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遠夢逃一般離開枕上樓之後,沈逝雪才從屏風後出來,她抱著匣子走到了窗前,看著君遠夢狼狽地上了馬車,手指用了力,死死抱著木匣。

當馬車聲音越來越遠,消失於暗夜中,沈逝雪才轉過身來,將手中的匣子重新遞給了小阿瑾。

“墨家的事,你不必再查下去了,若真是雲嵐宗的人做的,那你查下去,定會有危險。”沈逝雪伸出手揉了揉小阿瑾的腦袋,如昔日一般,“既然你成了臨江仙的徒弟,那就好好當這枕上樓的樓主。”

“不,”小阿瑾忽地拽住了沈逝雪縮回的手,淚水瞬間奪眶而出,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雪姐姐,我不怕的,若不是你當年救了我,我早就是一具枯骨了,還當什麽樓主,如今我有能力了,我可以幫你,讓我幫你好不好?”

沈逝雪看著麵前的紅衣少女,一時有些不忍,她本想自己一人走這條路,可小阿瑾同她當年一樣,固執的可怕。

她伸出另一隻手擦去了小阿瑾眼角邊掛著的淚珠,淺笑了起來,“好,可你要答應我,若有危險,你須得護著自己。”

“好。”小阿瑾笑出聲來,順勢將臉在沈逝雪的掌心蹭了蹭,像是一隻在寒夜中等待了許久的小狗,終於等來了那個帶她回家的人。

她十二歲那年,被父親賣身青樓,不肯接客,打得隻剩下半條命了,是雪姐姐救了她。

從那時起,她便決定一輩子跟著雪姐姐。

……

天信四十八年,三月十二日,雪府大小姐本該是嫁給永安王的日子,可日前溟元帝突然改了聖旨,賜婚溫國公府的世子與雪奈卿。

從既定的永安王妃成了溫國公府的世子妃,縱然寶鼎小苑的事情並未透露一分,可坊間關於三人的謠言早已出了無數個版本。

其中一個版本說是白世子與雪奈卿造就暗通款曲,被永安王抓了個正著,那場麵叫一個**。

紅燭說著這些謠言時,沈逝雪正乖巧地坐在梳妝鏡前梳妝,聽得**二字時,腦海裏闖入了那一夜與白清尋在**做得一場戲。

還真是與這**二字相得益彰。

“小姐,怎得笑了?”綠蘿正在一旁弄著頭飾,看著小姐嘴角勾起,有些好奇。

“無事。”沈逝雪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對勁,斂了斂心神,看向鏡中。

一襲絳色曳地廣袖留仙裙,繡著芙蓉花開,胸前綴著幾排珍珠,包裹著盈盈一握的纖腰,越往上看去,修長潔白的脖頸,瘦削的一張小臉,膚如白雪,玲瓏似的唇微微上翹,薄厚適宜,唇如點絳,鼻頭微微上翹,越過高挺精致的鼻梁,瞬間便被那一雙眼奪走了注意力。

顧盼生輝的柳葉眼,眼波流轉間,恍若琉璃一般,生怕一不小心,琉璃便碎了,隻能小心嗬護。風流清韻的秋娘眉,生生讓這張臉多了幾分英氣。

幾名婆子忙活了好久,才為沈逝雪戴上了流蘇金冠,四麵綴著紅寶石。

紅翡流雲瓔珞墜於額前,一時襯得整個人明豔動人。

沈逝雪看著鏡中的一張臉,陌生而又熟悉,這不是她的臉,可她重生於這具身體內,或許終此一生,都將以這張臉,過盡一生。

這時聽得門外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周炎喊了聲,“接親了。”

一名婆子急急將紅蓋頭蓋在了沈逝雪的頭上。

一時眼前失了光,她隻得安靜地坐在**,手邊放著一把傘。

這傘本就是小阿瑾所設計的,便由小阿瑾命名為花辭舊。

這本就是一場戲,可她竟有些緊張,不由得拽了拽衣衫,聽著屋外的笑聲、吵鬧聲,以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隨後門被轟然推開,一群人湧了進來,沈逝雪一低頭便望見了一雙赤色鞋,以及一截大紅衣袍,那雙赤色鞋與她隔了一步之遙,隨後她聽見了清朗如月的聲音。

“我來接你了。”

隨後有丫鬟在她的手中塞了一塊紅綾,白清尋拽住了一端,而後她拽緊了另外一端,感受到手中紅綾被扯了三下,隨後是一股熟悉的鬆柏清香縈繞在她的鼻間。

她低頭看著晃動的大紅衣袍,心裏竟有些難言的苦澀。

若那個人還活著,她該是要穿上這大紅嫁衣嫁給他的,可他死了,而她再次活了過來,竟要嫁給別人。

真是諷刺!

“你在想什麽?”

沈逝雪的思緒被清朗如月的聲音打斷,同時手中的紅綾被扯動了幾下。

白清尋的聲音夾在在周圍吵吵鬧鬧的環境中,徹底將沈逝雪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並未回答,隻是隨著白清尋的牽引往前走著。

對於白清尋的閑情逸致,她並不想答話,這時又聽得白清尋開了口,“我也是第一次成親,我都不緊張,你緊張什麽。”

沈逝雪本來繃緊的身子,忽地放鬆了不少,仍舊未開口,隻是往前走著。

她不是第一次成親,上一世為救師娘,她用自己同君遠夢換了明魄珠。

想起這件事,沈逝雪隻覺胸口一陣刺痛,寒意混合著那陣刺痛,彌漫進骨髓中。

就是她同君遠夢大婚的那一日,那個人死了,死了……

手下不由得扯緊了紅綾,掌心沁出汗水,濕熱、粘膩,可她身體內那些細密的疼卻越來越嚴重,腳步沉了不少,周邊的吵鬧聲將她包裹得喘不過氣來。

明明厭惡極了這大紅嫁衣,可她還是要穿著這大紅嫁衣嫁給別人。

“怎麽了?”

清朗如月的聲音再次傳來,沈逝雪壓製著身體內那由心底蔓延出的刺痛,僵硬地往外走去。

在吵鬧聲中,拜別雙親之後,沈逝雪上了馬車,紅燭將那把傘遞了進去,她將那傘置於身旁,撫著那傘時,她才微微放鬆了下來。

才剛放鬆下來,忽聽得馬車外一陣嘈雜聲,剛想撩開車簾去看,又聽得一陣驚呼。

“死人了,死人了!”

沈逝雪下意識將傘握在手中,這時馬車驟然加速,她的身子猛地往後倒去,重重砸在了車壁之上,隨後馬車內傳來一陣怪異的香味。

她立即掩住了口鼻,可還是吸進了不少,一時隻覺身子發麻,想要發聲,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聽得車外的紅燭喊道:“小姐,小姐……”

不一會兒,那聲音越來越遠,沈逝雪隻能聽見馬車疾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