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一腳踏下飛機的時候,心情是愉快的。這次張家界之旅,除圓了自己多年來的一個心願外,還有幸認識了一位漂亮的姑娘。那位姑娘叫於黎,鵝蛋臉,一頭披肩長發,皮膚白皙,很青春也很清純,是省工行的一位工作人員,此次去張家界也是獨自一人,在三四十人的旅遊團中,兩個單身男女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互相關注、互相照顧起來。

那姑娘很是善解人意,每次隻要陳順想到了什麽,一抬眼見到的總是姑娘靈犀的一笑,讓陳順怦然心動。

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歎息之餘,陳順心中忽然隱隱有些酸楚,那段深埋心中的往事漸漸浮上心頭。

那是在八年前,八年前的自己,八年前的女友蘭兒,八年前那一段轟轟烈烈的分手……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向低調的自己,居然也有那麽轟動的時刻,但那一刻帶給他的傷痛卻是長久的。那以後,整整八年時間,他再沒給感情留下任何發展的機會和空間,即使在他事業一帆風順乃至最為風光的時候,他對周圍的眾多美女依然是視而不見。而現在,雖然他的環境有所改善,但於黎對他而言,就跟當年的蘭兒一樣遙不可及,看的出來,姑娘對他有意,或許也可以不在意他的條件,但她的父母……那會是一個相同的悲劇嗎?陳順苦笑,他不想在前車之鑒的基礎上犯相同的錯誤。哪怕這些錯誤是如此美麗,他隻想安穩地過自己的平凡日子。

愛情太美麗,但破碎的美麗承受一次就足夠了。

陳順搖了搖頭,就當這是一次美麗的邂逅吧,一下飛機,她回她省城的家,他回他的濱海,人生的很多際遇不都是這樣的嗎?有緣無分,有分無緣,這世間,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讓人無奈。

回濱海市的車輛很多,陳順沒有絲毫停留就踏上了一輛中巴。在車子剛一發動的時候,陳順忽然想到了陳大炮,他會給沈從書書記打電話嗎?

車內汙濁的空氣,讓陳順重新回到了現實,他一把拉開車窗,一陣清涼的風從窗外卷了進來,讓他的頭腦瞬間變得清晰:濱海市現在的局勢怎麽樣了?人事的變動該已經成定局了吧?最近一直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劉能的事情跑得怎麽樣了?想到這裏,他心裏掠過一絲後悔:也許,這幾天,他不應該請假的。

陳順打開手機,為了讓自己安心遊玩,這幾天他索性連手機都關了。沒想到才開機不到兩分鍾,電話就響了。

“哥們兒,真有你的。我說呢,怎麽在這關鍵時刻不聲不響就跑去旅遊了,原來是早就胸有成竹了。”電話裏,劉能打著哈哈,“到哪兒了?早點兒回來,我老劉可等著你請客呢。”

難道是陳大炮的電話起了作用?陳順嘀咕著,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麽?結果出來了嗎?”

“雖然沒有,但也差不離兒,街頭巷尾的都在傳,你這回有戲。”

陳順舒了口氣,頓時感覺渾身輕鬆起來,他自認自己在市委辦工作期間處事一向公平,待人也算是謙虛和氣,而且也沒有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此次真的有戲?劉能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他可猜不準。假如是真的呢,到底是誰的功勞,還是很難說,但至少陳大炮是有一份功勞的。想到這裏,陳順頓時對陳大炮有了一種感激之情,嘴裏卻道:“聽你的口氣,你也是榜上有名嘍!”

“嘿嘿,你老兄厲害,一猜就準。雖說我那位子比起你來,是小菜一碟。但總也算得上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有點進步了。真他媽痛快!別說,這些年來,老是原地踏步,說有多窩囊就有多窩囊。這回好了,你嫂子一見公示,那雙眼睛,那張麵孔又都給變回來了,連說話都跟談戀愛時候一個樣了,真個爽。不過,你老兄今後還得多罩著點兒,難得哥們兒一場,互相照應著點兒總是不吃虧的。”

陳順微微一笑:“對了,咱哥兒幾個好久都沒聚了,什麽時候叫上吳東東,大家聚聚?”

“早就該這樣了。說好了,這回你請客,別跟吝嗇鬼似的。今天說什麽也得讓你多出點兒血。你也給我拿出點兒領導的水平,酒店我幫你預定,人我幫你約,你準備簽單就行了。”

“你小子可別盡給我出難題,我可還指望著那點工資過活呢。不像你們,單位福利多,油水也多。”陳順笑,說真的,每次聚會,幾乎花的都是這些哥們兒的錢,他們知道陳順的家境,總是借口上洗手間,或是別的什麽,不聲不響就先付了賬。特別是老母親生病的那幾年,他們幾乎和陳順一樣輪流守在老母親的身邊,讓陳順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情,這份感情,陳順永遠銘記在心中,不敢有絲毫忘記。

是該請請客了。陳順想,說真的,他不想欠別人的情,即使是這幾個哥們兒也一樣。雖然他知道這種感情債還不清,但能還一些是一些,至少自己心裏好受些。

下車的時候,劉能已經守在了車門外。

“順,夠哥們兒吧?我現在送你回去休息。晚上,叫你嫂子煮上一桌,咱哥兒幾個好好聚聚。”劉能開的是單位的皮卡車。

“張利?不大好吧?”陳順暗笑,難怪人家說夫妻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呢,走之前還聽說他們夫妻鬧得天翻地覆,非要離婚不可,現在多半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不就一頓飯嗎?這麽囉唆。”劉能白了他一眼,將他一把推上車。

回到宿舍,簡單梳洗了一下,躺在**,卻是怎麽也睡不著,陳順想著於黎那雙善解人意的大眼睛,有點後悔沒問她的聯係電話,但仔細想想,於黎的條件那麽好,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子肯定不少,自己在市裏工作,和省裏又差了一大截,斷了也好,省得自己癩蛤蟆似的瘋想。一想到於黎,他又想到了蘭兒,心裏一陣不舒服,索性什麽也不想,讓自己的腦子呈現一片真空,竟不知不覺就這樣睡了過去。

陳順被鬧鈴聲催醒的時候,是晚上六點。他一骨碌爬了起來,穿衣洗臉,不過十分鍾,已經整整齊齊地出現在了鏡子麵前,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了。

從陳順宿舍到劉能家,不過數百米,短短幾分鍾時間,陳順就站在了一幢老舊的樓房跟前。

劉能家就在這幢老舊樓房的底層。

屋子很小,也就五十多平方吧,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屋子裏很熱鬧,隱約的人聲讓陳順有回到家的感覺。

劉能老婆張利係著圍裙忙前忙後,一邊上菜一邊吆喝著年僅六歲、不停穿梭在吳東東和李眉兒之間的女兒咪咪。

陳順見到李眉兒的時候,有點意外。

“怎麽?貴人多忘事,連老同學也認不得了?”見陳順有點遲疑,李眉兒有點氣餒。

“怎麽可能呢?隻不過有一段時間沒見你了,樣子改變了不少,擔心認錯人了!”陳順打著招呼,仔細打量了一下李眉兒,她的樣子變了很多,記得上次見到她的時候還是短發,現在是大波浪,而且是染了絳紫色的那種。再看臉上,以前從不化妝的一張素臉,現在倒好,紅唇青眉綠眼眶,再加上一身火紅緊身的短裝,顯得時尚、成熟而妖豔,但讓陳順感覺刺眼,“怎麽打扮得跟參加化妝舞會似的?”

“我說也是。你這副打扮,誰認得出來啊!先前在大街上,乍一看,我還以為是哪個站街的外國妞,認錯了人,在衝我吹胡子瞪眼睛呢!”吳東東翻了翻白眼。原本就長得尖腦門、尖下巴、橄欖腦袋的他,加上皮膚黝黑,這一翻白眼,就跟動畫片裏的橄欖娃娃似的,別提有多滑稽了。

李眉兒嘻嘻笑道:“拜托,橄欖頭,你就甭拿你那雙鬥雞眼丟人現眼了。小心找不著媳婦!”

“我找不到媳婦關你屁事,就你這樣,找到的老公多半也是花癡一個,說不定這會兒他就躲在哪裏偷腥呢!”李眉兒的丈夫吳東東其實並沒見過,但吳東東為了和李眉兒鬥氣,就想當然地將他當做是個花花公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就來。

李眉兒和丈夫的感情並不好,但此刻見吳東東如此詆毀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當下,狠狠瞪了吳東東一眼。

偏吳東東就是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主兒,見李眉兒瞪她,越發來勁,將自己想象到的一些畫麵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描繪了出來。

李眉兒臉上掛不住,正想發作,一眼瞟見陳順,轉而笑道:“你用不著拿這來氣我。你不知道,我們早就分居單過了,他愛和誰上床,愛上哪上哪兒,那是他的自由。我早巴不得和他離了,好過我自己的逍遙日子。”說著深情地瞟了陳順一眼。

“別拿你的那雙媚眼勾引順子,他不會上你當的。瞧你這身打扮,火雞似的,他才不會喜歡呢。”吳東東上上下下打量著李眉兒。

先前是站街女,現在是火雞,吳東東的缺德嘴是眾所周知的,李眉兒原本不想計較,但見陳順在旁邊,自己一忍再忍,隻怕就等於在眾人麵前默認了,別人也就罷了,要是陳順以為這些都是真的那可就不好玩了,當下再也忍不住了,一張瓜子臉霎時漲得通紅。

陳順一見這個情形,知道吳東東說過火了,戳到李眉兒的痛處了,正要發話緩解一下氣氛,卻見李眉兒臉色一變,冷不防衝著吳東東一個巴掌就揮了過去,急忙伸出手臂一擋,那一巴掌啪的一聲打在陳順手上,陳順隻覺得手臂一麻,半天作聲不得。

大家都驚呆了,屋子裏一片死寂,咪咪嚇壞了,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陳順。張利忙一把摟住了咪咪,道:“咪咪乖,叔叔阿姨們演戲呢。”

還是劉能機靈,見陳順齜著牙伸著的手臂半天收不回去,知道壞了,一把拉起陳順的袖子,隻見手臂上一個火紅的巴掌印赫然在目。

“你這臭婆娘,你是練武術出身的啊,這麽重,心腸也忒狠了吧。”吳東東驚出一身冷汗,想到這一巴掌打在臉上的後果,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