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膽包天

三伏天,氣溫開始節節拔高,軍區大院裏那課寂寞了許久的大槐樹搖身一變成了香餑餑。

一群渾小子橫七豎八地栽歪著身子,叼著冰棍兒坐在樹下侃大山。

“天熱,火大!”不知道誰拍著石桌,來了這麽一句抱怨。

貓在一邊打蔫兒的宋休遠忽然來了精神:“哥幾個給說說,最近都怎麽解火的啊?”

這廝是個滿腦袋“顏色文化”的,隻要一張嘴,話準保就往歪路子上拐。

“還能怎麽著,打飛機唄!”馬上有人百無聊懶的接口,“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初、夜全給了手了。”

一陣哄笑聲裏,軍醫世家出身的張旭頗有幾分苦惱地筋筋鼻子,煞有介事:“飛機打多了傷身啊!考慮到未來嫂子們的‘性、福’,我勸哥幾個還是節製點好。”

“色大膽小,淨打官腔!”宋休遠不屑,回頭衝著魏晉搓手一笑,“頭兒,最近你那有沒有什麽好帶子,拿出來曬一下,弟兄們都快憋壞了!”

魏晉罩著件的確良的軍襯衫,正斜躺在從家搬出來的搖椅上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冷不防聽見他的話,回過神來猛啐一口:“呸呸呸,說起來就晦氣,要不是因為上次那批American大片兒,我爸也不能一回來就揍得我三天下不來床!”

所謂American大片兒,自然就是專供男性借以紓解的某類特殊錄像帶。

十五六的少年正處在初識情、欲的階段裏,平日裏傳閱的黃色刊物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獵奇心理,從歐美日本等地流進內陸市場的“時鮮貨”輕而易舉就抓牢了他們的眼球。=F=H=Z=W=W=

魏晉是北院老大,老大的名號也不是白給人叫的,需要承擔起物流中轉的艱巨任務。

凡是任務就沒有百分百無風險的。

有次魏晉壓在褥子底下的兩排“絕版珍藏”被負責打掃房間的勤務兵發現,上交給魏國鵬。

師長是個暴脾氣的,放下軍區那邊的工作二話不說衝回大院,逮著自家兒子拎回去就是一頓胖揍,份兒都跌到南院去了。

一提起這茬,魏晉就覺得心煩意亂。

“頭兒,你這肩章好神氣啊,顯得整個人都倍兒精神!”宋休遠不失時機地扯開話題,送上恭維。

這話正中魏晉下懷。剛在旁邊假寐等的就是這一句,偏偏沒人搭理,搞得他心裏堵了把火似的,一直沒處發。

“還是阿遠識貨,看見沒,正宗的兩杠四星!”魏晉一骨碌爬起來,挺直了腰板把肩膀卯勁兒往前送。

那時節,院裏凡是家中養著個毛頭小子的,這種東西都會把得死緊。

魏晉家裏情況比較特殊,魏母走得早,魏國鵬又身居要職,難得回家一次,在對魏晉的管教問題上有心無力。

加之魏晉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兒,常年賊心不死,偶兒也會有讓他得逞的時候。

“我說老大,你又把你爸的行頭偷來啦?”說話的胖子叫丁剛,一雙小眼睛瞄著肩章,語氣酸溜溜的。^烽^火^中^文^網^

魏晉被戳的麵子上掛不住,大喇喇罵道:“你丫說話注意點,少在那兒給我拔塞,東西是我家的,這不叫偷,叫光明正大的拿!”

丁剛憋得臉通紅,又不敢還口,腮幫子比平時還漲了一圈。

前後不過幾分鍾,兩人就弄蹭了,氣氛變得有點僵。

好在男孩子心大,不記仇,雞毛蒜皮過後就忘。

沒一會兒,宋休遠眼珠一轉,滿臉促狹地起頭:“接著剛才的來,三兒,到你了,你可是有媳婦兒的人,經驗應該比我們都多。”

被他一說,眾人的注意力都落到窩在角落裏悶聲不語的謝清江身上,立刻跟風附和。

“對對對,怎麽能把謝三兒給忘了。”

“這小子太蔫有準兒了,差點讓他蒙混過關。”

宋休遠神秘兮兮地湊過去,雙眼直放光:“說實話,你跟苗姐發展到哪一步了?”

“……”

“摟摟抱抱?打過奔兒沒?”

“……”

“別告訴我你倆還在那手拉手呢!”

“……”

謝清江跟沒聽見似的,壓根兒不抬頭,用腳跟在地上撮起個小土包。=F=H=Z=W=W=

宋休遠漸漸拉下臉來:“三兒,大家拿你當自己人,你再這麽砸窯兒可就不厚道了。”

“行了吧你,打住!”魏晉有點看不過眼,一腳踹向他後臀。

勁兒不大,宋休遠象征性地噯呦一聲,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這不也是替他著急麽,家裏供著一朵花,能看不能摘,多添堵啊!”

魏晉噗地一聲笑了:“摘得著摘不著關你屁事啊,少把你那壞主意往我兄弟和兄弟媳婦兒身上打。”

宋休遠還想說點什麽,不遠處有人喊他名字。

回頭一看,宋母正從陽台往外探著身子,一雙火眼金睛四下搜尋。

“得,我先撤了,我媽叫我吃飯去呢,回頭見。”宋休遠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我也該回去了,今兒星期天,我爸回來得早,他最煩我在外麵廝混了。”

“等我會兒,我跟你一起,我家今天來表親……”

趕在大中午到來前,人都七七八八地散光了。

“這幫孫子,撂挑子的時候比誰都快。”魏晉一邊罵,一邊笑著走到謝清江旁邊坐下,將手搭在他肩上。

謝清江沒反應,一般情況下這就算是默許。

魏晉是個實心眼兒,打從那次落敗起誓後,一門心思待他好。www..fhzww..com

慢慢地,謝清江也就不再像從前那樣排斥他了。

“三兒,你有沒有發現苗子最近跟以前變得不同了。”魏晉收了臉上的笑,忽然嚴肅起來。

不過他平時就故弄玄虛慣了,所以謝清江仍是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我沒開玩笑,自從她進了莊正經帶領的那個學習小組,整天魂不守舍的,就差眼睛沒長在那小子身上了,這裏頭肯定有貓膩……喂,你到底聽我說沒!”魏晉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他一掌,“你甭裝得不在乎,萬一倆人日久生情,哪天再弄出點擦槍走火的事兒來,你抱頭哭都來不及!”

謝清江撮土的腳一頓,往回縮了縮,腦袋垂得更低了。

魏晉抓了抓頭發,口氣軟下來:“嫌我把話說重了?我是真心為你好。苗子這妞是招人待見,可也不是誰都能壓得住的……不過你放心,有兄弟在一天,絕對幫你牢牢看著她,不給別人有機可乘的機會。”

魏晉在旁邊信誓旦旦時,謝清江忽然抬頭,眼睛死盯住一個地方。

“說曹操曹操到,哥兒們,還是你眼睛夠毒!”魏晉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慶幸自己發現的及時。

要是讓田苗聽見自己在背後嚼她舌頭,還不得剝去他整張皮做大鼓啊!

田苗走進來時,特意瞪了門口站崗放哨的小兵一眼。

她第一次來北院時被攔住盤查,這兵是個新來的,說什麽都不肯放行,非要她按規定出示身份證明,最終還是師長之子魏晉親自過來領人,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田姑娘心眼兒小,暗暗記恨著,每次來都不忘給人家吃個眼白。

小兵扁扁嘴兒,臉皺巴得跟苦瓜似的。

田苗徑直走到石桌前坐下,對著謝清江勾動手指。

謝清江乖乖地走過去坐在她邊上。

“苗子,來啦!”魏晉也跟著涎皮賴臉地蹭了過去。

“嗯,怎麽今天就你倆?”

“上次你嫌人多了煩,我就把他們都攆跑了。”

這小子撒起謊來臉不紅不白的,謝清江忍不住嫌棄地瞥了他一眼。

魏晉假裝沒看見,又說:“你不是忙著搞學習小組麽,怎麽有空過來找我們?”

這陣子每到星期天,田苗把謝清江往軍區大院一扔就一陣風似的席卷而去,神龍見首不見尾。

“哦,謝叔叔讓我找時間陪謝清江照著書上多練練,對他有幫助。”田苗晃動了下手中握著的一本薄冊子。

魏晉手疾眼快搶過來,翻開一看,樂了:“這不是給小孩兒認字兒用的麽,嘿,真逗!”

田苗麵無表情地奪了回去,擺在桌上攤開,指著其中一麵對謝清江說:“讀。”

十分鍾後……

“真想找個起子把你這張嘴撬開!”

“……”

“謝清江,開口說句話能要你的命還是怎麽著?”

“……”

“算我求你成不,你說一句,就說一句?”

“媳婦兒。”

“噗!”魏晉正仰脖兒喝汽水呢,一口全了噴出來,齜牙咧嘴地朝著謝清江豎起大拇指,“兄弟,服了!”

“你再敢貧一個試試!煩人,邊兒呆著去!”田苗火冒三丈。

“別啊,我想了個好主意,準保能讓謝清江開口。”

“什麽主意?”

“你先說,是不是隻要他開口,你什麽都願意配合?”

田苗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以謝叔的交待為重:“恩。”

這妞兒果然上套了!

魏晉甩了兩下前額亂如雞窩的劉海,擠眉弄眼地用手去捅謝清江:“三兒,從現在起,你張嘴讀一句,就可以親苗子一口,張嘴讀十句,苗子就主動親你一口,你看成不?”

“滾你丫的,這都是什麽鬼主意!姐不打得你滿臉桃花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田苗擼起袖子作勢欲撲,想要給他點血的教訓。

“你好。”

“……”田苗伸出去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難以置信地回頭。

謝清江微微皺著眉,表情依舊木然:“媳婦兒,你好。”

田苗傻眼。

又一個十分鍾後……

“十,九,八……”有人在數數,聽起來很開心。

田苗的臉,魏晉的牙,謝清江的唇,黑白紅三種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等等,你口水沾到我臉了!”田苗鬼叫一聲。

謝清江停下來,黑眸委委屈屈的,像隻被遺棄的小京巴。

“別那麽小氣嘛,口水可以美容養顏的。”魏晉笑眯眯地擺擺手,不知死活,“Go?on!”

“三,二,一……苗子,該你了,大方點,上!別讓咱爺們看扁了。”

終於,在魏晉不懷好意的慫恿下,田苗咬咬牙,閉著眼睛在謝清江泛著蘋果光的左頰上飛快的啵兒了一口。

這兩個色膽包天的臭流氓,一定是提前串通好來耍她的!

奇恥大辱……田苗轉過身去,恨得直跳腳。

不過剛剛親上去的感覺也沒那麽討厭,軟軟的,嫩嫩的,香香的……

田姑娘的臉忽然紅了,帶著一種奇異的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