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萬頃用四年牢獄之災加萬家的一個過億項目,換來言和點頭。這件事算是結了。

萬重為又留了幾天,處理了一批借機作妖的萬家旁支,又把幾個元老安撫好,總算穩住了局麵。在萬頃坐牢的這段時間內,萬重為還要選一個合適的決策人,這些都夠他忙一段時間了。

即便如此,他並沒有多少怨言。或許之前是有的,但見到牧星野和言和帶來的衝擊,讓他沒法發火。他開始心甘情願給萬頃收拾爛攤子,冥冥之中像在補償什麽,或者是牧星野,也或者是另一個和牧星野境況類似的時溫。

萬重為比原定計劃待的時間要久。離開首府之前,他去監獄見了萬頃。他申請了加長探視時間,有些涉及到首府萬家的重要工作需要交接清楚,所以他直接帶了律師來。

萬頃看起來狀態很不好,身上的傲慢和不屑不見了,倒不是說多頹廢,但就是整個人看起來死氣沉沉。一開始,萬重為以為他是因為坐牢心生倦怠,直到他眼神躲閃地提起牧星野時,萬重為才發現自己錯了。

工作談完了,探視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萬頃沒猶豫太久,問萬重為:“哥,你見過他嗎?他怎麽樣?”

“沒死。”萬重為沒好氣地說。

萬頃雙手絞在一起,臉上露出懊惱。他忍了忍,知道如果萬重為離開,就再也不會得到牧星野的消息了,硬著頭皮又問:“他……還在醫院嗎?清醒了嗎?言和陪著他嗎?”

萬重為看著眼前焦灼的人,歎了一口氣。他沒法回答萬頃,也沒必要回答,因為萬頃知道與否,這些問題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也終將嚐到麵對殘酷命運時無力抗衡的苦楚。

“你既然愛他,為什麽非要這麽做。據我所知,言和有五年不在國內,這段時間牧星野也一直被你控製在身邊,你但凡在他處於最低穀的時候,像個正常人那樣好好對他,他都有可能會和你在一起。”

萬重為恨鐵不成鋼,也是第一個點破他愛牧星野的人。

“我沒想到會這樣,”萬頃說著,臉上露出了一點少見的迷茫,“但我控製不了。”

“哥,你說他會原諒我嗎?”萬頃又問。

“不會。”萬重為一點麵子都沒給他留,“你如果不再見他,說不定他能過得好一點。”

萬頃嗤笑一聲,“我要在這裏待四年,怎麽可能還能見到他。”

“不止這四年,以後,將來,你都不能再出現在他麵前。”這也是萬重為答應言和的條件。否則,言和是溫潤君子,但也不是沒有雷霆手段,如果萬頃不能做到永不再見牧星野,萬重為相信,他會真的殺了萬頃。

“我永遠不見他,他能原諒我嗎?”

萬重為原本想說“不能”,但他猶豫了,最終說了一句“可能吧”。

他不能一點希望都不給萬頃留。

都是愛,萬頃和言和給予的卻是兩種極端的態度。萬重為不知道萬頃多久能走出來,但他知道牧星野從未愛過萬頃。

愛情最大的悲哀不是生離死別和愛而不得,是愛到最後的結局變成了三個人,而多餘的那個人永遠停在原地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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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滑行前,萬重為給景清發了一條訊息:已返程。然後躺在靠背上,閉上眼,等待五個小時落地後的另一場愛情磨難。

景清早在一周前就到了平洲,彼時萬重為還在首府替萬頃收拾爛攤子,無暇他顧,讓景清隨意就好。有什麽事等他回去再說。

景清這些年很少離開伯明翰,這次過來的目的明確,萬重為並不覺得難堪,隻是無力感越來越明顯。他未料到梁明照可以為了時溫做到這個地步,如果說萬重為所剩不多的親情裏還在意著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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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玫瑰是你種的?”

花圃裏,時溫一個人躺在椅子上,蓋著毯子。他有些困,萬重為不在,他便常常下樓來,坐在一叢叢綠蔭中小憩。他不願意和別人說話,最大的心願便是一個人待著。洛水居裏的人也都知道,所以很少來打擾他。

直到一周前,洛水居突然來了一位客人。姓景,從伯明翰來,沒事就愛找時溫聊天。什麽都聊,聊曆史,聊生活,聊花草,聊伯明翰的冬天,也聊萬重為。

時溫這才知道,景清是萬重為的舅舅,隻比萬重為大七歲。

景清和萬重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風光霽月,溫柔和煦,明明和萬重為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卻又完完全全是兩類人。在他麵前,你感受不到任何攻擊性和敵意,讓人產生本能的信任和依賴。

剛開始時溫是很抗拒和景清說話的,一個是萬重為的舅舅,一個是萬重為桎梏在掌中毫無自由的伴侶。時溫對和萬重為一切相關的事物都產生了本能的排斥,遑論關係這麽緊密的家人。

但景清似乎感覺不到時溫的冷淡,每天都要來找時溫說會兒話。這會兒看見時溫一個人坐在花園裏,便又走過來,蹲在花叢中看那一片玫瑰。

時溫坐直了些身子,有些拘禁,輕輕點點頭。

“我聽重為說,這是你給他種的,叫和音玫瑰,”景清臉上綻開笑意,和老朋友閑聊般,說著時溫不知道的一些事,“我每周和重為通一次話,你別看他平時話少,可是我們能說一個多小時。”

景清看著時溫一閃而過的詫異,笑著說:“想不到吧?他說的最多的是你。”

“你們結婚的初衷,你在各種場合對他的維護,你種的花和中草藥,你給他買的刮痧梳和推拿手法,你中午吃的什麽晚上幾點睡的,你的課題拿到了國外研究所的offer,你知道真相之後的反應,你的哭你的笑,你的難過歡喜,這所有的一切,他都記在心裏。”

“所以我很早就認識你了。”景清也在時溫身邊坐下來,風很暖,時溫在聽,這是個很適合聊天的下午。“他早就把你當成了全部,隻是他自己不知道。你要離開,就是要把他的血肉奪走,他怎麽會同意呢?”

“我無意為他辯白,因為他確實做了很多錯事,不值得原諒。”

“他太希望有人來愛他了。”景清眼眶微紅,那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哭泣的臉從記憶深處走出來,伸出手,問他媽媽為什麽要拋下他。

“但他不相信會有人無條件愛他,他也不知道怎麽愛別人。你的出現是一個變量,打破了他人生規劃的變量,他由此變得不穩定,並且充滿了破壞性。這是他自己作的,怪不得別人。”

“阿溫,我說這些,沒有要逼你原諒的意思,你不要有壓力。如果你想聽,就當閑聊天那樣聽聽,如果你不想聽,你告訴我,我就不說了。”

時溫垂著頭,沒說話。

景清的話術和表達能力一流,畢竟是能在伯明翰紮根多年的僑商,看人準,做事也通透。他對時溫,是帶著十足的喜歡的,對萬重為的婚姻,當然也存在私心。如果時溫能不計前嫌和萬重為走下去,他當然樂見其成。

但是如果時溫不願意,他也要盡自己所能,彌補萬重為帶來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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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講一講萬重為是怎麽從小可愛變成手狠手辣偏執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