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知道皇上這是看好了許晗,隻要蕭景行同意,賜婚應該沒有意外。
可她不願順著麗貴妃的話說,所以隻是淡淡一笑,“女子有才固然是好事,但老祖宗說了,娶妻娶賢,方是治家之本。”
“可人家蕭世子喜歡啊!夫妻若是情投意合,總比相看兩相厭的好!”麗貴妃這話說得雖然有些任性,但是她年輕嬌媚,所以即便是不那麽知禮數,皇帝也對她格外寬容。
哪怕她這般反駁皇後的話,皇帝也並未出言阻止。
“哪裏就兩相厭了?難不成女子賢惠,就注定被夫君不喜?”皇後眉頭微蹙,臉上卻仍是掛著端莊的笑容,“照你這麽說,日後世家聘主婦,無需端莊賢淑,隻要會討夫君歡喜便行了?那樣的女子,堪為人婦?”
皇後意有所指,麗貴妃臉上的笑掛不住了,“若是連夫君都不歡喜,那樣的女子,才更不堪為人婦!”
皇後和麗貴妃的爭執明顯帶了火藥味,可皇帝卻並未維護發妻的尊嚴,麗貴妃見此,更加得寸進尺。
“陛下,皇後娘娘與臣妾爭辯,不過是想為了那林氏出頭而已,可那林氏再如何端莊賢淑,不也成了下堂妻?可見,不得夫君喜歡的女子,哪裏能陪伴夫君走到最後呢?”
眾人隨著梅妃指的方向看過去,目光齊齊落在了林婉身上。
林婉知道今日少不了要麵對一些尷尬的境況,所以一再低調,卻沒想到還是成為了眾矢之的。
皇帝抬手一指,吩咐道:“林氏,你來說,皇後與貴妃,孰對孰錯?”
眾人一愣,沒想到皇帝會把火燒到林婉身上,不過隨即也明白過來,這宴席就是為蕭景行而設,足以見得皇帝對他的看重,看來,皇帝也是很不喜這位前世子夫人啊。
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唯獨蕭景行看著處於所有人目光中心的林婉,眉頭深深皺起。
外人的冷眼他從前也看得不少,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這般難堪,這般憤怒,好像所有的風霜刀劍都不是對著她,而是刺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願讓她承受這樣的難堪,卻已經沒有資格為她遮風擋雨。
誰都看得出來,皇帝這問題分明是故意為難林婉,不管她怎麽回答,總歸會得罪一個人。而無論皇後還是麗貴妃,都不是她可以得罪得起的。
林婉苦笑,這是特意在告訴她,離了晉安侯府,她什麽也不是!
“陛下!”蕭景行先一步站了出來,“兩位娘娘的話怎輪得到一個無知婦人評判?”
“你別說話,”皇帝揮手讓他下去,“他們婦人的爭論自然要讓婦人來說,咱們男子若是參與才是失了氣概!”
蕭景行深知,皇上是不算放過她了。他有些擔心,她一個內宅婦人,怎麽應付得了這樣的情況。
他再次開口,“陛下……”
“景行,你退下!”皇帝有些不滿蕭景行對林婉的維護。
林婉無奈地站了出來,蕭景行也沒有退下。
情況變成了她與許晗一左一右站在蕭景行旁邊,這詭異的情形看起來就像是要讓蕭景行二選一一般,著實讓她覺得不爽。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梅妃娘娘,民婦以為,妻賢夫禍少,是以娶妻還是應當娶賢。”
麗貴妃撇撇嘴,冷笑道:“依你所見,男子建功立業,到頭來娶妻還不能考慮自己所好了?”
“自然可以,”林婉繼續答道:“不過世間男子少有一心一意的,其所好,今日是你,明日是她,難不成都娶了做妻子?”
麗貴妃語噎,林婉繼續說道:“所以男子還是應當娶個好妻子,妻子賢惠大度替夫君多納幾個合心意的美妾,不就兩全其美了?正妻打理後宅、操心庶務,那些討男人歡心的事,交給妾室就行了。”
“說得對!”皇後笑著瞥了麗貴妃一眼,說道:“以色侍人、媚從討好,不就是妾室的職責麽?”
麗貴妃臉色變得鐵青,她再得寵,在皇後這個正妻麵前,都隻能算個妾!
“哼,林氏你既說正妻應當賢惠大度,怎麽沒見你替蕭世子納幾房美妾?還是說,所謂賢妻,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到頭來,還是善妒、無德,容不得人!”
麗貴妃這話說得可謂是暗諷皇後容不得後宮妃嬪,氣得皇後暗自掐紅了手掌。而對於林婉來說,這也是一個難回答的問題,她本就成了下堂妻,若是這善妒的名聲傳開,隻怕日後再難找下家了。
林婉卻沒有這方麵的顧忌,反而抬起頭來,落落大方地回答:“娘娘說得對,在我看來,我的夫君須與我一心一意,既然與我一心一意,那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旁邊的蕭景行突然看向她,目光沉沉,卻又好似在閃爍著一抹幽暗的光。
麗貴妃顯然沒想到她會這般幹脆地承認,不由驚訝地瞪大了一雙美眸,“你……你自己說要賢惠大度……”
“是,我說了,我不是,所以我自願成了下堂妻。”林婉轉身,目光從在場的女子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皇後身上,“不過,在場的眾位夫人小姐與我不同,想必現在或日後都會是真正的賢妻。隻是,今日,我鬥膽奉勸一句,雖說女子出嫁從夫,但若夫君是天,妻子便是地,兩者共存,相輔相成!”
其實林婉的話還有一層意思,女子出嫁,可以以男子為主,卻不可成為男子的附庸,更不可徹底失了自我。隻是這話她不好當眾說出來,隻能言盡於此。
現場有片刻的沉默,蕭景行卻是輕輕笑了。在這樣的場合她還敢說這樣的話,他從前還真是小瞧了她。
林婉見皇帝打量著自己,一時瞧不出他的喜怒,隻好立馬告罪:“民婦愚見,請皇上恕罪!”
現在知道怕了?蕭景行下意識地往她身邊靠近了一步。
“這般容不得人,果真不是什麽賢良淑德的女子!”皇帝說了這麽一句明顯是貶義的話,若是傳開來,足以讓林婉在金陵貴族圈子中混不下去。
蕭景行忍不住皺眉,林婉卻毫不在意,反倒輕鬆地告了一聲罪,退了下去。
裙帶擦著蕭景行的指尖滑過,他身子一僵——她竟然就這麽撇下自己獨自走了?
宴席正式開始,沒多久,皇帝、皇後、麗貴妃等人便接連離開。
林婉跟著行了禮恭送他們離開,又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宴席差不多結束,便跟許晗告辭,獨自退了出去。
隻是要想出宮,還得向皇後稟明,方能離開。
“我和你一起。”許晗也跟著一起走出去,到了一個無人處,才開口道:“你今日不該來的。”
林婉抿了抿唇,知道許晗對自己不會有什麽好話,卻也沒想到所謂才女也是個不辨是非的主。
許晗見林婉不語,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是以你的出身,確實體會不到他的難處。”
許晗一副為蕭景行所愁的模樣讓林婉無語,不過她所說的她確實不能體會。
“那些人麵上恭維他,但心底其實都等著看他笑話!你隻覺得你和他和離了,別人會嘲笑你,但其實,你出現在這兒,隻會讓他難堪。或者說,你的存在,本來就讓他難堪。”
“所以,我應該去死?”
“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許晗解釋道:“我隻是希望你考慮一下他的處境。”
“關我何事?”林婉聽她語氣不善,目光也冷了下來,看向她,“許小姐,這又關你何事?”
許晗一怔,“侯府從前對你不薄,你但凡為他著想一二,便不該讓他為難!至於我……我……”
“你想嫁給他?”林婉打斷了她的話。
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她見的多了,一眼便能看得出來。
許晗臉變得通紅,卻仍然支吾著說道:“我與他心意相通,知他懂他,他若娶我……”
“那你就去找他,”林婉不耐煩地說道:“你想嫁給他,就去跟他說,寫詩也好、贈物也好,與我有什麽關係?難不成你覺得我還是你的競爭者?那你可就想錯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蕭景行的事以後都與我無關!”
許晗還想說什麽,卻突然眼神一變,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
正要轉身走開的林婉差點撞上了一堵人牆,抬頭便對上了蕭景行漆黑的目光。
她沒想到蕭景行會過來,連忙退開一些,朝他尷尬地笑笑。
他離得並不遠,以他的耳力,想必將他們剛才的話都聽進去了。
回想一下,她也沒說什麽失禮的話,反倒是許晗的深情告白應該被他聽見了。也罷,接下來該是他們之間的事了。
“你們聊,我先告辭。”林婉抬腳便走,看也沒看蕭景行一眼,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目光沉沉,帶著一絲不滿。
林婉抬頭看他,眼裏滿是疑惑。她自問剛剛說的話並不過分,應該不算傷害了他的紅顏知己吧?
蕭景行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卻隻說道:“我送你出宮。”
林婉心想自己在他的相親宴上多待也的確不像樣,便點頭表示同意。抽出自己的手,也不等他同意便徑直往假山後麵走去,“你和許小姐還有話說吧,我去那邊等你。”
蕭景行麵色一僵,似乎一下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看她大方地走開之後臉色才變得不太好看起來。
許晗偷偷打量蕭景行,三年前他凱旋而歸,她看著他穿著鎧甲騎著馬意氣風發的模樣,便打定了主意要嫁給他!哪怕他娶了親……
他那麽好,應該娶配得上他的妻子。
“蕭世子。”許晗柔聲喚了他一聲。想到剛才的話被他聽了去,隻覺得心跳如雷。但又帶著一絲甜蜜和期盼,今日,他該給自己一個回複了吧。
蕭景行看著許晗,想起剛剛林婉和她的對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許晗見他不說話,隻好主動開口:“蕭世子覺得剛剛皇後娘娘與貴妃娘娘的爭辯孰對孰錯?若是世子你,是娶應娶之人,還是自己心儀之人?”
“沒有什麽應娶之人,隻有不同的選擇。”蕭景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婉清楚地聽到了他的回答:“我隻會選擇我想選擇的。”
林婉暗歎,從前他選擇順從老夫人的期望娶了她這個所謂的應娶之人,如今,也該選擇順從自己的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