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想解釋的,可是解釋些什麽呢?

就說他是想一直瞞著她,可這次是為了幫她解圍,所以抓住了周至源。孟麗又以此要挾自己,迫不得已,才向她坦白了這件陳年往事?

嗬,聽起來多麽合情合理,他大可以解釋,一切都是因為害怕失去。

可是再怎麽愛,他也無法解釋當初幫助孟麗之後,他坐收的巨利。

於她,這是喪母之痛,也是貧窘到輟學的痛苦過往。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十分體諒她對金錢和名牌的迫切渴望,甚至下意識地縱容她。

她說的並沒有錯,那些感情裏,夾雜著愧疚和補償。

他的感情,遠沒有她的純粹。

傅長川深吸了口氣,拉開門走出去。

公司裏正忙成一團,輿論上的反轉令每個人都精神百倍。

唯獨他,穿過人群,寂寥得像是一個影子。

“長川——”

杜江南遠遠喊了他一聲,見他頭也不回地出去了,覺得有點奇怪,他也沒多想,又去找阮之。

門沒鎖,杜江南敲了敲就進去了。

“哎喲,你辦公室怎麽這麽熱啊?”杜江南一進來就大呼小叫,“之姐——”

話音未落,粗線條如他,都覺得阮之呆呆坐在沙發上的情形很不對勁。

辦公室的燈光開得敞亮,她的臉色卻是青白的。杜江南心底有些不安,他倆共事了這些年,哪怕在最低穀、好比白天被董事會圍攻的時候,她都不至於這麽失魂落魄。

“怎麽啦?又吵架了?”

阮之順著聲音抬起頭,才看到他進來,聲音十分嘶啞:“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杜江南腦子裏轟的一聲,到底還是被她知道了。

這件事他不是局外人,傅長川是怎麽發家起來的,他比誰都清楚。對他們來說習以為常的一次金融操作,既然有贏家,背後當然會有輸家,否則就沒有利潤。

可那個時候,他們都沒想到,最後的受害者是阮之。

有一次喝醉的時候,杜江南大著舌頭說:“你倆這也算孽緣了。”

如果說阮之來應聘當助理還算是巧合,可是攔了飛機後,傅長川知道了她的背景和身份,便刻意開始關注她。之後兩人的相處,便以愧疚開始。往後他眼睜睜看著好友陷進去,那場愛情變得不可控了。

明知道眼前是個大火坑,可傅長川還是跳下去了,誰知道會不會有被燒死的那一天?!杜江南一直覺得不以為然,要是換了自己,頂多暗中給點錢照顧一下,哪能這麽傻呢,埋著這個隨時爆炸的地雷,卻還是要和她結婚。

可是感情這件事,真的不好說。

他在阮之身邊坐下:“你還能再原諒他麽?”

阮之咬了咬下唇,輕聲說:“他太可怕了。”

不知道為什麽,杜江南聽到這句話有點想笑,竟然附和說:“沒錯。”

阮之的表情生動了一些,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和他高中同學。你說國外那麽多貴族高中,我選哪個不好,偏偏和他是一個。結果他處處壓我一頭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大學分開了,回了國又幫他折騰什麽破爛事啊!美星是我早就想轉手的,就為了他說你喜歡這工作,他又不肯出麵,一直拖著我一直頂在前麵。現在好了,東窗事發,我又是兩邊不是人。” 杜江南伸手鬆鬆領帶,長籲短歎,“現在你們一拍兩散了是嗎?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蹚渾水。”

“我……”

“你是嫌他心機深沉嗎?這件事瞞了你這麽多年,要不是遇到蔣欣然出事,孟麗拿這件事威脅他,隻怕他還真會瞞你一輩子。”杜江南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苦笑了下,“算了,再說下去好像我在幫他說好話。我知道這會兒你也不好受,公司的事先別管了,我讓優優送你回家,早點休息吧。”

優優知道一定出事了。她十分乖覺,什麽都不說,幫阮之收拾了桌麵:“之姐,走嗎?”

許是車子開得太過沉悶,優優就和她閑聊:“欣然姐馬上就回來了,她狀態好多了。”

阮之昏昏沉沉沒在聽,看了眼窗景色,下意識地問:“你這是送我去哪裏?”

“連歡姐關照過了,送你回公寓,傅先生他不會過去的。”

“那他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優優放緩了車速,將車子停在路邊,“我這就打電話問問。”

傅長川的手機關機,她便隻好又聯係連歡,問明白後說:“傅先生回老宅去了,現在可能在休息了吧。”

阮之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你打車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不行,我必須把你送回家。”優優固執地回頭看她,“我不放心。”

正在僵持的時候,杜江南打來了電話。

“我剛才忘了說最後一句話,說完了我再也不管你倆的事了。”杜江南幹脆地說,“傅長川不是個會解釋的人,上次你們離婚之後,他每天酗酒,差點就胃出血沒命。所以這件事,你要覺得過得去,就和好吧。他會好好對你的。”

電話掛斷了。阮之看看時間,從傅長川來找自己,到現在,才過了一個多小時。

可於她,仿佛已經過了半生。

漸漸冷靜下來,她強迫自己回憶當年發生的一切。父親突然去世,母親驟然病倒,孟麗開始轉移公司的資產,她抵押了家裏的別墅,最後換成了一張又一張的醫藥單,終究還是不能挽回母親的生命。

所以……哪怕傅長川不出現,孟麗還會找別人,以那個時候自己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也鬥不過她。媽媽還是會因為心梗而離開……而他所做的,隻是加劇了自己的貧困而已。

要原諒嗎?

感情的天平,已經悄悄傾斜過去了吧。

可終究還是覺得難過,為了這麽多年信任之後的背叛,也為他一開始的有所圖謀。

阮之深吸了口氣,竭力把眼睛裏的淚水憋回去:“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