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蒙有點傻眼。
他確實一直在心底祈禱有隊友看到他,但沒想到,來的卻是賀霄。
“想什麽呢?起不來嗎?”賀霄大吼。
愣了好幾秒,小蒙忍著疼從地上爬起來,又在賀霄的掩護下,把地上摔作一團的五六個人統統拽起來,讓他們趕緊隨著人流下山。
“你有事沒?”賀霄背對著小蒙大聲問。
小蒙一隻胳膊有點抬不起來,肋下也傳來一陣陣的針紮的疼,但還好,防暴服為他擋掉了不少實質傷害。
他搖著頭,重重說:“沒事!”
賀霄掃了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的狀態:“不行的話就趕緊下去!”
小蒙篤定地說:“真沒事!”
他學著賀霄的樣子抽出警棍,狠狠推開兩個擠過來的人,挪到他身邊大聲說:“咱們這樣可違規了!”
賀霄不屑地笑出聲:“剛才獲救的那幾個人可能不這麽想!”
小蒙也笑了,目光陡然又變得凶狠,掌握著不輕不重的力道,一警棍抽開一個撞過來的男人。
而賀霄明顯比他更凶,像是頭猛虎,一個照麵就能把人撕成碎片。
他雙手張開,憑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生拉硬拽地把階梯上的人流分出一部分,強行趕進矮牆外的樹林。
看著彪悍又狠厲的賀霄,小蒙咋舌,感覺他這作風不像是來救援的,倒像是要跟誰火並似的。
不過,不得不承認,很有效,從這條路下山的人流隱約有了減緩的趨勢,周圍再也沒人窒息或倒地。
半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麽長。
這段的人流漸漸沒那麽密集了,看來情況很快就能得到控製,可怕的事故終於快要結束了。
見高峰已經過去,兩個人動作也慢下來,渾身上下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氣喘籲籲。
他們找了個樹根坐下暫時休息,看著不遠處路邊兩具麵目全非的屍體發呆。
賀霄還要好一點,小蒙手腳不住地發著抖。
他舔了舔嘴唇,看著滿臉狼狽的賀霄,一把扯下胸前被踩碎的記錄儀:“謝了,兄弟!”
賀霄揚了揚眉毛,從口袋裏掏出徐景辛的車鑰匙遞過去:“別客氣,你要不行就別逞強,反正剩下的都是傷員救治的活兒,咱倆又沒擔架,留下也白費!”
小蒙捏了下自己受傷的胳膊,呲牙:“行,那我下去,要不你也一起吧?我看你頭上流血了。”
被他這樣一說,賀霄才感覺頭上有點疼,指節分明的五根手指插進發絲,帶出來滿手的血。
“……”他咧開嘴,自娛自樂地說,“都沒感覺到,開門紅啊!”
小蒙笑著衝他伸出大拇指:“兄弟,先前的事,我跟你道歉!”
賀霄偏了下腦袋,嗤笑一聲:“別客氣,我不習慣欠人情。”
“人情?”小蒙不解。
賀霄就指向自己的臉,剛好是小蒙臉上那道淺疤相同的位置。
小蒙爽朗地笑了:“哦——哈哈,這不是你的人情,這是我的工作,我可沒把這筆賬算你頭上!”
“你倒是把你們隊長的賬算我頭上了。”賀霄說。
小蒙不好意思地呲牙,剛想解釋什麽,賀霄就拍拍屁股站起來,就像隻是隨便說說,完全沒往心裏去。
這時,遠處跑過來一個中年婦女。
在跑過他們身邊時,她停下了,臉上的焦急刹那間轉變為驚喜。
她又快又急地說了一串小蒙聽不懂的話,抬手指了指前方。
小蒙撓撓頭,看向賀霄,他記得第一次在琳琅商場見麵時,賀霄是說過本地語言的。
卻見他皺著眉頭望向女人指過的方向,丟下一句“你帶她下山等著”,就猛然狂奔出去。
小蒙伸手:“哎?”
他問女人:“什麽情況?”
女人支支吾吾,淚流滿麵,說的話沒有一個音節能聽懂,小蒙隻好按照賀霄說的,把女人帶到山下的指揮車裏。
等到了山下才知道,剛才混亂的時候,女人跟八歲的兒子走散了。
她找了半天,發現孩子被一個陌生男人抱在懷裏,安然無恙,她追過去想跟男人道謝,可男人沒有把孩子還給他,反而加快腳步,甚至還在女人抓住他胳膊的時候,反手推了女人一把。
接著他們再次被人流隔開,女人怎麽都追不上了。
賀霄追過去的時候,那人已經走出兩百米開外,他有理由懷疑那個人是故意抱走孩子。
一路上粗暴推開擋路的人,跨越障礙物,抄近路追過去,但男人明顯對地形很熟悉,總能在他快要追上的時候轉到另外的路上。
那個男人像是沒打算離開這座山,而是往深山裏走去,周圍荒草叢生,山路越來越窄,幾乎沒什麽人從這裏經過。
賀霄地形不熟,隻是死死追著那個人的腳步。
眼看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男人意識到自己花了半天工夫還是沒甩掉跟蹤的人,回頭一看,發現來的居然不是男孩的母親,而是一個明顯看起來很能打的陌生人,立刻抱著孩子撒腿就跑。
這個人果然有問題!
意識到這一點後,賀霄大吼一聲:“站住!”
可那人反而越跑越快,等賀霄追到一間沒什麽香火的神龕附近,人徹底不見了。
剛剛製止踩踏的大動作幾乎消耗完了賀霄的全部體力,這會兒多少有點力不從心,他彎腰喘了一會兒,就開始在這附近尋找能藏人的地方。
可,除了初春搖曳的荒草和那座破敗的神龕,其他一無所獲。
他的臉色漸漸凝重,在附近困獸一樣轉了好幾圈,最後憤然一腳踹倒了神龕。
無奈,他隻好聯係指揮車,讓他們請求當地警察搜山,可一摸腰上,頓時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屋漏偏逢連夜雨,對講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而手機剛開始就被他扔在了車上。
賀霄擔心錯過孩子的蹤跡,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到人,權衡了半天,隻能下山。
他沮喪地沿著小路往山下一路小跑,突然前麵走過來一個人。
那人穿著救援隊標誌性的紅色製服,外麵套著跟他一樣的黑色防暴服。
賀霄仔細一看,眼皮跳了兩下。
是柳元,那個“保姆”。
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瘦弱的本地姑娘,她背上有血,全身軟綿綿地趴在柳元身後,看樣子昏過去了。
柳元也看到了賀霄,他微微發愣:“你?你怎麽在這?”
“有人托我找孩子,追丟了。”賀霄如實回答,之後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你呢?你為什麽到這邊來?”
柳元看了看左右,疑惑地反問:“這是什麽地方?我順著路過來的啊?我還納悶,路怎麽那麽難走,奇怪……”
賀霄的嘴唇動了動,審視的目光一收,落在他的對講機上:“那東西借我用一下,我的掉了。”
柳元把背上的女人往上托了托,側過身體:“自己拿!”
賀霄一邊從他腰間的套子裏抽出對講機,一邊不經意地問:“她怎麽了?”
“這不是明擺著,擠壓窒息,休克了,我想送她下山呢,真是!”柳元埋怨著自己。
“你不怕她有骨折嗎?”賀霄問。
“嗐,想到了,可哪有那麽多擔架啊?你是沒看見下麵有多慘……”柳元搖搖頭,“咱們下去吧?別給病人耽誤了。”
賀霄點點頭,邊走邊衝對講機說話:“徐隊!”
對講機裏傳來幾聲電流聲,徐景辛破口大罵:“賀霄,你他媽上哪兒了?還有沒有紀律?你……”
賀霄打斷他,完全沒在乎炸毛隊長的聲音像是要吃人:“告訴當地警察,坐標……”
他放下對講機,問柳元:“坐標多少?”
柳元看了眼手腕上的多功能手表,報出一個坐標。
他這才重新湊近對講機:“聽見了吧?這個坐標是一條小路,往上走,路的盡頭有個神龕,我剛才追蹤一個人到那邊,人就不見了,他抱著別人的孩子,我現在懷疑是販賣人口。”
徐景辛在那邊足足沉默了十幾秒,疑惑地問:“你確定嗎?”
“確定,讓警察搜山吧!”
徐景辛繼續沉默:“……警察可能沒空搜山。”
賀霄問:“為什麽?”
“這邊目前有上千名傷員,上百名死者,你覺得呢?”徐景辛反問。
賀霄不說話了,他回頭朝小路的盡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滿頭大汗的柳元:“救援隊不能幫忙嗎?”
“刑事案件不在我們的援助職責範圍內,而且這件事當地官方沒向我們求助,我們不能越權。”
賀霄罵了句什麽,徐景辛沒聽清,他說:“之前的情況我聽小蒙大體說了,現在當地駐軍已經到了,等你們歸隊,咱們就撤。”
“好,我正跟柳元在一起。”賀霄看了柳元一眼。
“知道了,這邊忙,先收線。”
賀霄覺得徐景辛應該是被從車裏放出來了,正在忙著跟當地官方打交道,或者救治傷員。
“咱們快點下去幫忙。”他對柳元說。
“對,可是我還真有點……”柳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意思很明顯,他力不從心。
“我背吧?”賀霄朝他背後上的女孩子揚了揚下巴。
“那……也行,咱們換著背。”柳元自言自語似的,“我可真是的,走了這麽多冤枉路,白浪費體力!”
賀霄從他身上接過那個女孩,在他的幫助下背到自己背上,笑著揶揄了一句:“還行吧,要不是你走錯路,咱們也不會遇上,緣分麽這不是?”
柳元有點意外賀霄對自己的態度,因為早上他跟小蒙起衝突的時候,他也是在場的,在他印象裏,這是個不會跟陌生人好好說話的人。
他有點受寵若驚,連忙趁機拉關係:“可不是嘛,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直接來找我!”
“嗯,我聽隊長說過,說你是個熱心腸。”他用下巴點了下身後背著的女孩,“看出來了,確實是個熱心人。”
柳元尷尬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