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班次的旅客在這個登機口準備上機,傅長川依舊站在那裏,直到連歡找了過來,試探著喊了一聲:“傅先生?”

他回過神,衝她笑了笑,可是眼睛深處是冰冷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熱度。

連歡什麽都不敢問,隻說:“傅先生,現在是回去呢?還是幫您改簽一班?”

他茫然了一會兒,仿佛才聽懂了她的話,微微搖頭說:“先回去吧。”

到了停車場,連歡先為他拉開車門,自己再坐了上去,小心地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

他的視線猶落在窗外,低聲說:“抱歉,我今天可能有些失態。”

她本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隻點了點頭,盡量簡短地回答:“沒關係。”

沉默得仿佛窒息一般,連歡穩了穩心神說:“我已經在巴黎找了人,到時候會去接她。您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恍若未聞,聲線虛浮,有些突兀地問:“我做的事,是不是很難被原諒?”

他從來都是高深莫測,心底想了什麽、決定做什麽,從來不會吐露一絲半點,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可現在竟然會問出這樣一句話……可見,是真的無措到失態了。

“我不是阮小姐,沒法猜測她的想法。”她隻好懇切地說,“或許過一段時間,她不會這樣生氣。”

車裏的空氣這樣低沉,仿佛此刻窗外驀然陰雲密布,一場暴雨即將落下。她將他送回了公寓,看著他上樓,終於還是不放心,悄悄打了個電話給杜江南。

杜江南飆車到的時候,連歡一直沒敢離開。外邊已經開始下暴雨,杜江南一輛黑色轎跑車身濺滿了泥水,他砰地關上門,嚷嚷著問:“怎麽了?他沒走?那阮之呢?”

連歡隻好說:“阮小姐一個人走了。他……就把自己關在家裏了。”

杜江南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大好,但也沒辦法,一個人上了樓,拚命砸門。

許久,傅長川才出來開門。

他沒換衣服,淺藍條紋襯衣和黑色西褲,並沒有什麽不妥,可是神情看起來是狼狽的,眼眶赤紅,帶著一股酒精的味道,不耐煩地問:“你怎麽來了?”

杜江南也沒解釋,隻是側身擠進來:“喝酒呢?一起喝啊。”

也不管他答不答應,他拿起桌上那瓶酒就看了看,咋舌說:“這酒你就這麽牛飲啊?嘖嘖,糟蹋了。”

傅長川沒說話,拿了酒杯出來,給他倒滿了整整一杯,然後一仰頭就把自己那杯喝了。

杜江南心疼地說:“你這是啤酒的喝法。你看,這一杯也得兩三千了。”

“不喝是麽?”傅長川的嗓音有些啞,“不喝滾。”

杜江南連忙喝了一大口,示意自己不說話了。

兩個大男人悶頭喝了好幾杯,杜江南有心緩和氣氛,又帶了些微醺的酒意:“還記得你怎麽公開和阮之的關係的不?”

也是在酒桌上,那場飯局是杜江南做東,阮之是陪著杜江南一起來的。一起的還有些容城的朋友,平時也都是呼風喚雨的。恰好這天傅長川的新公司拿下了一個大項目,在座的哪個不是消息靈通,便紛紛向他敬酒祝賀。他不算是太隨和的性子,旁人敬酒也不敢鬧得太過,大多會說一句“我幹了,你隨意”。阮之得了杜江南的授意,給自己倒滿,站起來就要敬他。

他微微蹙了眉,旋即笑了起來,放下自己的酒杯,當著那樣多的人,向她伸出手去。

她便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他探身,去把她手裏的酒杯拿過來,毫不忌諱,一仰頭幹了,眼神溫柔得像要滴下水來:“別逞強,你酒量不行。”

他當然記得那一天,那一杯的緣分。

在所有人的眼裏,阮之就是他的了。

到了今天,終於盡了。

傅長川一手撐在案桌上,另一隻手握著酒杯,眼神幽深晦暗,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杜江南,我他媽……真是個混蛋。”

杜江南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小之的脾氣我知道,不會生太久的氣。”

他搖了搖頭,慘然笑了笑,低聲說:“你知道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是什麽嗎?”

杜江南便試探著問:“遇到了阮之?”

喝多了酒,他的視線有些渙散,過了很久,才啞聲笑了笑:“不,是……讓她遇到了我。”

每個人都說,阮之不會生太久的氣,篤定她會回來。

可隻有他知道,她對自己這樣寬容,是因為深愛。

也是因為深愛,這一次,她不會再原諒自己。

因為那個時候,他心底的陰影、不安,真正毀掉的,恰恰也是,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