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四麵埋伏的眼睛
高寒見黃江河拿起電話,估計他要給公安局打電話,下令嚴懲朱誌明,就急忙問道:“你給誰打電話?”
電話已接通,黃江河顧不上回答高寒,對著話筒就發出了指令:“喂,我是黃江河,請接王仕途局長。”
電話正在連線,高寒伸手就按住了電話。黃江河瞪著高寒,厲聲問道:”你想幹什麽?”
“你想幹什麽?”高寒反問道。
“你知道我想幹什麽。”
“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麽,所以才要阻止你。如果我預料的沒錯,這正是他們所希望的。”高寒仍然按著電話,不肯鬆開。
“你說的他們是誰?是朱誌明和米蘭嗎?就憑他們也想和我叫板?我倒要看看,是他們厲害還是我厲害。”黃江河不服氣地說。
“他們身後站著劉燕妮。”
黃江河愣了一下,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說:“什麽事都扯上劉燕妮,我看她就是你的一塊心病。”黃江河聲音雖高,但已經沒有了底氣。
高寒從黃江河手裏拿過話筒放到了話機上,扶著黃江河坐下,說:“朱誌明夫婦在信用社和黃珊發生爭執,如果劉燕妮想阻止,派出所一個也別想帶走。如果劉燕妮不在背後給朱誌明和米蘭撐腰,朱誌明也不敢和你叫板。”
黃江河若有所思之後,點點頭,表示同意高寒的分析。
揣測上峰的意圖是各級官員們必備的基本素質,雖然黃江河沒有向公安局發出嚴懲朱誌明的指令,但並不代表著朱誌明就不受到嚴懲。朱誌明經過公安局的審訊,三天後被正式刑拘。高寒雖然有言在先,但既然刑拘朱誌明已成事實,黃江河為了避嫌,也不好再插手,隻好仰起臉來尿尿,尿到哪裏是哪裏了。
朱誌明被刑拘在劉燕妮的意料中,這也是她希望的目的。她要坐山觀虎鬥,看著這場好戲繼續上演,然後坐收漁人之利。
晚上,一輛警車停在種子公司的大院裏,穿著製服的人從車上下來,走到門前敲響了門。
米蘭拿著要她到拘留所給朱誌明送行李和生活費的通知,怔怔地站著,兩手發抖。
“看看吧,在上麵簽個字,我們就算完成了任務,然後你再去完成你的任務。”遞通知的製服說。
米蘭不知道他們究竟屬於公安局還是屬於其他部門,她現在腦海裏想著三個字:怎麽辦?
米蘭看也沒看,在通知單上簽了字。
送通知的人轉身離開上了警車,警車閃著警燈離開了大院,把米蘭一個人撇在了房間裏。她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機械地開始收拾行李。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除了擔心朱誌明在拘留所忍凍挨餓。
這都是劉燕妮惹的禍,米蘭走出家門時,心裏憤憤地想。她決定在去拘留所之前,再去見見劉燕妮。兩天前,當米蘭得知朱誌明被帶到了公安局時,她就曾去見過劉燕妮,問問她該怎麽辦。劉燕妮曾安慰米蘭說:“你先別急,這正是我們需要看到的結果。”米蘭當時以為劉燕妮腦子靈活,神通廣大,繼續把她奉若神靈。現在,朱誌明被刑拘了,眼看就要坐牢,她倒要再想聽聽劉燕妮還有話要說。
當米蘭背著行李卷出現的劉燕妮麵前,劉燕妮依然一副笑嗬嗬的樣子。她熱情地替米蘭卸下背上的行李,說:“我就知道回來找我的。我們又往前邁出了一步,很快就能看到結局了。”
米蘭不請自坐,人未語眼先濕,淚汪汪地看著劉燕妮,說:“人都被關進拘留所了,你還在說風涼話,能看到什麽結局,莫非就是被判刑,然後坐牢。”
劉燕妮坐到米蘭身邊,親熱地拉著米蘭的手,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米蘭甩開劉燕妮的手,不耐煩地說:“別酸溜溜的了,我聽不懂,也不想聽,我就是想問問,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劉燕妮站起來,給米蘭倒了一杯水,說:“事情未發生前,我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這是第一步,接下來,我繼續給你支招,隻要你按我說的去做,最後勝利一定屬於我們。如果我沒猜錯,他們一定通知你往拘留所送行李了吧。”
“是,這是通知單。”米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劉燕妮。劉燕妮接在手裏,看也沒看,就把紙放到了茶幾上,說:“別去送。”
“智明會受罪的。”米蘭說。
“隻要不死,受點罪怕什麽。你去送行李,就意味著低頭了,你不去送,就是給他們施加壓力。你別怕,朱誌明不會餓死的。”劉燕妮鎮定地說。
“可接下來究竟該怎麽辦?”米蘭六神無主地問道。
“繼續上訪,沒有別的選擇。材料你就別管了,我替你整理好。明天你拿著材料到省城,把材料交到信訪辦,然後就住在省城。隻要你聽我的,在上訪期間所發生的一切費用先算到我的頭上,我明天早上再給你準備一萬塊錢,你把家裏安頓好,就可以上路了。”
“燕妮姐,我還能相信你嗎?”米蘭可憐巴巴地問道。
“傻妹子,哪有一邊出錢一邊糊弄人的道理,你見過有這樣做事的嗎?”劉燕妮問道。
看到劉燕妮誠摯的目光,聽著劉燕妮誠摯的話語,米蘭隻能相信了她。事情發展到現在,她也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米蘭拿著劉燕妮寫的上訪信,兜裏裝著一萬塊錢出現在長途汽車站。她買好票正要上車,身邊突然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不明身份的人。他們同時伸出手來,架住了米蘭的胳膊。米蘭一看不妙,正想問他們是誰,要幹什麽,兩個人就扭著米蘭的胳膊,把她帶到了車站治安室。
“我們是市委信訪辦的,有人提前告訴我們,說你要越級上訪,我們已經在這裏等候你多時了。為了不影響我市的榮譽,如果你有什麽難言之隱,請到市委信訪辦,該解決的問題我們一定替你解決。”兩人雖然態度嚴肅,但說話還算客氣。米蘭瞪著他們,小聲地,但卻是憤怒地說:“我到省城進種子,不想上訪,你們沒有權利限製我們的自由。”
“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請你配合,還是回家吧。”其中一個說。
米蘭知道自己的行動受到了監視,更清楚這兩個混蛋就是黃江河等人的走狗,隻得站起來出了門,到售票口退了票,走出了出站口,坐了車回家。
兩人一直跟在米蘭的身後,直到米蘭上了車,才返回了車站。
米蘭回到家來就給劉燕妮打電話,可座機裏卻傳來停機的提示聲。她摸出手機,撥叫了劉燕妮的號碼,也被告知她的手機已經因欠費停機。
巧了,座機不通,手機欠費,米蘭百思不得其解。她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通訊工具給切斷了。她走出院子,到附近的充值點充了話費,繼續撥打劉燕妮的手機號,聽到的依然是欠費的提示聲。
她站在自己的家門口,環視一周,卻意外第發現,在橋頭一側,多了一頂帳篷,兩個人站在帳篷口,正在交頭接耳,還不時地往她這裏探頭探腦地張望。
米蘭再次徹底明白,她被監視了,已經失去了行動自由。
一輛公交車在身邊停下,她很想上去,可又怕給劉燕妮帶來麻煩,就隻能轉身回到了院子裏。
從車站到家裏,米蘭周邊發生的一起,已經使她充分意識到自己被非法限製了人身自由。這種極端的做法惹惱了米蘭,她的抵觸心理被本能地被激發了。她憤怒了,憤怒之後是失去理智的瘋狂。她肚子裏的無名之火至晚上竄,口渴難耐。她圍著茶幾轉著,一圈兩圈無數圈,直轉到頭昏目眩。她停下了腳步,端起茶幾上的半杯水,仰起脖子咚咚兩下就喝了下去,然後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隨著一陣清脆的響聲,玻璃碎渣濺了滿地。米蘭低頭看看,不成形的玻璃渣發出不規則的光,刺傷了米蘭的眼睛。它們幻化成一顆顆子彈,向米蘭激射而來。米蘭閉上眼睛,恍惚間,突然看見這些子彈又慢慢地飛向朱誌明。在黑暗中,朱誌明中彈倒在了血泊中。她睜開眼睛,突然飛起一腳,茶幾倒地,發出了“咣當”的聲響。
“你們究竟要幹什麽?”米蘭歇斯底裏地叫道。
她叫了一聲之後,飛身跑出房門,穿過院子,向不遠處的帳篷跑去。
站在帳篷門口的兩個人看見米蘭跑過來,臉上現出驚異的神色。米蘭跑到跟前,怒目而視著他們,大聲地問道:“你們究竟要幹什麽?”
“我們在執行公務,請問你有事嗎?我看你氣色不好,還在呆在家裏別動為好。”一個人盯著米蘭說。
“你們是在監視我嗎?”
“聽不懂,我們在工作。”
“你們是黃江河的走狗嗎?”米蘭繼續問道。
兩人同時搖搖頭,表示他們不是走狗。米蘭仔細地端詳了兩人,突然發瘋似的笑道:“看你們的狗樣,尖嘴猴腮,賊眉鼠眼,分明就是走狗,黃江河的走狗。”
兩人不說話,隻一味地傻笑。
又有一輛公交車停下,米蘭好不猶豫地上了車。
兩隻狗沒有跟著米蘭上車。米蘭透過車窗,看著其中的一個掏出電話。
米蘭重新回到了車站。
她剛一露頭,原來在車站截留她的兩個人重新出現在她的身邊,米蘭笑笑,轉身出了車站,然後又上了一輛公交車。她發現,一個神色可疑的人總站在她的身邊,估計又是一條狗。
黃河橋邊是北原市的地界,公交車不走了,米蘭隻能在這裏下車。她下車後沿著橋一直走著。她回頭看看,發現那隻狗就跟在她的身後。
米蘭越過橋頭,拐了彎向小路上走去。這是通向黃江河家的小路,路不寬,但挺平坦的,她想進到那棟別墅裏,問問別墅裏的人,是不是要把他們一家人趕盡殺絕。
米蘭站在別墅門前,摁了幾次門鈴,都聽不到裏麵有任何動靜,情急之下,她揮動了拳頭,朝門上砸去。
鐵門咣當咣當的響著,裏麵還是沒有動靜。她累了,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想休息一下。她要等著別墅裏的人回來,問問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她和朱誌明。別墅裏的人她都認識,黃江河,高寒,蔣麗莎,黃珊。不管是誰,隨便逮住一個她都要問。她想好了,如果今天在這裏找不到合適的答案,她就把別墅當做自己的家,這在這裏不走了。
跟蹤米蘭的人走過來了。他走到米蘭身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燃後一陣吞雲吐霧,過足了癮之後才問道:“你叫米蘭吧。”
米蘭瞪了那人一眼,隻說了一句:“狗。”
那人知道米蘭在罵他,可他一點也不生氣。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笑說:“狗,我知道我是狗,我幹的都是狗的事,不承認也難。可你想想,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不幹著狗的營生。其實當狗也不錯,隻要聽話,就能啃幾根骨頭,喝幾口湯。狗要是想當人,也很難,不但要褪掉狗皮,還要穿上人衣,那可是個蛻變的過程,需要付出高昂的代價,疼。姑娘,回去吧,人生苦短,順其自然,苟且偷生過一輩子,臨老了一閉眼,什麽都沒有了。聽我勸吧,即使別墅的主人回來了,你又能怎麽樣呢,鬧輕了,沒人理你,鬧厲害了,私闖民宅,或侮辱人什麽,隨便給你捏個罪名,你也得進去。據我所知,你老公已經進去了,你要是再進去,孩子怎麽辦,你們的生意怎麽辦。跟蹤你的人已經無處不在了,你跑不掉的,回去吧,聽人勸,吃飽飯,不聽勸,做餓漢,到了陰曹地府也是餓死鬼,回去吧。”
米蘭聽著人話,抬頭看看這個人模狗樣的人,心裏泛出一絲感激。她品味著他的話,覺著還帶著人味,就站起來,沿著來路,慢慢地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