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費思量

清風拂過,稀疏的花木搖得月影破碎,仿佛誰的心也跟著一齊碎了。

小蝶見澹台浩憤然離開,忙快步上前:“主子,王爺他……”

我淡淡地說:“該走的不能留,否則反惹禍端,隨他去吧。”

兩人相攜,披一身夜月,回到淑華殿。

不知道這一夜,明月照到幾個難以成眠的人身上。

第二日去與皇後請安,眾宮妃打扮得文彩輝煌,同聚一堂,乃是自宮變後第一次呈現的和詣的皇家氣象。

皇後高高在端會在紫檀木椅上,頭插璀璨閃耀的赤金鸞鳳步搖,鬢角細碎珠花,耳間玎玲晃動的水晶墜子,

氣質越發沉靜,心思越發難測,麵上仍是溫良謙謙的笑意,不動聲色的眉眼。

往下依次是蘭夫人,肖淑妃,張妃,我,還有因懷了孕特意被賜坐的李貴嬪,還有上次選秀後新晉的於婕妤,白才人和楊選侍。

打眼看過去,端地是環肥燕瘦,纖瘦合宜,滿眼春色。

皇後說了幾句例行的話後,便含笑看著李貴嬪道:“你的身子也有七個月了,快要臨盆了,天氣寒冷,需多多保重才是。”

李貴嬪矜持地起身,侍女忙上前攙扶,頗有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感覺。

但她滿臉的得色和高高隆起的肚子在眾人眼裏卻是那麽的礙眼。

她抿抿了發絲,嬌俏地淺笑:“嬪妾謝皇後娘娘關懷,皇上也命太醫天天請脈,料及是無妨的。”

她一提皇上二字,眾人臉上皆不自然,因澹台謹忙於國事,諸多嬪妃已經月末承恩澤,偏她卻將自己的榮耀擺到台上,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賣弄。

皇後滿臉笑意道:“說起來,還是妹妹和醉妃最受皇上寵愛,連本宮都不及兩位見皇上的次數多。”

李貴嬪看著我輕哼了一聲,下巴高高地仰起,我心中一驚,不覺抬眼瞧著皇後,果然報複心強,不過去了一次乾儀宮被她知道,便在這裏挑拔事非。

再看其他人,眼裏的不屑和嫉意明顯增強,且不加掩蓋,隻因,我麵上有青色的胎記,所以不配受這寵愛。

我溫和地道:“嬪妾隻是去送一些吃食,並不敢擾皇上的神思。”

皇後興味盎然地道:“對了,上次聽到醉妃說給皇上做了灌餡蛋,倒是新鮮,是怎樣個做法?不知道眾姐妹可有口福一嚐?”

眾人臉色越發難堪,恨我之情猶勝恨李貴嬪,我心中氣鬱,卻不敢抗旨,隻得道:“那灌餡蛋倒是個平常的東西,做法倒也不難,隻需將鴨蛋放入滾水略焯,約莫裏麵蛋白剛剛凝結,便拿出鑿小孔倒出蛋黃,然後再灌入各種餡,或是切碎的紅椒末肉糜,或是火腿菇筍,依個人的口味所填;重新上鍋蒸熟,剝殼裝小盤便成了。各位姐妹若想吃,隻管到淑華殿來就是,管叫吃個飽。”

皇後摸了一下巴道:“嗯,這可記下了,改日本宮必去嘮叨,隻是肖淑妃常去淑華殿,怕要比別人能多得一枚有心的蛋了!”

肖淑妃淡淡地一笑道:“嬪妾雖有心多吃,但醉妃卻是一視同仁的,皇後不是深有體會嗎?”

兩人打著啞謎,隻有我知道皇後是在暗示肖淑妃與有多有來往,好引其它人猜忌。

皇後笑而不答,忽然一拍腦袋,滿臉自責地道:“本宮真是糊塗了,真真現放著一件天大的喜事忘告訴眾姐妹們了。李貴嬪有喜已是我朝之福,蘭夫人也懷有龍嗣了!”

這句話無疑於一滴清水濺入油鍋中,引起的轟動可想而知,眾人的視線紛紛投著一直高傲地站在一邊的辛蘭月身上。

辛蘭月上穿繁複華麗的正紅廣袖收腰九鸞暗紋正裝,下著胭脂色鸞鵲錦繡長裙,裙上刺有織金撚珠的鴻雁銜綬紋,隨著行動金光熠熠迤邐耀人。

她自有一股冷傲的氣質,麵無表情,宛如冰山瑩雪一般站立在一邊,唇邊的一縷冷笑卻帶了厭惡的顏色。

辛家炙熱可熱,再加辛蘭月懷孕,更是眾人既慕又嫉的對象,眾女不過略略一愣,便諂媚之聲四起,大拍馬屁。

唯有皇後,那含著笑意的唇邊弧度漸漸終結,凍成一抹僵硬的線條,無人能窺得那抹笑的複雜含義。

晨省散後,辛蘭月的瑤光殿一時間熱鬧非凡,眾人皆有禮物送去。

但辛蘭月卻閉門不接客,毫不顧忌眾人的麵子,眾妃雖然內心憤懣,卻也不敢表以顏色,隻得灰溜溜地離開。

我的人緣越發不好,處處被人擠兌諷譏,我雖不願惹事,處處忍讓,但小蝶她們卻忍不了,每每和別人多有口角。

我總教訓她們,人的言語傷害最為淺薄,不能傷你分毫,然暗中的一擊才最為致命。

你與她們爭執,便與她們一般見識,且落得個不善的惡名。

且禪語有雲:“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如何處置乎?”

答曰:“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小蝶不服,問道:“人善被人欺,難道主子貴為妃子便由著她們踐踏不成?”

我微微一笑,拂著衣領上油水極好的水貂皮毛道:“經過了這麽些事,我已經明白不能坐以待斃。先讓她們猖狂些時日,久了,自然會破壞規矩,且我原比一眾人的品階高些,平時不拿出妃子的威嚴,她們隻當我好欺。待尋到一個致命的理由,再殺一儆百,便可一勞永逸了。”

小蝶她們聽了認真收斂了幾日,見了那些人,隻是避讓,倒是平靜了幾日。

我偶去謹見澹台謹,零星從他哪裏得了一些消息,澹台浩拚死殺敵,屢立戰功,甚至不惜孤軍直入回鶻軍中,差點丟了性命,肩上中了一箭,此刻還不能引箭。

我心中微酸,又擔憂他,一腔愁緒無可發泄,這幾日便揪然不樂。

忽一日宮中突然傳出消息,太後發了頭風,日夜請太醫醫治,卻是毫無效果,連皇後也跟著常去昭陽殿探望了。

我思付莫非是澹台謹命人欲暗中要了她的命?但終是不敢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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