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欠你的傷(更③,新年禮物!)
莫言走出家門,坐在車子裏,卻良久沒有啟動車子。
他平生沒怕過什麽。無論是父親被夏子孤活活咬死,還是媽陪著爸同赴黃泉,而丟下他孤零零一個人;甚至麵對著莫邪的時候,他都沒怕過。
可是他此生第一次感受到恐懼,就是因了那個紅衣巫女腰間的寶劍。
那樣的劍聲龍吟,瞬間擊穿他雙耳,讓他頭疼如裂,根本沒辦法撲向那個人。
可是對於那個紅衣巫女的恨,卻深入骨髓,無法忘記。否則那些埋在林子裏的族人,死都不會瞑目。他縱然沒辦法正麵攻擊她,他至少要想辦法找到其他的機會於。
後來小爺被老爺設局送進了太常寺去。
原本他跟全族年輕一輩的公狼一樣,等著看小爺的笑話。堂堂白狼王儲,白白生為王子,白白生了一身族中從未見過的白毛,卻竟然身子極弱,還不能變身;這些倒也罷了,這一回甚至還被送去給敵人當寵物!
可是心中存有的對於那個巫女的恨,卻讓他還是改變了初衷,決定幫小爺一把肢。
他自以為他幫的不是小爺,他幫的是自己的族人,是自己心中對於族人的責任。
小爺在太常寺中,不方便外出,不利於傳遞消息,於是他便自告奮勇,守在太常寺外,尋機與小爺見麵。
他因此才發現小爺竟然已能變身成人!
他更驚訝,小爺竟然能容得一個衣裙那麽粗陋的女子,守在他身邊整夜!
甚至還有一回,他發現那女子困極睡著,一直裝睡的小爺竟然悄然坐起身來,替她將幾莖被風吹亂的發絲捋到耳後,甚至他親自坐到了風口去替熟睡中的她擋住了夜風……隻是當她醒來,他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半個字都沒曾提及。
這樣的事情讓他覺得驚訝,卻又玩味。
他這一回是會幫著小爺,可是終其一生,卻終究要與小爺為敵,於是眼前的此事他深覺可資利用。
於是再見麵,他便帶來了自己的衣袍,對小爺隻說,唯恐被那小婢女發現了他的行蹤,於是兩人穿一樣的衣袍,興許能騙過那小婢女的眼睛去。
他們原本是血緣極近的堂兄弟,身量相貌都極為相似,再加上在小婢女眼裏一時間還分不清狼變成人後的區別,於是穿上相同的衣袍後,相信一定能騙過她,方便他們二人行事。
甚至為了此事,他還另外到首飾鋪子去買了一個樣式幾乎與小爺相同的玉髓耳璫,穿進左耳去。幸好小爺耳朵上那一枚,做工恁地粗糙,仿造起來毫無難度。
夏子孤為了確保此計劃成功,還召狼族的大巫冬家老太太,親自為他祈頌,使得他與小爺更為相似……
借此,他開始不滿足於在太常寺外隻與小爺接頭,他甚至開始故意扮作小爺,借著山中林密,或者夜色朦朧,而與那小婢女拉近距離。
更為美妙的是,族人後來打探到,原來這個小婢女也並非閑雜人等,她竟然就是他最為痛恨的巫女舞雩的妹妹!
一個隱秘的報複計劃,在他心中,漸漸成形.
也許是上天責他竟然從一開始就心懷歹念,他一步一步地計劃著如何利用這個小婢女的死來報複舞雩、打擊小爺,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他獨獨沒能算計到的是——某日,他坐在荻花水畔等她來,說好的時辰過了她還沒來,他竟然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那一刻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淋下,他驚栗而起。
這是完全超過他計劃的,他不可以這樣!
細細想來,竟然全然捋不清他是究竟何時開始有了這樣的心思——也許是習慣了來找她,也許是習慣了看她用對著小爺一般的溫柔目光望著他,也許是孤單了太久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安靜又耐心地陪伴,也許是——嫉妒小爺憑什麽就擁有了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正在他驚愣時,她已經悄然來到。他扭頭看她,看她努力閃躲著想要平靜下來的眼神。
像是驚慌的小兔子,又像是害羞的梅花鹿。
他忘了再學小爺那生疏的一字一頓,而是扯著她吼出來,“你喜歡上白狼了,是不是?”
她被他嚇著,瞪大了眼睛望他,本就不會說話,一急一嚇之間就更隻是能張大嘴巴,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大怒,猛地撲過來。這是狼的本性,他也說不清自己想要咬死她,還是更希望她主動走進他懷裏來。
再想起那日情景,莫言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那天,他咬傷了她。拿她當做普通的獵物一般,一口便咬在她頸側,她的血汩汩地流淌出來,沿著他的唇齒淋漓而下。
他幾乎聽見了熟悉的即將窒息的聲音,獵物在斷氣前最後的那種掙紮,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鬆開了牙齒。卻又不知該如何麵對眼前的情形,狼狽地轉頭奔逃而去。
他不知怎麽辦,不知怎麽再麵對她,躲在草叢裏看見她痛苦地在地上掙紮。他嚇得連忙以嘯聲喚來小爺,他讓小爺想辦法救她。
小爺那一日眼睛裏像是旋起了冰冷的風暴,第一次讓他在小爺麵前抬不起眼睛。
小爺俯下了身子去舔她的傷口,用狼的方式幫她治療傷口。而他第一次膽小鬼一樣,隻敢躲在草叢裏,心慌意亂地看著這一幕,不敢出半點動靜。
想起那一刻的心痛,莫言卻笑了,伸手撫摸自己頸側——蟲那晚狂性大發,撲上來咬他脖子,吸幹他血,他就知道是時候還給蟲了.
沫蟬坐在窗邊的陽光裏,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頸側。
因為隔世,早已不在了的傷口,卻仿佛讓她重新生起絲絲縷縷的疼。
“讓我舔你。乖乖別動,讓我舔你……”
耳畔竟然回**起這樣的嗓音,讓她臉熱心跳,卻終究明白,這句話緣起何處。
瑟瑟荻花深處,斜陽如血,那黑衣少年俯在她身畔,麵上帶著極力克製的慌亂,惶急地在她耳邊說,“舔你,讓我舔你。”
他的舌落下來,舔在她頸側。他的舌尖絲滑沁涼,讓她頸側火燒火燎一般的疼痛漸漸平複。她四肢麻痹不能動,仿佛所有的命都吊在他舌尖。
他一邊舔她的傷口,一邊緊張地低喃,“你會沒事的。我們狼,受傷了都是這樣自我療傷,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她稍微好轉一點,扯住他的耳朵,指著與太常寺相反的方向。她要他帶她走,不能帶她回太常寺去。
否則,寺中人都會看見她被狼咬傷的傷口,他們便都會知道是他狼性大發咬了她。一旦那樣,那他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他懂了她的意思,目光中驟然湧起無限憐惜,“……可是你的傷,需要醫藥。”
她用力向他笑,想要說她沒事。
他隻能忍痛抱起她,帶她到山洞裏去藏起來。他發瘋一樣去尋找草藥。有些是狼族自己識得的,有些則是上回她救他時候,他記得的。
看見他又帶回了從前她用過的草藥,她在痛苦之中,也能露出一絲微笑。
他沒忘記她。雖然,他沒能認出她。
沫蟬將額頭抵上膝頭,終於明白,為何有次夢裏,她夢見這山洞,還夢見山洞口的黑衣少年。她從前以為應該是莫言,可是夢裏卻分明看見莫邪的眼睛…….
莫邪雖然暫時沒有性命危險,可是他卻一直不肯醒來。
紈素親自伺候在畔。從來沒做過伺候人的活計,她照顧莫邪的手法有些生疏,但是她依舊拒絕了春嫣然想要另外派人來的請求,凡事依舊親力親為。
春嫣然走進病房來看見紈素小心謹慎的樣子,也不由得歎了口氣。
狼族都恨舞雩,她也並不例外。待得這次聽說舞雩複生,她便更是不放心。隻因舞雩都是含恨而死,不經轉世的遺忘,而是帶著前世的記憶複生,她如何能夠洗脫執念?如何能對兒子毫無怨懟?
可是此時看見紈素的模樣,分明是無怨無悔,心甘情願。
就像這世間任何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媳婦兒,守著、照顧著自己心愛的男子。
聽見春嫣然的歎息,紈素抬起頭來。
春嫣然輕輕咳嗽了聲,“婚事,應當延期。莫邪昏迷若此,不宜行大禮。”
“誰說的?”紈素清冷一笑,“即便這樣,我也照樣與他拜天地。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出了三長兩短,我也願意抱著他的牌位進你們家的門。”
“更何況,”紈素輕輕揉著莫邪手背,“婚事本是衝喜,我相信一定會讓他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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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親提到一個問題,某蘇覺得很有代表性,估計大家夥也會有類似的疑問,於是給大家在文章尾巴裏解釋一下哦:在古代人們最為敬畏上天,於是所有跟天相關的禮儀都是最高級別的。皇帝祭天之前都要齋戒沐浴多日,而且不許嬪妃侍寢,都是要讓自己清淨,以示對天的崇敬。所以內,身為巫女,以及太常寺內所有的人,規矩自然就要更加嚴格。大家可以查到,她們每天沐浴更衣熏香至少都要兩次,多則數次,所以吧在太常寺這個環境裏,巫女等人基本上是不能有屬於自己的體味的。
莫邪跟蟲在山間共處多日,會記得蟲的味道,隻是一旦回到太常寺中,蟲自己就沒辦法保持那個味道了,所以狼鼻子也暫時沒辦法準確分辨舞雩與蟲這姐妹倆了~~~
而在後頭呢,這個線索是還會再起到作用的,當然得是在太常寺外,不用守那些嚴苛的規矩的時候嘞~~這樣大家明白了吧?o(n0n)o】
昨天的月票記錄,某蘇都去翻看了,怕都複製下來會湊過千字,形成收費,所以某蘇都記在心裏,不在這邊複製了啊!謝謝大家,跨年的夜晚還在想著給投票,群抱過來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