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老虎向他露出潔白柔軟的肚子, 呼吸微停了一下,雙手慢慢地揉上去,觸碰到柔滑的肚皮, 眼睛都直了,手上漸漸加大了力道。
大老虎看上去沒有拒絕, 隻是又輕輕撓了撓他的胳膊。
他的神思幽幽飄起, 又以額頭蹭了蹭那肚子。
老虎又抖了一下。
“你喜歡這樣啊?”他再往前, 整張臉都埋在那肚子上,又是揉又是親。
老虎一會兒撓他胸口, 一會兒蹭他脖子, 一會兒又要打滾。
他及時按住:“你再滾就掉水池裏了。”
老虎不聽,非要滾。
“好啦好啦, 我再摸一摸,行了吧。”江暮帶著笑, 捏起他的尾巴根,繼續揉。
許千闌:“啊啊啊你住手……”
老虎又是撓又是蹭。
江暮也很奇怪,他怎麽這麽喜歡摸這裏呢?
他回頭看看沙漏, 對著老虎的臉親了幾口:“好啦,夜深了,我摸著你,你睡覺,好不好?”
許千闌:“我能睡得著嗎?”
“乖,睡了啊,就在這裏睡好不好, 我陪著你。”江暮一遍遍撫著他, 想摟他, 但對方體型不是他能摟住的, 他更像是擁著一個大大的枕頭,柔軟溫暖,然後,竟是他先進入了夢想。
他睡著了,手上還是在撫著大老虎,不用神思控製地摸著,大老虎掙紮不掉,生無可戀地趴著,後來那撫摸的動作漸漸慢了,之後再也不動,老虎才慢慢睡著。
待天將亮的時刻,沙漏沒有了聲響,江暮不睜眼,微微動兩下手指,調亮天光,他躺在溫暖的懷抱中,抱著夢寐以求的大老虎,實在不想起,於是又動動手指,把天氣調成雨天。
庭外嘩啦啦下著大雨,時有狂風呼嘯,庭內一片暖意,而因為陰雨天,天色可以不必太亮,還是灰蒙蒙的,正好睡覺。
他閉著眼,迷迷糊糊地睡,繼續撫摸揉捏老虎。
沉睡的老虎猛地一睜眼:“又來了又來了!”
大老虎撓一撓毯子,剛動一下,被抱得更緊:“再睡會兒,乖。”
老虎四個爪子都被迫趴了下來,氣息紊亂,憋足了力氣:不,我非要站起來不可!
然後,嘩啦一下,老虎身形消失。
許千闌趴在毛絨毯子上,被身邊人緊緊摟在懷裏,那手在他的後背來回撫摸,然後……往下移,輕輕一揉。
“!!”他慌亂要起身。
而偏偏身邊人又將他往懷裏環了一下:“好啦好啦,別亂動,我再摸摸,行了吧。”說話間,那手又是一捏。
許千闌猛地瞪大眼睛,用力推他的胳膊:“你放開我。”偏偏這人抱得很緊,還推不開。
“幹嘛啊。”那手上力道不停,揉捏一會兒,往上捋,捋了幾下沒摸到尾巴。
動作微頓,江暮有一點點清醒:怎麽好像,聽到老虎說話了啊?
他一下子醒了,倏然睜眼。
四目相對,對方的臉上通紅一片,眼裏充斥著羞怯與憤然。
他眨了幾下眼,坐了起來。
對方也趕緊坐了起來,狠狠瞪著他,像極了露著尖牙的小老虎。
江暮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我不好。”許千闌忙亂地起身,跌跌撞撞往屋裏跑。
江暮的手心還發熱,然而看到對方見他若猛獸一般,隻想逃離,心中又寒,漸收了笑意,望向那剛跑到門邊的背影:“連心契你想好了嗎?”
那身影踉蹌了一下,沒回應,跑進屋關上了門。
“你最好盡快決定,我可以等,你身上的魔氣不能等。”江暮也站起身,負手看著那門框,“當然,如若你自己想成為真正的魔物,當我沒說。”
他揮袖浮起一片粉色的雲,再一撚,在手中化成一顆淺粉色玉珠,幽幽落在屋內人那發上的星星玉簪上,鑲嵌在柔黃色星星的旁邊:“你拿此珠可隨意來往水天之幕與下界,要走的話,隨時可以走。”
屋內人慢慢取下發簪,看簪上多了一顆珠子,浮動著粉粉的光,與旁邊的小星星交相輝映。
許千闌靜靜撫著,心中若如海浪洶湧。
他不是要躲著他,不是要跑,隻是……被那樣摸著揉著的在那個位置,正常的人,總會有一點……反應好麽?
不,不隻是一點,他可沒被人這樣摸過。
總之,太丟臉了,不能被看見。
他恨不得鑽進被窩裏蒙著頭三天三夜不出來,哪裏還敢跟他說話。
江暮回屋後一直留意著外麵的動靜,雨聲嘩然,有風吹過,他不覺緊張了一下,聽得不是門開的聲音,又放了心。
再聽到一點走動聲,他屏住呼吸,仔細聽那腳步是否走到了門邊,是否想要開門,是否想要離去。
如此殫精竭慮,到了日暮,隻覺筋疲力盡,一些神思遊離,眼中偶有緋紅閃過,時而想,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不想讓他走,有一千一萬種方法,隻要他稍微動一下手,那個人,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水天之幕。
可是,他終究隻餘一歎。
他不能那樣。
天又要黑,今天他心神不寧,忘記把雨停了,到此時想起來,揮停雨幕,想及已經下了一天的雨,不如讓此時放晴吧。
大雨忽而停住,清風搖曳,庭外閃爍了星光點點,空靈靜謐。
另一側的房間忽有急速的走動聲。
他的心猛然揪起,身形一閃已至庭院,看那旁邊的門忽而被撞開,周身遍布紅光的許千闌飛身而出,目中全是火焰,仿佛看不見路,“砰”地一下撞上牆壁。
他方要過去,見對方撞出了院門,七倒八歪地飛,外麵是幻化而成的假山,他就往那石頭上撞。
“千闌!”江暮拉住他,又被他一把甩開,那身形再度飛起。
前方是仿照微明宗幻化的議事大殿,那身形直直撞上殿內的盤柱,再飛出。
再往前就沒有景物了,隻有水幕,天色是昏暗的。
沒有東西可以撞了,許千闌穿過水幕,沾濕發與衣,痛苦回首:“我好難受。”
“你哪裏難受?”江暮想拉住他,可是一碰他就躲。
“身上若有火在燒,五髒六腑都在燃燒,我想……我想見到血,我想,殺人!”那周身紅光大亮,說話之人陡然衝來。
江暮側身躲過,拉住胳膊將來人摟住,懷中人照著他胳膊咬了一下,他隻得鬆手,而那人又向他襲擊而來,一掌打在他胸口上,手指一收就要往裏鑽欲掏他的心,他捏住那手腕,麵色肅然:“魔氣在影響你。”
許千闌眼中閃過一片哀,又撲到了他懷中。
江暮微一怔,無奈搖頭,撫著他後背:“好了好了……”
而懷中人又現狠戾之色,對著他的脖頸猛地咬了下去。
江暮手一停,倒吸一口氣,還沒拉開,那人換了個地方,在他肩胛處再度咬上去。
這便是“色令智昏”的下場了,他無奈自嘲,怎麽看人主動鑽入自己懷中就鬆懈了呢。
“你是狗啊?”他用力拉開人,摸了摸脖子,手上一點血跡,歎歎氣,眼看著那人又要撲過來,他抬手擋住,後退幾步,手掌一抬,掌心中浮現一個金色花瓣形的籠子。
之前離開微明宗幾日,岑潭兮曾與眾人在他流霜殿外擔心,但進不去他的房間,他曾以此物編理由說是不小心觸碰了這個籠子的機關。
那時他說不知曉這是誰送的,這當然不是誰送的,是他幻化的。
不想,今日還能派上用場。
金色的花瓣慢慢綻開,他往前一拋,柔光籠罩在四周,許千闌抬手擋住,又迅速飛身逃走,而那金絲籠隨他身影而去,他東飛西撞,快速飛離,那籠子始終在他不近不遠處,甩不掉,擺不脫。
他憤然回頭,周身泛出火焰,掌心中兩團火熊熊燃燒,猛然向前推去。
金絲籠穿過火焰,再向他壓來。
他於火中抬眸,看那金絲籠忽而壓下,他陡然倒地,周身團團火焰被迫散開,浮在那昏暗天色中,飄飄****,自水流之中穿過。
他拚力撞著,淒厲之聲充斥耳畔,指甲在籠子上劃出刺啦響聲,他的發已經淩亂了,碎發自額上落下,眼神若驚懼的小鹿,悲涼看向江暮。
江暮閉上了眼,籠中有禁製,能讓魔氣慢慢消散,其他的也沒辦法,對方已經沒有自己的神思,就算讓他沉睡昏迷,他也還是會起來的。
那悲呼之聲與劃著籠子的聲音縈繞耳畔,江暮即便不看,仍覺心中若如針刺。
他眉宇緊蹙了一下,身形一閃,亦進入籠中。
裏麵的人倏然起身,一把撲進他的懷中,照著肩膀又咬了下去。
他歎口氣,輕輕撫著那人發絲:“好了好了,乖。”
對方聽不到,下了狠力,不一會兒但聞血腥味,江暮不動,一遍一遍撫著他的發。
周邊禁製微浮起光,許久後,那下嘴的力度終於減弱,懷中人陡然失力,癱倒下去。
江暮摟著他一起坐下來,將他緊緊擁進懷裏:“乖啊,沒事了。”
懷中人安安靜靜,好像神思被抽離了,不說話,怔怔地靠著他,看向外麵。
江暮撥開那額前的發,與他一起往外看去。
方才散落的火焰在這昏黃天色中浮**,若流螢星光,沿著無聲的流水緩緩地飄著。
江暮心中忽而一動。
江邊天色暮,亦有千點光,闌珊起。
漫長的歲月,永恒的昏暗,原來,這裏也可以有點點的光,那不是他幻化的,是這個人為他送來的,真切的光。
他將懷中人緊緊摟住,唇角輕碰他的額頭,一瞬間竟眼眶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