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辛愣了,他盯著賀霄的眼睛看了半天,從裏麵沒看出半點真誠,有的隻是揶揄的笑意。
“你他媽又耍我!”
他對著賀霄的臉惡狠狠做了一個肘擊的假動作,賀霄就笑起來:“花隊,我對你的性取向沒有偏見,你別總那麽敏感行不行,用得著處處避嫌嗎?我打個比方啊,我喜歡女人,那也不可能大街上哪個女人都想睡吧?又不是□□大學畢業的!反正你也沒看上我,那咱不就是哥們兒麽?”
徐景辛愣了半晌,努力消化他看似不著調的話。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哽,眼眶也開始發酸。
對他來說,持有賀霄這種平等觀點的人在全宇宙都是稀有生物,國內的大環境所限,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否則他最好的朋友也不用當著他的麵,用那麽華麗又慘烈的方法結束自己的人生。
如果早點遇到他,徐景辛覺得自己未必就會養成這麽別扭而謹小慎微的性格,說白了,多少跟那件事之後產生的自卑脫不開關係。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為數不多的朋友,他們在一起時會光明正大談論他們的私密,徐景辛一直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直到那天……
後來他一直覺得,他朋友的遭遇,就是他的未來。
他微微側過頭避開賀霄的直視,側身往枕頭上一躺,嘀咕著罵了一句:“誰跟你是哥們兒,真會給自己貼金,等傷好了趕緊滾!”
得,又在別扭了!
他管不了那麽多,用力閉上眼睛,就感覺到身後的床墊被壓低,賀霄熱乎乎的身體幾乎是挨著在他身後躺下。
徐景辛的身體不自覺變得僵硬,喘氣都有點困難。
私下裏,他不太習慣跟人靠這麽近。
下一秒,帶著體溫的被子就被蓋在他的身上,而身後,賀霄隻穿著單薄睡衣的身體往他身邊湊了湊,胳膊貼上了他的背。
徐景辛炸毛了。
他手忙腳亂地掀開被子,異常靈活地翻了個身,正好近距離對上賀霄來不及收回的深邃眼神。
旋即,那眼神變回平時的輕浮。
賀霄似笑非笑的:“幹嗎呀你?嚇我一跳!”
“我趴桌子上睡一會兒就行!”徐景辛像是見了鬼。
人還沒等下地,就被賀霄扳著肩膀帶倒,又被深深按進柔軟的床墊裏。
“我去你——”
賀霄翻身壓住他的四肢,徐景辛想要掙紮,賀霄卻嬉笑著:“別動啊,把我傷口弄裂了,我又得在你這多賴好幾天!”
徐景辛不敢動了。
他倒是不怕賀霄在他這多賴幾天,他怕他傷口反反複複,那肚子上留下的疤肯定很難看。
那麽完美的肉丨體,留下汙點太可惜了!
“你幹什麽,放開!”徐景辛剛拔高一個聲調,就又立刻降下來。
他氣得要命,偏偏還不能收拾他,唯恐外麵聽見。
外麵忽然傳來亂七八糟的歌聲,也不知道哪個醉鬼不睡覺,滿走廊練嗓子,那調兒跑的,能招來鬼。
賀霄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貼近他的耳邊小聲說:“別折騰了行不行?就這兒睡!”
灼熱的氣息漫過徐景辛的耳垂,鑽進他的耳道,快把他整個人燙熟了。
他艱難地點點頭,嗓音暗啞:“好,那我不蓋被子。”
就隻有一床被子,這是他的底線。
賀霄笑了起來,那笑容一半是無奈,一半是妥協,徐景辛看到,他的眼裏全是自己的影子。
“行,不蓋被子。”
賀霄的口氣像是在哄鬧脾氣的小孩兒,他吸入周圍彌漫的淡淡酒氣,放開人。
雖然百般不情願,但借著酒勁兒,徐景辛翻了幾個身,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賀霄睜開眼睛,借著院子裏的微弱燈光,看眼前睡得毫無防備的人。
紅暈似乎還沒從他臉上褪去,微張的嘴巴裏呼出淡淡酒氣,那兩片看似柔軟的唇把賀霄的目光吸引住很久很久……
徐景辛和衣躺著,突然輕輕咳嗽了兩聲,側過身,慢慢蜷縮起身體。
這個城市的春天野外溫度還是很低的。
見狀,賀霄笑了一下,打開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徐景辛那邊扯了扯,人也往他旁邊挪了挪,用被子把兩個人一起包住。
他盯著近在咫尺的徐景辛,用目光描摹他臉的輪廓,描著描著,眼皮開始打架,他像是被催眠了一樣,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徐景辛在暖烘烘的被窩裏醒來,睫毛動了動,連眼皮都不願意抬。
他感覺今天的**格外暖和,根本不想起,甚至還往熱源處拱了拱。
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徐景辛愣住。
想起了什麽似的,他豁然睜開眼,就看到眼前一張巨大的臉,自己的鼻尖差點碰到對方的鼻尖。
他能清晰聞到對方發絲間那清新的洗發水味。
徐景辛猛地從**彈起來,震驚地看著懶洋洋明顯沒睡醒的賀霄。
“幹嗎呀,一大早的……”賀霄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抱怨。
徐景辛說不出話。
他以為的晨起:兩人在**各據一方,互不幹擾,起床後從容下床洗漱。
實際上的晨起:兩人的直線距離隻有一公分,呼吸交融,衣衫不整,床鋪淩亂。
估計兩個人睡相都不怎麽優雅,不知道什麽時候滾到了一個枕頭上,另一個枕頭孤零零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誰的鍋。
說好不蓋被子的自己不但蓋了被子,還跟賀霄抱團取暖,床單皺巴巴的有點可疑,還好衣服都完整,不然真的……
等等?
似乎看到了什麽不可描述的情況?
他把賀霄從頭打量到腳,為的是檢查他睡衣的完整度,這個念頭一跳出來,他又忍不住往回倒了一眼。
頓時腦袋冒煙,恨不得掐死自己。
賀霄注意到他的眼神,理頭發的手停住,順著他的目光低頭。
賀霄:“……”
徐景辛:“……”
“嗐,這有什麽啊?可不是針對你啊!這是正常生理現象,你沒有嗎?”賀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徐景辛,突然震驚,“我靠……你還真沒有啊?也正常,正常哈!我比你年輕好幾歲呢!”
徐景辛雙眼像是要噴火。
“花隊你年輕時候肯定比我……肯定跟我一樣神武,我相信!”賀霄努力想要安慰受傷的“老人家”,“照理說,二十七歲也不至於……那個,肯定是你昨晚穿的不舒服,要不你明天再觀察觀察?”
滿滿的“你肯定還能搶救一下”的口氣。
這個小混蛋!
徐景辛咬牙切齒,想掐死他算了!
他有點接不上話,他本來就不是伶牙俐齒的人,現在又不敢大聲罵人,隻好憋著。
恰在此時,走廊傳來交談聲,門被敲響。
“徐隊,起床了嗎?柳元弄了早餐,吃完我們就撤了,你一起下來吃不?”
“你們先吃,別耽誤上班,我洗漱完就來!”
接著,他威脅地指了指賀霄的臉,出門反身把門用鎖頭鎖上,跑回自己的房間洗臉刷牙。
門一關上,賀霄盯著緊閉的門扉,臉上頓時沒了笑意,目光變得冰涼幽邃。
他盤膝坐回**,往窗外高遠的天空看了很久,進浴室洗漱。
簡單洗了把臉,他撐在水池台麵上,一動不動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水珠從臉頰蜿蜒滑向脖頸,再順著肌理滑到胸膛,打濕一小塊領口。
直到那顆水珠徹底消失不見,他再次笑了出來。
一大群人鬧鬧哄哄吃完早飯就開車回寶象街了,柳元主動留下幫徐景辛收拾殘局,為此,顏陽州特意準了他半天假。
院子裏的垃圾和鐵簽已經被顏陽州他們臨走之前扔的扔、再利用的再利用,還剩下桌子,凳子,烤架等一大堆硬核東西,靠徐景辛一個傷員根本不行。
徐景辛和柳元各拎著一張折好的小桌子往倉庫送,有說有笑。
徐景辛看柳元脖子還有點發紅,調侃他:“柳元,昨晚你也沒喝多少,怎麽就人事不省了?”
柳元擺擺手:“我酒量本來就不行,隊長,你那好酒給我喝都糟蹋了!”
“有什麽糟蹋不糟蹋的,大家高興就好。”
徐景辛心裏閃現出愧疚,就聽柳元大笑起來:“這幫家夥哪有識貨的,小蒙偷偷跟我說,他覺得三千刀的拉菲好像跟他家過年開的三百塊紅酒沒啥區別。”
徐景辛心想,小蒙還是有點東西的!
不過他決定了,下回一定再搞一瓶真正的拉菲給大家嚐嚐,怎麽也不能把他們培養出兩萬跟三百等價的品位。
在經過草坪的時候,他不知道踩到草裏的什麽東西,身子猛地歪了一下。
“小心!”柳元扔下桌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隊長,你沒事吧?”柳元一把摟住他的腰。
徐景辛發覺不妥之後,不自在地掙了掙,柳元愣了下,轉而去架他的胳膊:“我扶你去那邊坐。”
徐景辛的腿確實挺疼的,也沒推辭,就一瘸一拐地被柳元扶到草坪上的長椅坐下。
“沒事吧?”柳元蹲下,二話不說卷起他的褲腿,看那條骨折的傷腿。
跟救援隊員之間再密切的肢體接觸都有過,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徐景辛就是感覺不自在。
他微微皺起眉,彎腰把褲腿放下了:“沒事,就是扭了一下,緩緩就好。”
“我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真沒事,我自己有數。”
“那……好吧,我去收拾東西,你別再動手了。”
徐景辛沒再和柳元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