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開始之後,場麵就熱絡起來。大小明星們衝著主辦方的麵子來,有些人趕工作,隻坐個開場,接下來會委托經紀人助理留下來,座次自然就亂了,相熟的擠在一起,聊天拍照敬酒,觥籌交錯,溫度也似上升了不少。

拍賣有條不紊地進行。前邊一套Tiffany的首飾拍出了近百萬的高價,中拍的是圈裏如今炙手可熱的當紅男星,前些天剛爆出新戀情,此舉被主持人開玩笑說是不是討好新女友的,他也但笑不答,但無論如何,明天的頭條是有了,在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到了胸針,第一次喊價是二十萬,阮之舉了牌,周圍人也十分識相,沒有跟著喊價的。

“……二十萬第一次……”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舉牌了。

二十二萬。

阮之倒是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鬢發,順便朝那個方向看一眼,臉上地笑容倏然間頓了頓。

是梅靜。

不止是她,場內所有人似乎也都靜默了一瞬,表情或驚愕,或幸災樂禍,又或者是純粹地看好戲,一時間目光在兩邊遊弋,人人都生怕漏過一點點的細節。

阮之唇角微抿:“二十四萬。”

坐在傅長川的角度,阮之每一絲表情都能淨收眼底。他實在太了解她,有人挑釁的時候,阮之從來隻會更強硬的反擊,哪怕她心裏沒底,可是眼神深處的倔強和凶狠騙不了人。

現在心裏已經在罵人了吧……傅長川忍住笑,指尖輕輕敲擊桌麵,示意梅靜繼續。

三十萬。

阮之動作頓了頓,說真的,要是往常,三五十萬地去買件首飾她也不在乎,大不了就當次冤大頭,可偏偏是在自己缺錢的時候。

或者,就讓給梅靜?

她心底不是沒在掙紮的,可是這輩子過了快三十年,與生俱來的強硬讓她毫不猶豫地滅了這個念頭,不爭饅頭爭口氣,她繼續舉牌。

三十五萬。

再遲鈍的人都看出這裏頭的貓膩了。

根本就是傅長川的新歡舊愛在爭。

看清楚了這個,場麵就變得很有趣了。

四十萬。

五十萬。

六十萬。

……

數字每往上跳一次,阮之心底都在滴血,半個月贍養費,一個月的贍養費……

最終停在六十八萬的時候,傅長川收起了手,安靜地往後一靠,沉靜如同一座雕塑。

主持人聲音都激動得發抖了:“恭喜阮之小姐,六十八萬拍到這枚卡地亞的胸針!也感謝阮之小姐對我們慈善事業的大力支持……”

掌聲四起,目光從四周聚攏到她身上,人人都在善意地笑。

可是仔細品味,就知道並不是那麽回事。

六十八萬拍一枚算不上多精致珍貴的胸針,傻子才會這麽做。

更何況阮之再有錢,還能比傅長川有錢?叫價到六十八萬停了下來,分明是他不想逗她玩了,而不是拍不起。

也隻有棄婦才咬緊牙關,非要在前夫新歡前爭這一口吧。

有服務生走過來,引著阮之去後台拿合同。她依舊笑盈盈、寵辱不驚的樣子,可優優跟在她身後,竟莫名地覺得有些替她心酸。

老板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這在她剛做她助理的時候就知道了。那會兒她剛大學畢業,做事也青澀,老是被罵哭。做了三個月,她就想辭職,可偏偏家裏媽媽出了車禍,肇事者是清晨去菜場拉菜的農民,開的也是破破爛爛的皮卡,賣了家當也隻能賠一萬多。優優家裏條件很一般,爸媽把她供出大學生就已經很吃力,她在公司接到醫院催款電話的時候,真的愣了,哭都哭不出來。

結果阮之從辦公室出來,塞了張卡在她手裏。

十萬塊,就是她家的救命錢。

她去醫院交了費,回來千恩萬謝,結果阮之麵無表情地說:“不用謝我,這是預支你這兩年的獎金。”最後才問,“你媽沒事吧?”

她愣了愣,忽然意識到這個女人也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麵冷心狠。

而後,就開始忠心耿耿地給她打工。

一路跟著她,看著她結婚又離婚,她一直覺著傅長川很好,可偏偏自己老板“作”,可不管她怎麽作,傅長川似乎都沒真和她生過氣。像今晚這樣公然拂了她麵子,算是頭一次——上一次,傅長川把她送進派出所,可最後還是舍不得,讓杜總把她又接出來了。

今晚,她知道老板心裏一定不好受。

可到底為什麽要搞成這樣呢?

她不懂。

優優亦步亦趨地跟著阮之,一直到後台,坐在貴賓小會議室裏,工作人員取出了擬好的合同,笑容可掬地說:“阮小姐,合同您可以帶回去讓律師看一下,沒問題的話五個工作日內我們會過來取。”

有錢人大多挑剔,不肯輕易簽合同,不過主辦方倒是不擔心會出現前台拍了,後台卻耍賴不肯買得例子。畢竟這隻是慈善拍賣,東西貴不到哪裏去,退一萬步說,就這麽幾十萬的東西,又是用慈善的名義,萬一有什麽不妥,一準能傳出去,這些大小明星們也著實丟不起這個臉。

阮之拿了合同,點了點頭就走了。

“之姐,回去會場嗎?”優優有些忐忑地問,“還是直接走了,我讓司機在門口等著了。”

阮之似笑非笑,語氣卻異常強硬:“當然回會場。”

她的字典裏,從沒有逃避這個詞。

剛回到會場,有人的目光唰唰地射過來,手包裏手機滴的一聲,是蔣欣然發來的微信:“你還回來幹什麽,傅長川和梅靜都走了。”

她嘴角地笑維持得很好,漫不經心地在主桌坐下來:“我又不是為了他們回來的。”

她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挪開,卻敏感地察覺到不遠處一縷嘲諷的惡意注視。

阮之略微調整了唇角的弧度,慢慢側過頭。

是孟麗。

不可否認,孟麗到了這個年紀,妝容豔麗,身姿妖嬈,依然是能吸引眼球的。斜斜的一眼望過來,裏邊包含的諷刺、得意、甚至幸災樂禍都那樣的明顯,幾乎是一團火,瞬間就把阮之的情緒點燃了。

當年她還是高中,阮之的父親經營友林公司,雖說不是豪富,但阮之也算是富養長大。孟麗是以銷售員的身份進了公司,很快就成了阮之父親的情人,也借此機會步步高升。有的女人天生就會利用所謂的魅力,這點上,阮之善良淳樸的母親是沒法和她相比的。

結果父親因為意外去世,公司全部轉交給母親,可她母親哪裏會經營,白白擔著董事長的名頭,一切事務被孟麗控製,一筆筆的資金也被轉移到她的名下。

那時她還是高中生,熱血上頭陪著母親去找她,孟麗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們,仿佛看到的是兩個不值一提的傻子,轉身就讓保安把她們轟出去了。

阮之克製住抄起手邊紅酒杯,走到孟麗麵前去潑她一臉的衝動,到底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款款站起來,轉身離開了會場。

這些年在圈子裏的曆練並沒有讓她這個火爆脾氣變得多溫順,此刻她忍耐下來,是因為理智告訴她,真正讓她受到屈辱的,不是孟麗,而是傅長川。

傅長川……阮之幾乎咬牙切齒的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快步走到了酒店門口。

司機已經等了一會兒,阮之走到駕駛座邊,俯下身敲了敲窗,麵無表情地說:“你下來。”

“阮小姐……”

司機話音未落,她已經拉開車門,帶著不耐煩說:“我自己開車。”

一坐進駕駛座,阮之就甩掉了高跟鞋,赤腳踩下了油門,徑直往城東的方向駛去。

工作日他一般會住在離公司不遠的公寓裏,可是或許他還帶了梅靜歸家過夜。

想起這個,阮之忽然沒來由的更生氣了,那股無名火竄到了腦門上,她踩了腳刹車,把車停在路邊,快步走向路邊的便利店。

一腳踏到地麵,才察覺到自己連鞋子都沒穿,這個時節已經很有些冷了,她隻好快跑著進去,門口照例發出一聲“歡迎光臨”的悅耳女聲,她直奔飲料櫃台,隨手便拿了兩瓶紅酒,又找了一個開瓶器去結賬。

收銀員看到她這副打扮,穿著禮服又赤著腳,顯然有些吃驚,但也沒說多說:“小姐,174元。”

阮之指了指櫃台上熱氣騰騰的關東煮:“再給我拿幾串。”

收銀員連忙給她裝好,一起遞過去:“189元。”

阮之從手包裏抽了兩百塊扔在桌上,拎著就走了。

車子暢行無阻到了傅長川公寓的樓下,她抬頭看看第十層,果然亮著燈。

他在。

阮之深吸了口氣,存心是要去討回個公道的,下車之前,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有些心虛,於是一口氣把紅酒開了,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下去。

哪怕對紅酒一竅不通,她也能品嚐出這酒和傅長川的收藏實在有天壤之別。好在她不像傅長川那樣挑剔,一口氣喝下去,食道和胃都有些燒起來。這會兒已經有些暈暈乎乎了,她連忙先把關東煮吃了,仰頭又灌下紅酒,一邊撥了連歡的電話。

連歡很迅速的接起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語氣:“阮小姐。”

“傅長川是一個人在家嗎?”

連歡思索了一會兒,才說:“老板他開車帶梅小姐先走的……”她原本想問“你在哪裏”,可是話沒說完,阮之已經掛了。

是的,她很生氣。

因為那瓶紅酒的關係,憤怒又成倍地放大。

僅剩的理智卻又在提醒自己,不該生氣的。

都離婚了,傅長川這樣的身份地位,數不清的女孩子會倒貼上來。

更何況,之前所謂的婚姻,也不過各取所需。

阮之一邊糾結矛盾,可是動作卻絲毫沒有緩下來,麻利地穿上了鞋子。隻是走路的時候未免有些歪歪斜斜,以至於走到公寓大廳裏,保安遲疑著走過來問:“小姐,你沒事吧?”

她清醒得很,還記得矜持地點點頭,走著直線去摁下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