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救援能力一般,人有點小聰明,正是這份小聰明讓他在近乎於嚴苛的星火救援隊站穩了腳跟。
隊裏什麽髒活累活得罪人的活他都願意幹,而且麵麵俱到很會關心人,跟隊友相處都很不錯,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習慣他類似保姆的角色了。
他麻利地把桌子凳子一趟趟搬到倉庫,等全搬完,才坐到徐景辛身邊休息。
用力擦了把汗,柳元問:“隊長,這兩天蔣昆哥有消息了嗎?怎麽我們給他打電話都不接呢?”
提到蔣昆,徐景辛把心裏的奇怪感覺拋在腦後,忍不住長出了口氣。
“他倒是接我電話了,說是他哥出院了,正在等合適的腎丨源,可能一時半會的也等不到,說先請幾個月假,等家裏穩定了再回來……但是我覺得他以後可能不會回來了。”
柳元愣了半天,難過地搖搖頭,“也是,家裏出了這麽大事,他媽媽肯定照顧不過來,哎,都沒能好好道個別!也不知道凶手找到沒有,太可怕了!”
“沒有,人早跑了,一點線索也沒有。”徐景辛回憶了一下,“好像說,正在調查之前給他哥哥體檢過的醫生,畢竟腎髒這東西,配不上型割了也沒用,警方懷疑是他哥被人盯上了。”
“啊?”柳元驚訝地張大嘴,身體坐直了。
他半天沒說出話,最後感歎了一句:“我的天呐……”
柳元歇夠了,又殷勤地把徐景辛的家從裏到外打掃了一遍,徐景辛一直推說不用,可架不住他的熱情。
收拾完已經快中午,柳元婉拒了徐景辛留他吃飯的提議,回隊裏吃食堂去了。
徐景辛鬆了口氣。
其實他心裏是很矛盾的,既希望早點把賀霄放出來,省得他餓死,又不希望見到他,因為早上的尷尬。
上樓時,徐景辛想,尷尬就尷尬吧,反正自從手機被他拿到的那一刻起,自己在這個小混蛋麵前就毫無形象可言了,看到個晨起反應有什麽關係?
再說,出糗的是他,他都不尷尬,自己尷尬個屁!
想到這裏,他昂首挺胸地打開了走廊盡頭的鎖。
“出來吃飯!”
門一推開,徐景辛看到賀霄正就著清水啃麵包,嘴巴塞得鼓鼓的,像隻倉鼠。
“嗨,花隊,他們都走啦?”他下意識瞅了一眼徐景辛的襪子,“哎喲,今天怎麽舍得穿這麽好看的襪子了?”
徐景辛低頭看了一眼:“……”
早上急急忙忙洗漱完,在房間裏隨便套了雙襪子,彩線被織成油畫一樣的斑斕色彩,又被這家夥嘲笑。
“你繼續吃麵包吧!”他關門離開。
賀霄被嘴裏的麵包噎了一下,趕緊喝了口水,笑嘻嘻的打開門跟他下樓。
院子裏,徐景辛事先已經重新架起了一個小號烤架,裏麵的炭燒得正旺,上麵的肉串被烤的焦香。
賀霄哼著小調下樓,不緊不慢來到徐景辛身後,誇張地吸了一口氣:“啊,真香,給我留的?”
徐景辛稍稍偏過身體,悶頭不搭理他。
熱臉貼了冷屁股,賀霄沒氣餒,他搬了個凳子在徐景辛身邊慢慢坐下:“花隊,我來烤!”
“不用!”徐景辛頭也沒抬。
“哎哎哎,我來就行了!”賀霄不停地往他身邊湊,最後終於占據有利位置,搶下主動權,“這點小事哪能用偉大的救援隊長親自動手呢!”
徐景辛被他沒皮沒臉的樣子搞得沒脾氣了,強忍著嘴角翹起的弧度,板著臉不吭聲。
“花隊,沒想到你跟他們感情不錯嘛!”
“當然不錯,都是兄弟。”徐景辛想到賀霄之前是當過兵的,隨口說,“你們戰友關係不是也不錯?”
賀霄歪了歪腦袋,笑了:“那倒是!哎對了,我隱約聽你們說體檢、腎髒什麽的,誰生病了?”
“沒人生病。”徐景辛神色瞬間變得暗淡,“我們隊裏有個兄弟,家裏出了點事。”
賀霄忍不住好奇:“什麽事?”
徐景辛告誡自己,不該把蔣昆的事告訴他不認識的人,但他此刻非常想要找人傾吐。
他需要傾吐,但對象不能是家人,不能是朋友,更不能是救援隊的兄弟。
這樣看來,賀霄竟然是個不錯的對象。
眼前,帶著濃鬱烤肉香的煙霧飄散開,徐景辛帶著低落的心情,把蔣昆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賀霄吐了個徹底。
賀霄始終靜靜聽著,偶爾插話問上一句,眉頭也是深鎖。
肉串熟了,徐景辛也講完了,賀霄安慰他兩句,就開始大口擼串,像是把這事給扔腦後了。
徐景辛自嘲地想:一個陌生人,還指望他能怎麽樣呢,表麵上關心幾句已經很不錯了!
賀霄舔了舔嘴角的油星:“花隊,剛才留下幫你打掃衛生的那個人,也是你們隊裏的啊?”
“嗯,他叫柳元。”
“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賀霄眉眼含笑地問。
徐景辛心裏“咯噔”了一下,剛才柳元下意識摟自己腰時那種奇怪感覺又湧出來了。
被賀霄這樣點破,他的表情稍微凝固,就是這一遲疑,賀霄就了然地笑起來。
他“嘖嘖”兩聲,讓徐景辛突然就有點惱,他不想讓賀霄有這種誤會。
“甭瞎說,柳元這人就是熱情,隊裏人都跟他叫保姆。”
“保姆……”賀霄咀嚼了一下這個詞,哈哈一笑,“挺有意思的,他不出外勤嗎?”
“出,保姆隻是個綽號,他是很不錯的外勤隊員,尤其是麵對大的災難,很積極!”雖然柳元沒太多閃光點,但徐景辛還是盡量找出他的優點給予肯定。
賀霄點點頭,用力吐出一口氣,徐景辛這才發現,他一口氣把顏陽州留的串兒全幹掉了,那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可將近有三十串!
“……”
這是餓死鬼投胎吧?
賀霄很滿意這頓午飯,電視劇裏霸總附體似的邪魅一笑:“哼,有點意思!”
徐景辛被他刻意搞怪的樣子逗得莞爾:“什麽有點意思?”
“你們救援隊,有點意思。”賀霄說,“我改主意了,我想加入你們。”
徐景辛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點笑容,那笑容慢慢擴大,把賀霄也給感染了。
兩個人無聲對視很久。
直到炭火裏發出“啪”的一聲,徐景辛才想起來要把這件事板上釘釘,就板起臉問:“不混了?”
“不混了!”賀霄拍拍胸脯,“爺們兒!頂天立地!啊……對了花隊,先問問,工資多少?”
***
賀霄年輕,身體底子好,槍傷很快就好了,生龍活虎的。
隻不過,他一天比一天焦躁,每天除了給徐景辛做飯,偶爾陪他打打遊戲,其餘時間都泡在健身室裏,衝那根充當了兩年擺設的沙袋發泄憤懣。
徐景辛覺得他是憋的。
但在偶然看過他練拳之後,對他的身材……嗯,對他的身手是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
練拳時的賀霄跟平時不一樣,麵容冷峻,目光彪悍,臉上滿是戰鬥的狂熱,根本難以想象,這是整天圍在徐景辛身邊纏著他插科打諢的人。
靈活的腰身,剛勁有力的拳風,拳拳到肉的擊打聲,拳頭雨點般落在沙袋上,簡直快得像是某種機器。
他完全把那根沙袋當成了假想敵。
之後,他看到了門外的徐景辛,就衝徐景辛瀟灑地擺擺下巴,意思是:來練練?
徐景辛板著臉,轉身走了。
回房間後,徐景辛對著穿衣鏡審視自己和自己用兩個月時間攢起來的小肚腩,痛定思痛。
從那天起,每當賀霄跑到健身室發瘋的時候,他也會一起跟進去。
舉啞鈴。
從兩公斤的開始。
他告訴自己:複健嘛,理解一下,不要心急!
隻不過,他的眼神會時不時瞥向**上半身的賀霄,看那被汗水浸得發亮的勁瘦腰線和飽滿的肩胛肌,又告訴自己:淡定,奔三的準中年人和小牛犢子是不能比的!
又過了一個月,徐景辛的骨折幾乎好利索了,但按醫生的話來說,救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就別事事親力親為了。
陪他一起複查的顏陽州瘋狂點頭讚同。
不過不管怎麽說,他終於可以歸隊了。
歸隊那天,他拒絕了顏陽州來接他的提議,自己開車去往寶象街。
他的副駕駛上坐著救援隊的未來新成員,賀霄。
徐景辛嘴角噙著笑意,不厭其煩地第N次給他講救援隊的具體情況,給他介紹同事,悍馬車在人車混雜的街道的緩慢前行。
雖然是本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但這裏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馬路,建築也橫七豎八沒個章法,車,人,牲畜混雜在大街上……如果那能被稱之為大街的話。
“今天怎麽這麽多人啊?”賀霄被一張差點貼到車窗上的棕色臉孔嚇了一跳,身體往裏避了避。
“誰知道呢……”徐景辛專注地開車,看到一個少女手裏抱著瓦罐,恍然大悟,“哦,今天是當地的宗教節日,紀念宗教主神誕辰的。”
“嘁,封建迷信!”賀霄笑著嘀咕了一句。
“別瞎說,在這種宗教至上的國家,亂說話要挨打的知道嗎?”徐景辛半真半假地警告。
賀霄撇撇嘴,不以為然。
徐景辛不著急趕路,賀霄更不著急,懶洋洋地癱在副駕駛上聽他給自己科普當地教派,左耳進右耳出。
徐景辛見他懶得聽,就又把話題帶回救援隊,說他們之間出過的救援任務之類的。
這麽久的相處,賀霄能感覺得出,徐景辛很重視救援隊,用他自己的話說——救援隊就是我的一輩子。
終於,他們在九點前挪到寶象街,車子轉了個彎,進入救援隊的寬闊大院。
一大群隊員跑出來,給剛下車的兩個人團團圍住,鬧哄哄的。
“徐隊,歡迎歸隊!”
“隊長,你好像胖了?”
“隊長,隊裏沒有你,夥食標準都下降了!”
“隊長……哎?這不是巴林河穀上那個傻逼嗎?臥槽,你還敢來?”
小蒙此話一出,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目光各異地打量起身高出眾,提著一個單肩包的的賀霄。
賀霄則微揚下巴,眯起了眼睛。
“你他媽說誰……傻逼呢?”他眸光犀利地盯著小蒙,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