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皇帝駕崩,傳位於太子周昭平。但是他留下遺詔,恢複寧王周昭禹的親王之銜,並言明爵位仍可由子孫後代承襲下去。
同時,皇帝又冊封蕭景行為一等公,賜國公府,並頒下免死金牌,可免其三代以內除通敵叛國、謀朝篡位之外的所有罪責。
此遺詔由太後(今太皇太後)親自宣讀,遺詔一出,朝臣皆議論紛紛。
先帝召回寧王,又重用蕭景行,顯然是為了牽製新帝。但若是寧王或者蕭家有謀反之意,豈不是輕而易舉?
可讓他們意外的是,寧王雖然重新入朝輔佐新帝,但卻拒絕重入宗祠。不入宗祠,自然就不算是皇室子弟。不入皇室,子孫後代便都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就算篡位奪權,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必定會遭天下人非議。
寧王此舉,可見其心坦**,並無奪權之意。
再看蕭家這邊,蕭侯爺是出了名的廢材,隻會寫詩作畫疼老婆,新上任的國公爺以前倒是挺能幹,現在麽……連寫詩作畫都不會,隻會疼老婆,真是連自家老爹都比不上!
晉安侯府仍然保留了下來,世子落在了晉安侯的庶子蕭景安的身上,眾人紛紛感歎此子運氣爆棚。畢竟,除非蕭侯爺的嫡妻再生一個兒子出來,否則他隻要安然長大,就能白撿一個爵位了。
冷氏倒是有這個心思,畢竟好好的一個侯爵之位落在庶子身上,她怎麽想都覺得不甘心。於是她各種鬧騰,先是鬧著回侯府,後來又鬧著讓魏氏立規矩,處處都想壓她一頭……
結果,蕭侯爺以魏氏乃世子生母的名義抬了魏氏做平妻,又替魏氏請封了誥命,並放話說,他心中早就不將冷氏當成自己的妻子,若非她是蕭景行之母,早就一紙休書將她休棄。但若是她再鬧,他便也顧不得了!
對於此事,隔壁的國公府也公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可!
冷氏這才灰溜溜走了,然後又想起自家兒子是國公爺啊,國公府可比侯府還要氣派,一個侯府而已,不要就不要,她還有一個國公兒子呢!
於是,冷氏又神氣地進了國公府。隻是她一進去,就被人抬著進了一座院子。這院子說好也好,丫鬟仆人、吃穿用度,全都一應俱全。
就是一點,她根本見不著蕭景行和林婉!
兒子兒媳都見不到,她還怎麽作威作福?!
她想要出去,看門的也不攔著,但是就一條,出去就別再回來。
於是任由冷氏如何鬧騰,她也翻不出花來。因為她住的院子和前麵的國公府根本就是分開的,她要什麽蕭景行都會讓人給她,但是要見兒子兒媳,那不可能!
蕭景行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他不會再認她這個母親,之所以願意讓她待在這裏,與其說是想讓她頤養天年,不如說是想讓她安分點,不要再去折騰別人了!
畢竟,侯府那邊,魏氏一個接著一個生,蕭侯爺可生怕她受一丁點委屈!
魏氏作為一個自小不被看重的庶女,又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了二十歲的男人做妾室,原本以為會是淒慘的一生,卻不想,蕭侯爺待她百般體貼,不知好過金陵城中多少男人!
她本已知足,隻盼安安穩穩過一生,卻不想竟成了蕭侯爺的平妻,還得了誥命,不僅如此,兒子還襲了侯府世子之位,簡直妥妥的人生贏家!
魏家幾次都巴巴地上來討好她,她那嫡母也舔著臉來給她告罪,蕭侯爺也不讓她為難,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但是要更多的,沒有!畢竟他隻是一個閑散侯爺,沒有實權。他們要是有膽子,就出門左轉,去隔壁找國公爺!
魏家人一想蕭景行那副冷冰冰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敢上門。
其實他們也是想錯了,蕭景行高冷的人設早就崩了!
就比如這會兒,他左手一個男娃娃、右手一個女娃娃,輕鬆地將他們舉起放下,逗得兩個小娃兒“咯咯”大笑。
林婉在一旁也看得十分開心,隻是看著看著,就免不了有些失落。
這兩個孩子是魏氏年前生的龍鳳胎,特別喜歡粘著蕭景行這個大哥,蕭景行剛開始也不太耐煩,漸漸地,竟然也學會怎麽哄小孩。
可是她卻一直都沒有懷上。想一想,他們和離之前好幾年都沒有動靜,她以為是兩人相處太少的願意,可和好之後,兩人天天膩在一塊,又都年輕氣盛……怎麽還是沒有呢?
“怎麽了?”蕭景行讓人將兩個孩子抱走,將她抱著坐在自己的腿上,“又在胡思亂想了?”
他一向不許府裏的人談論孩子的事,但也架不住外麵總有人猜測。畢竟他也快到而立之年,卻還沒有子嗣。甚至還有不少人打著為他們好的旗號送人進來,其中包括皇帝,以及宮裏的各位妃嬪,但都被他毫不留情麵地拒絕了。
想到這兒,蕭景行目光冷了冷,也許某些人受到的教訓還不夠。
“我不是多想,”林婉摟著他脖子,歎了口氣,道:“我在想,是不是我的身體有問題,所以才生不了。”
“不生就不生,我不需要什麽子嗣,我有你就夠了。”蕭景行貼著她的耳垂,柔聲說道:“婉婉,我們以前錯過了太多的時間,我不想讓孩子來打擾我們。”
他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往下移去,氣氛漸漸變得曖昧起來。
突然,外麵傳來了陳玉的聲音,她大喊道:“姑娘,寧王妃和薛少夫人來了!”
陳玉已經和天上居的主廚趙成成了親,但是平日裏還是在國公府,也不用做什麽伺候人的活,隻要幫林婉管好後院就行了。
蕭景行動作一頓,臉色也黑了下來。真是會挑時候!
林婉抿嘴一笑,替他將衣服理好,催促他快些出去,“榮薑和溶溶都來了,寧王和薛少德肯定也在等你。”
林婉收拾了一下,李溶溶就已經飛奔了進來,陳玉拉都拉不住。
“姑奶奶,你可是雙身子的人,能不能跑慢一點!”屋外薛少德和蕭景行、周昭禹站在一起,卻還是忍不住頻頻往裏頭張望。
李溶溶朝他吐了吐舌頭,才對林婉吐槽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婆婆媽媽的,煩死了!”
“你也就是說說,平日裏兩個人不知道多膩歪。”榮薑表示非常嫌棄。
李溶溶和薛少德兩人就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有薛家父母寵著,最無憂無慮地就是他們了。
薛少德不想進戶部,薛大人罵了幾次也懶得管他了,隻當自家兒子就是沒什麽出息。卻不想,他竟憑借自己的本事進了刑部,還屢次協助刑部尚書破獲大案,連皇帝都十分看重他,再也沒人笑話他是紈絝子弟了!
李家那邊給他們遞了幾次帖子,都被李溶溶拒了。李溶溶的繼母背地裏說她不孝,卻被薛母當麵懟了,也不說李溶溶不想回李府,隻說自己看不上李府的某些做派,所以才不讓兒子兒媳去。
李夫人氣得銀牙咬碎,卻始終不敢跟薛夫人鬧。無他,隻因李大人因錯降了職,而薛家卻如日中天,更別說,薛少德還那麽有出息。反觀自己,兒子兒子不成器,女兒倒是想法子進了宮,卻因為太猖狂得罪了貴人。他們賠了大半身家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卻也隻能讓她不鹹不淡地在宮裏熬著。
比起李夫人的心力交瘁,李溶溶的母親這些年過得舒心了,從前鬱結於心,身體也不太好,如今心情疏散,整個人都好了許多,時常會從漳州過來看望李溶溶。
李溶溶年前已經生了個女兒,圓了薛母沒有女兒的遺憾,被薛母寵得無法無天,活脫脫又是一個“四大紈絝之首”。
而榮薑也在崔神醫的調理下為周昭禹生下了一個兒子,已經被冊立為寧王世子。不過她懷這一胎懷得艱難,所以周昭禹已經決定不再讓她生孩子了。
林婉越發苦惱了,怎麽就她懷不上呢?
前麵的遊廊上,幾個男人也說起了此事。
“你這國公爺到現在還沒有子嗣,許多人都惦記著世子之位,你也不著急?”周昭禹問。當初要不是這個原因,他也不願意讓榮薑承受懷孕生子之痛。不過就算最後沒有子嗣,他也不會讓其他人來幹擾他們的生活。
“是啊,你這都要上戰場了,不先延續香火,也不怕你家祖宗罵你不孝?”薛少德自己就是最不靠譜的一個,為了不讓李溶溶有生兒子的壓力,他早已經放話出去,以後要給女兒招婿,讓女兒繼承薛家。
“阿景,你不會還沒跟你家夫人說吧?”周昭禹皺眉,勸道:“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坦誠相對……”
薛少德也笑道:“等調令下來,你家夫人遲早會知道,到時候你就慘了……”
薛少德話音剛落,李溶溶就從藤蔓後傳來:“知道什麽?薛少德你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糟了!三人暗道不好,忘了這長廊還連著假山流水,所以她們幾個過來他們才沒有察覺,但是剛剛說的話估計是被她們聽去了……
果然,隻見林婉走了過來,看著蕭景行,冷冷地挑眉,“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呢?”
薛少德隻覺得後背一涼,拉著李溶溶就走,“走,咱們去看看國公府養的狗……”
周昭禹也起身,和榮薑一塊溜了。
長廊隻留下蕭景行和林婉。
“對不起,婉婉,我有事要跟你坦白。”蕭景行解釋道:“我並非有意……”
原以為林婉會生氣,卻沒想到她也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你先說。”“你先說。”
林婉“噗嗤”一笑,“一起說?”
“我看了你的信,”蕭景行先開口,“就是你放在碧紗櫥裏的那封……”
林婉挑眉,那封信還是大半年前溫綺寫給她的。溫綺在信中說,南安的人不擅長織造、針黹,等她建好織造局,希望林婉能過去助她一臂之力,將她的繡技傳授給南安人。
這件事她本來也沒想到瞞著蕭景行,但是溫綺在信後麵又說什麽若是她後悔和蕭景行和好,去了南安,便賜幾個美男子給她……溫綺說話一直不著調,她雖然不當真,但也不想讓蕭景行聽見,所以便打算找機會親口跟他說。
“我知道你是想去的,所以我不想讓孩子成為你的牽絆……”蕭景行摟著她腰,讓她靠在自己胸口,“婉婉,我想讓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為那才是你最開心的時候。”
這幾年,她將錦繡閣都交給了淩懷瑾打理,親手繡的繡品都少了很多,大多還都是替他做的衣裳。
林婉大為感動,原來他竟是這麽想的。不過她又突然反應過來,氣憤地問道:“所以,這就是你從去年夏天開始就騙我喝避子湯的原因?”
林婉想起她每隔幾日就要喝一碗的湯藥,那麽苦,他竟也騙她喝!
“不是避子湯,是崔神醫研究出來的一種讓女子不易受孕的藥,對身體有益無害。”蕭景行哪裏不知道她每次吃藥都無比痛苦的樣子,隻是當初她身中劇毒傷了身,這藥確實是對調理她的身體有好處,二來也是為了避孕,所以才不得不讓她喝。
“別生氣,你若是想要孩子,等過了今年,你的身體徹底養好了,咱們就生!”蕭景行哄著她,“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好不好?”
“你才想生幾個就生幾個!”林婉氣呼呼地瞪他,“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急著要孩子?”
蕭景行還沒想到,林婉就說了,“你以為我不知道,皇上想要派你去南方和寇賊打仗,我隻是想在你上戰場之前替你生個孩子,讓你安心,你倒好,什麽也不說!”
蕭景行笑著再次將她摟進懷裏,問道:“婉婉這是想讓我去南方?我還並未答應。”
這也是他一直沒有告訴她的原因,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南安,若是兩人有一個人放棄自己想做的事,他會選擇自己放棄,哪怕會因此被人詬病。
“蕭家軍裏有不少出色的將領,我就算不去也沒有多大關係。我可以向皇上申請去守青州,讓陳虎去南方。”反正,青州離南安近。
聽了他的話,林婉一愣,隨即眼眶就紅了。“青州如今太平無事,你堂堂國公爺去那兒守著,別人豈不是要笑話你沒出息?”
“我不怕別人笑話。”蕭景行抱緊她。心想道:我隻怕和你分開。
林婉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她知道,他不想讓她懷孕是不想讓她有所顧忌,從而放棄去南安。
而她想要為他生一個孩子,也是因為知道他要去打南寇,不想讓他有後顧之憂。
他們其實都是為了對方著想。
良久,她才開口說道:“你去吧,我說過,你是戰場上的英雄,不應該困在這小小的四方院落。”
“有你在,我甘之如飴。”蕭景行雖然這麽說,但他能感受到她為他著想的心意。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可我也想讓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林婉捧著他的臉,微笑著看著他:“就像你為我著想一樣。”
在她心裏,他是雄鷹,就該在天空中展翅翱翔。
蕭景行沉默了一瞬,最終才鬆口說道:“我不知要多久才回來,等我打完了仗,就去南安找你。”
林婉欣喜不已,換作從前,他一定不會同意她孤身去往南安的。不僅不會,說不定還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將她牽絆住,可現在,他為了讓她安心離開,甚至可以不要子嗣,可以放棄上戰場。
同樣,他也可以放棄堅持自己的想法。
“夫君,謝謝你。”
蕭景行勾唇一笑,“當是我謝謝夫人才是。”
最好的姻緣,不是誰為誰做主,也不是誰為誰妥協,而是我理解你,你包容我,然後共同進步,成為更好的自己。
而這一路風雨同舟,隻要你在,我便不膽怯、不倉皇,更不會孤單。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