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不敢亂走,隻好繞過一座假山,覺得離得夠遠了才停了下來。不過這兒雖然聽不清蕭景行和許晗說的話,但還是能看得到他們兩人的動作和神態。

隻見蕭景行說了什麽,許晗低著頭露出了羞澀而欣喜的笑。

林婉的心早已麻木,親眼所見,也泛不起什麽漣漪了。

兩人一個是冷傲英俊的年輕將軍,一個是書香雅致的溫婉才女,郎才女貌,的確相配,若是沒有老夫人定下的那樁婚事,蕭景行娶的應該就是這樣的女子吧!

倒是自己耽誤了他。

林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忍不住歎了口氣。

林婉這一聲歎其實並沒有什麽惆悵之意,隻是落在有心人眼裏,便覺得有無盡哀婉悲戚之意,讓人止不住與之同悲。

周昭禹也剛從宴席上出來,他一向不喜歡熱鬧,所以提前出來透透氣,卻沒想到了撞見了這一幕。

自從上次在天上居聽到林婉的話,他心中便對林婉起了深深的憐惜之意,更覺得是阿景辜負了她。

他見前麵蕭景行與許晗站在一處,卻獨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此處,隻當她在顧影自憐暗自神傷,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林婉見到周昭禹,有一瞬間的尷尬,她與周昭禹算不上熟悉,但也知道他和蕭景行的關係。此時見到他,還真是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

不過她迅速調整過來,向他行禮。

“無需多禮。”周昭禹隻覺得她是故作輕鬆,他過去和林婉並無多少交集,可他從那日親耳聽到她的醉酒之語,便知道她並非蘇青口中膚淺庸俗之人。反而,她能在侯府凋零之時不離不棄,又能在侯府繁花錦簇之時抽身離去,更加說明她不在意俗世虛榮,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這樣的人,不應該被辜負,這樣的真心,也不應該被踐踏。

“這禦花園中四處都是美景,林姑娘不如隨本王去看一看。”周昭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他隻是不忍心她再去看蕭景行和其他女子的親密模樣,不願意看她承受著這樣的痛苦還要佯裝不在意。

他走上前,抬手拉下一根樹枝擋住那兩人的身影,卻由於動作太急,那一樹金黃的銀杏葉竟紛紛落了下來,將兩人籠罩其中。

周昭禹被自己冒昧的舉動嚇了一跳,一向舉止得體、溫文爾雅的他,此刻站在紛紛落葉中竟顯得有些許懵懂狼狽。

林婉一怔,隨即明白了他意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昭禹本來覺得尷尬,卻見被她的笑容所感染,那笑容簡單幹淨,又如同漫天飛舞的銀杏葉,輕鬆隨意,灑脫不羈。反而讓他也隨之放鬆了下來,與她相視而笑。

“寧王殿下請我看的美景,我看到了,多謝!”林婉笑著拱手,沒有一絲勉強,“其實這世間除卻自己不願看見的,皆是美景。而林婉心中,並無不願見之物。縱使有,終有一日,也會消失。”

這便是交心之語了。

“那在那日到來之前,就好好看看其他的美景吧。”周昭禹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銀杏葉,低聲道:“願你眼中看到的,皆是美景。”

林婉麵對這樣的關懷,突然有些意外的感動。對周昭禹也好感頓生,與他頗有一見如故之感。

“願寧王殿下亦是如此。”

蕭景行已經和許晗說完話走了過來,看到林婉和周昭禹站在一起,他沒聽清楚他們說的話,卻看到周昭禹抬手的動作,以及她露出的燦爛笑容,和她在他身邊時端莊卻虛偽的笑完全不同。

他記憶中,她從前也是這麽笑的,咧開嘴,露出一口細白的牙,一點也不矜持。

可是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在他麵前這樣笑了?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對別的男人這樣笑了?

蕭景行心中充斥著他也不知從何而來的惱怒,隻覺得那笑容刺眼,那銀杏葉也刺眼,那麵對麵站著的兩人更是刺眼。

他快步過來,將林婉拉到自己身邊。

“你們談完了?”林婉問了一聲,語氣輕鬆,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蕭景行覺得很不爽。

他和許晗的事,和誰的事,她根本就不在乎。不然,她怎麽能這般愜意地來參加他的相親宴,還這般愜意地和別的男人賞花聊天呢?

“嗯。”蕭景行冷冷開口,“該走了!”

“哦,好。”林婉向周昭禹告辭。

蕭景行也朝周昭禹點頭示意,拉著林婉便走開了。

林婉低著頭,手裏還握著一片金黃的落葉,想著剛剛周昭禹說的話,第一次站在蕭景行身邊卻沒有想著和他有關的事。

“我不會娶許晗。”走到宮門口的時候,蕭景行突然開口。

林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有點懵。

“她自己一廂情願。”蕭景行又解釋道:“和她對詩的是蘇青,蘇青雖然是個武將,但那樣的情詩他信手拈來。我隻讀兵書,不會寫詩。”

“哦。”林婉應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多謝你送我出來,我先回去了。”

蕭景行被她冷漠的態度惹怒,明明她剛剛還在對周昭禹笑,為什麽在自己麵前就是這樣一副沒有表情的樣子!

他突然衝上馬車,將她整個人壓在馬車壁上,“你不就是介意我和許晗的事嗎?我已經解釋了,你還要怎麽樣?”

林婉後背撞到車壁上,隻覺得一陣疼痛傳來,便對他也沒了耐心,“你和許晗怎麽樣關我什麽事?你娶不娶她又關我什麽事?我以為我和許晗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你難道沒聽懂嗎?你,蕭景行,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和我沒有任何關係?”蕭景行的眸光突然變得幽深,帶著一絲嘲諷的冷笑,“你想和誰有關係,周昭禹嗎?”

“你有病!”林婉用力推開他,可是他的胸膛卻如同鐵壁一般,絲毫不動,她隻好用同樣冰冷的目光回擊他。

從前,他強她弱,現在,她和平等地直視他的目光。

“你現在一句話就撇清了和許晗的關係,可當初讓人誤會你們的不也是你自己嗎?那些詩不是你寫的,總是你給的吧?你給人家姑娘送了情詩,是不是你寫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見蕭景行神情有一絲鬆動,林婉放低了聲音,勸說道:“而且這些事已經過去了,縱使曾經讓我在意過,如今我們已經和離了,我是真的不在意了。你也不用覺得虧欠我,放心大膽地去追求你的真愛吧!”

蕭景行仍然看著他,漆黑的眸子裏透著深不見底的光。

半晌,他終於低下了頭,悶聲道:“我沒想過要找別人,林婉,我沒想過。”

林婉對於這樣的他感到有些陌生,在她心裏,他從來都是高傲的、冷酷的,現在他是在向自己示弱嗎?

不,他隻是接受不了她先離開的挫敗感罷了!

她繼續勸道:“你現在不想,以後總會想的。現在咱們剛和離,你隻是不習慣而已。畢竟就算是貓貓狗狗養久了多少也會有些感情,更何況咱們同在一個屋簷下那麽多年。你放心,等過一段時間,你習慣了就好了。”

“所以,你已經習慣了嗎?”蕭景行看著她,目光灼灼。

“我?我還挺習慣的。”林婉錯開了他的目光,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絲微笑,“吃好喝好睡好,比在侯府還過得好……”

蕭景行冷哼一聲,一甩車簾,跳下馬車,騎馬揚長而去。

林婉臉上的笑容瞬間褪下,掀開車簾看著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越走越遠。

可是,她看得夠多了,他從來都不會回頭,隻有她在他身後,一次又一次看著他離開。

以後再也不看了!

她甩下車簾,任由那薄薄的車簾將她與他的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蕭景行的馬已經跑了很遠,他卻突然勒緊了韁繩,調轉馬頭,一路狂奔回來。隻是,馬車早已不在原地,那個人,果真沒有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