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怎麽在這。”田嘉文又問了一遍。

他和田詩語隻隔了兩米的距離,自然見到依偎著田女士的男人。

於是他冷冷睇了那男人一眼。

謝銘傑倒是頭一次看到他那樣的眼神,有點悻悻然,原本圈著田詩語腰部的手悄悄鬆開。

田詩語被田嘉文這麽一叫先是一個激靈,過了幾秒才冷靜下來。

其實一開始說不驚嚇是假的,她心髒這會兒還跳得飛快,像被人捉到幹壞事時一模一樣。不過到底是成人,思考問題比較全麵,她突然想起來今晚上本來嘉文是要去上補習課的。

這是翹了課來玩了?

這麽一想,她底氣又有了,揪起眉頭對著田嘉文嗬斥:“怎麽在這?這話我還想問你呢,你不上課怎麽跑來電影院了?”

田嘉文支吾一聲,沒回答上來。

跟著田嘉文一起來的有一群同學,男男女女都有,有幾個認出了田詩語,也有人認出了和田詩語在一起的謝銘傑。

於是小聲在田嘉文耳邊問:“你爸爸媽媽怎麽也過聖誕節啊?”

啊呀,糟了!

田嘉文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讓謝銘傑假扮過家長來學校,而今天一起來的幾個同學裏有人見過謝銘傑,當時還目睹了謝銘傑和數學老學究之間的唇槍舌劍。

林依依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她問正在等她的幾名同學:“田嘉文呢?”

有個男生說 :“他也太倒黴了,剛才直接被他父母活捉,現在和他父母一起回家了。”

林依依一臉懵:“父母?”

“是呀,就是他爸爸媽媽,還別說,他爸爸和他媽媽真是一個帥一個美,而且他父母真的好年輕啊。”

林依依更懵了,田嘉文以前和她說過,自己沒有爸爸的呀,怎麽突然多了個爸爸出來啊?

那邊,田嘉文左右各挽著一個人,疾步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那個,媽,趕緊帶我回家,我真不想來的,是林依依他們硬拉著我來的。”

他說完,轉過頭瞪了一眼謝銘傑,但嘴上還是裝作禮貌地問:“James,你開車了嗎?”

謝銘傑估計猜到他怕被人拆穿的事,於是笑得有點邪惡,“開了,怎麽,要我送你回家?”

田嘉文使力點頭。

一路上,車裏的三人都沒怎麽說話。謝銘傑認真開著車,田詩語和田嘉文安靜坐在後排。

田嘉文的手機已經進了十幾條消息了,估計是林依依和其他同學發來的,但是這會兒田女士一直盯著自己,他也就無視手機的震動。

倒是田女士最後終於忍不住了,開口說:“怎麽,不看一下是誰給你發的消息嗎?”

她說話語氣向來都溫柔,這會兒卻又冷又刺,田嘉文估計她是真生氣了,隻能笑著說:“不用看,無非就是問我有沒有被挨打。”

“怎麽?你平時一直和同學說我打你?”田詩語就著他的話問。

田嘉文自知這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忙搖手,“不是不是,我媽媽那麽溫柔,怎麽可能打我。”

他瞟了眼田詩語,見田詩語正斜睨著自己,他突然糯糯地問:“媽,你和……”他指了指前麵開車的人,“怎麽會在那裏啊。”

田詩語聽他一提這事,嘴角不自覺抽了抽,眼神也變了,不敢再盯著他看,隻能正視前方,說:“是呀,怎麽會在那裏,不就是去捉你的嗎。”

才怪,剛才上車的時候他可看見了後排放著一大束花外加個禮物袋。一會兒他倒是要看看這些東西田女士拿不拿。

想不到下車的時候田女士竟然沒拿。

田嘉文盯著已經放去前排的東西,回頭又瞟了眼謝銘傑,拿出手機迅速發了條消息,之後快步跟上田女士的腳步。

從上車到下車,到他們進門洞上樓,全程田女士都沒和James說過一句話,連個眼神都沒有。

氣氛又冷又有點尷尬。

於是等到一回家,田嘉文就摒不住了,問他媽媽:“媽媽,剛才你怎麽不和James打招呼啊?”

打招呼?她要死了自投羅網!她可沒有那麽傻。

田詩語咳了聲,說:“被你氣得都忘了謝謝人家了。好了,現在輪到你解釋一下,怎麽沒去上課!”

田嘉文就知道躲不過,老實和田詩語交代:“其實老師今天問過我有沒有要上課,正好林依依家的餐廳今天有大派對,於是就給老師那裏請了假換了時間,這才跟著去吃了頓大餐,吃大餐的時候我們幾個都抽到了電影票,這就來了。”

說的話挺有邏輯,田詩語盯著兒子的眼神看了好久,確認他沒撒謊後才放人:“行了,原諒你一次,但是有個條件,下一次數學考試一定要考到一百分,否則就懲罰你。”

“罰什麽呀?”到底是小孩子,一聽要懲罰比什麽都害怕,眼巴巴看著田詩語,等著她宣布。

田詩語說:“要是考不到,就罰你一個月不能出去玩。”

好吧,夠狠。

田嘉文點頭,這交易算達成。

等田詩語回了房間,他又給人發了消息過去,又等了半小時,他去敲田詩語的門:“媽,我東西在林依依那裏,她給我送來了,我下去拿一下。”

說完沒等田詩語反應,開了門一溜煙跑下去了。

等他跑出小區的門,又往東走了二十多米,在一條小巷子裏一拐,見到了某人的車。

他敲了敲車門,那人移下車門。

是謝銘傑。

剛才他接到田嘉文的消息,就把車開到了這裏。

“外麵挺冷的,要不要上車聊?”謝銘傑指了指副駕駛位。

田嘉文一看,原本放在駕駛位的那些東西又被挪去後排了。他想了想跑去那頭開了車門。

等他坐定了,謝銘傑從中控台裏取了罐旺仔牛奶給他。

他也沒客氣,直接結果,發現還是熱的。

“怎麽熱的?你剛去買的嗎?”

謝銘傑點頭,“等你的時候去了次便利店。”

田嘉文說:“好了,老實交代吧,別想拿著這一罐賄賂我。”

謝銘傑問:“交代什麽?”

田嘉文側過身,邊喝了口旺仔,邊用惡狠狠的眼神懟他。

隻見那男人神情自若地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田嘉文受不了這種死樣怪氣,直問:“那個讓我媽媽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你?”

“為什麽這麽說?”

“為什麽?我都看見了!親眼所見。”他虎著臉,嘴唇上還留有沒舔幹淨的牛奶,但氣勢洶洶的架勢不輸大人。

謝銘傑不清不楚地對他笑了笑。

田嘉文被他這態度搞得有些毛,開始控訴他的罪行:“你故意耍我玩是不是,我當時也問過你要不要追我媽媽,你不是說不追嗎,你既然追了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們是同盟,你這樣的行為簡直和叛徒一樣,你知道嗎?”

“不好意思,我也答應了你媽媽不告訴別人。”謝銘傑笑著回答,“你也知道的,答應了女人的事,作為一個男人,就要極力辦到。”

說得還挺有道理,田嘉文一時反駁不了,想了半天才說:“那你的意思,你真的和我媽媽在一起了?”

謝銘傑這次點頭點的很認真也很嚴肅。

田嘉文盯著他看,半晌後才說:“好吧。”

“什麽好吧?”謝銘傑追問。

田嘉文說:“我媽媽不肯告訴我,不過,我現在知道答案了。”

“所以呢?”

“什麽所以?你覺得我有資格說不嗎?”

謝銘傑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還沒開口,田嘉文自己說了,“我同意不同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媽媽的決定。”

他說完,開了車門。

他在車門那裏杵了一會兒,回頭的時候,表情已經恢複到平時的樣子了,但眼神有點暗淡,說話也蔫蔫的,“我先回去了。”

說完,他把車門關上。

謝銘傑沒想到他的腦回路跳躍的那麽大,也沒想到一個小孩子的心理轉變如此迅速。於是跟著他下了車。

田嘉文壓根沒顧上他,獨自往前走了五六米。

謝銘傑才鎖上車門,想問清楚他到底想些什麽,沒想到他突然立住,轉過身。

而謝銘傑正走到車前,街角路燈昏暗的光灑下一束,正好罩著他全身。

田嘉文在不遠的地方又多看了他一眼,突然大聲問:“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

謝銘傑搞不懂他到底要問什麽,自然說好。

田嘉文頓了幾秒,這才開口:“你,你會對她好嗎?一直。”

謝銘傑也頓了一下,看清了田嘉文的表情,這才穩著說:“當然,會一直對她好。”

“那,那你以後會娶她嗎?你們會結婚嗎?”

這次謝銘傑沒怎麽思考,直說:“隻要她樂意。”

田嘉文點點頭,自己在那裏喃喃了幾句,這邊的人聽不到他說什麽,問他。

田嘉文抬起頭,突然對他揮了揮手,“沒事了,我回家了,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說完,轉過身,飛奔了出去。

謝銘傑一直站在那裏,看著他的身影變小,再變小,直到沒入遠處的黑暗中。

他沒見到的是,那個叫田嘉文的小男孩奔跑時落入夜色中的淚。

那淚,是笑著的,也是哭著的,是欣慰的,也是幸福的。當然也有許多不舍。那其中有太多大人或許無法理解的感情,在十二月的聖誕夜,成為了小男孩這一生的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