啊,我也喜歡。”說著湊上去,又親了一口。

爪子撓得更凶了。

江暮會意,接連在其臉上親了好幾口,而後翻個身,將他放到旁邊,一手撐起看著他,另一手自上而下慢慢撫摸。

大老虎伏在毯子上,想起來可是很費力,按了幾下毛絨毯,隨後放棄,任由那手在背後來回摸。

這人估計是憋壞了,一遍一遍,總也摸不夠,手從頭到脖頸,到後背,再向下。

老虎忽地瑟縮了一下,不行不行,**什麽,你住手!

“你怎麽抖了一下?”江暮摸到尾巴根處時,看他反應微一怔,“你喜歡我摸這裏啊,好,沒問題啊。”

他的手指專在那處打轉,不時揉捏著,再拉著尾巴搖一搖晃一晃。

許千闌:“!!”

老虎表示抗議,支起身子,使出了最大的力氣,站起身,而後……打了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