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
星宿錯愕不已,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這個虛弱的女人。
林夫人的淚幾乎要流盡了,她深吸一口氣,道:“快過年了,我不想讓府裏變得一團亂,走的走散的散,寧兒她……她也沒錯,我總歸是放心不下她的。”
“就算孩子們再如何氣我,惱我,他們也依舊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家人,我不可能真的就這樣不管不顧了。”
星宿不知道該說什麽,內心一陣酸楚。
隨後,他跟著林夫人進了安寧的院子。
林夫人身邊的丫鬟帶著好幾身剛剛趕製出的厚實衣裙走來,一一疊好,包裹在一起。
她道:“這是寧兒和玄祁的新衣裳,再把寧兒原先的這些衣裳帶過去,足夠她這個冬天穿了,她身子弱,你平日裏要多囑咐她,提醒她穿厚一些,好生對自己。”
她彎著腰匆忙地收拾著東西,又把安寧原先最喜歡的首飾好生放進小木盒裏,叮囑星宿拿走。
星宿在一旁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真真是五味雜陳。
“夫人,您……還好嗎?”
他終於遲疑著問出了這句話。
一開始先是得知了安寧和顧玄祁兩人存有私情一事,後來又眼睜睜看著顧玄祁在安寧的大婚之日將她帶走。
再後來就是顧珩狠心罰了他們二人,兩人在這場茫茫大雪中消失在了林夫人的視野。
甚至都沒有給她一個後悔的時間,一切都發展的太快了。
等她緩過神來,整個侯府就像深秋的落葉,枯黃、蕭瑟,了無生機。
顧珩氣病了,她還要想法子安慰老夫人,兩個孩子也都遠在別處,一瞬間,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林夫人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有些哽咽。
“我還好……”
“之前我的確不想讓寧兒和玄祁在一起,他們兩人可是兄妹,兄妹怎麽能在一起……這要我如何接受?”
“可是如今眼睜睜看著玄祁被責打成那副模樣,寧兒也被強行帶走,她臨走時還穿著那麽薄的衣裳……”
“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我一開始就該同意的。”
她說著說著,細眉緊緊皺了起來,手捂在心窩處,痛苦異常。
一旁的丫鬟趕忙上前支撐住她幾乎要倒下去的身軀。
“我最希望的,還是孩子們都能健康平安。”
“隻要一家人能高興地生活在一起,我才不在乎玄祁喜歡什麽姑娘……”
星宿上前一步,斟酌著話,道:“世子爺一定能明白您的心思,逼走他們的不是您,是侯爺。”
林夫人的眼淚細細流下兩行,她像是快斷了氣一樣,明明沒有哭出聲,卻是一副肝腸寸斷的傷心模樣。
“他們過得好就行了,侯爺那邊,或許也該給他時間吧……我隻希望,孩子們能回來陪我過個年……”
說罷,她看向星宿,期望能從星宿的眼神中看到答案。
可是星宿又如何能猜到顧玄祁和安寧的想法,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隻能回以沉默。
林夫人自然是明白了,落寞地垂下眼皮,淚水含於眼眶,她將收拾好的東西遞給星宿,示意他現在快走。
星宿接過去,本想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畢竟時間不能再耽擱了。
可是他注意到林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問:“夫人可還有什麽話,需要在下轉達的?”
林夫人就道:“我最放心玄祁,沒什麽話需要說的,唯一一句,就是希望他能好好養傷。”
隨後,她哆嗦著說:“還有就是,對寧兒說一聲……是姨母對不住她。”
饒是星宿這樣對情感一事感觸不深的人,看到林夫人這淒慘的樣子,也忍不住歎氣。
他道:“夫人放心,我會告訴他們的。”
“對了。”
林夫人忽然蹲下身子,一旁雪白色的米糕慢悠悠走了過去,十分配合地被她抱了起來。
“這個小家夥可否留下?否則我總是會感到孤獨……”
星宿見狀,心道安寧想要貓兒去她身邊,也是因為擔心它會沒人喂養。
有林夫人好生照顧著,自然是沒問題的。
更何況,就像她說的那樣,大家都走了,留下她,未免太孤獨。
有個小家夥在她身邊,倒也能慰藉她的心靈,聊勝於無。
“好。”
林夫人點點頭,看著星宿帶上惜月騎馬離去後,她雙眼一閉,險些再度昏厥過去。
星宿講完了當時的場景,安寧忽然就有些拿不住手中的包裹了。
她快步走進屋裏,將包袱解開,一眼就看到了幾身她在府裏常穿的衣裳,被疊得板板正正,一絲不苟地摞在一起。
單是看著這些疊好的衣裳,安寧便能想象出林夫人當時認真的神情來。
自從母親去世後,再沒有人會這麽認真地為她收拾行囊了。
星宿帶來的每一件東西,都蘊含著林夫人對孩子的殷切關懷。
安寧就道:“我從未怨過姨母,也無需她道什麽歉,從始至終,都是我愧對於她……”
她愛上了顧玄祁後,最不敢麵對的人就是姨母。
她深知姨母待她的好,哪怕後來受了刺激,要將她快速嫁出去時,也是精挑細選了一個溫柔可靠的郎君。
一旁的顧玄祁攬住她的胳膊,道:“母親她就是這樣,從來不會真的怨恨咱們。”
安寧點點頭,道:“侯府沒了咱們,昱兒他又鬱鬱寡歡,這一下子,可真是冷清了不少。”
林夫人每天用早膳時,看著兩個空****的座位,不知心裏是何滋味。
安寧把衣物都放好後,顧玄祁忽然問:“過年的時候,你想回去嗎?”
安寧脊背一僵,她道:“我想回去陪陪姨母,也想見一見昱兒和我父親,可是姨夫他……”
顧玄祁就道:“隻要想見麵,不必非要在府內。”
安寧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顧玄祁總會有辦法的。
心裏的難受這才緩解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將情緒壓了回去,又看了眼星宿,忽然就發現了件奇怪的事情。
“星宿,你來的時候,雪早已經停了,你這身上怎麽還沾了這麽多雪花……”
惜月噗嗤一笑,眉飛色舞道:“因為有些人,騎馬都騎不好,險些在雪地裏摔了個狗啃泥。”
星宿的臉瞬間漲紅,有些無助地看向顧玄祁。
而顧玄祁冷笑一聲,吐出兩個字來:
“廢物。”
其實是因為星宿頭一次帶著姑娘一起騎馬,懷裏的人還偏偏是自己喜歡的姑娘。
他不由得格外緊張,馬兒像是察覺到他的情緒了,便以為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奔跑的更快了。
他的心思又飄去了天上,可想而知,當前方忽然出現一棵不規則生長的歪樹時,就會出現何等慘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