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陳老師坐在台燈下翻開金鳳掉在地上的那個日記本。裏麵寫了很多日記,陳老師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她翻到了,11月20號這天的日記,她在日記中寫道:
我恨我自己,怎麽辦?合上書,猛的發現還有五十多位同學坐在身邊,還有一位老師在講台上,那便讓我恍驚人世了。我突然很氣憤起來,“洗去那該死的汙點吧”,yes no 我抉擇不下來,無盡的恥辱導致無窮的憤怒。我為什麽要在教室裏?啊,我又看見了那麽多鄙視我的眼睛。難道我不能離開這個牢籠嗎?ok可當真的離開這牢籠,迎接我的又是什麽呢?害怕,無奈,不甘,無法向前也無法退後,我又憤怒了。是生存還是毀滅呢?
陳老師繼續往後看,後麵的日記,思維越來越混亂,有些甚至是天書,她無法看懂了。
陳老師合上日記本,默默沉思,這些文字會不會潛藏著破譯金鳳靈魂的密碼呢?
11月20號,不正是上次月考結束的時間嗎?“汙點”是指考試糟糕的分數嗎?她是在借用《麥克白》中的台詞暗指要一雪沒考好的“恥辱”嗎?可憐的孩子啊,是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把你逼成這樣的嗎?
教育的初衷是提高學生的能力,使他們健康成長,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可是卻變成了這樣,太殘酷了。陳老師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陣陣絞痛。
丈夫丁曉強走了過來關切地問:“怎麽了,悶悶不樂的?”陳老師把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丁曉強聽後連連歎氣:“幾天前我看到一則新聞,說現在25%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這數字太可怕了。”他又轉向妻子問,“這些孩子是不是壓力太大了?被逼瘋了?我們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看見誰得精神病啊!你們老師是不是想把所有的學生都送進清華北大,人人都讀碩讀博,人人都去當科學家?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社會豈不亂了?你們別忘了金子雖然很貴重,但並不是要把地球上所有的東西都變成金子。銅、鐵、錫也同樣有他們自己的使命,隻有每種物質發揮自己獨特的作用,社會才能和諧發展。”
“你說得有道理,但做起來很難。”
丁曉強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緩緩地說:“我在法院辦了二十多年的案子,近幾年的情況很是反常,本應該在學校接受教育的未成年人因為厭學過早流入社會,打架、搶劫甚至殺人,給社會帶來嚴重危害。我每辦一起這樣的案子就要痛心一回。你們學校能不能想想法子,把這些孩子留在學校。即便他們學不到多少知識,也讓他們接受一點熏陶,學一點做人的道理,如果他們在教室實在坐不住,那就讓他們打打球,跳跳舞,唱唱歌,搞搞勞動,總比他們到社會去打流強吧?按我說轉變好一個壞學生比培養一個研究生更有意義,因為少一個壞人社會就多一分平安。”
“你以為我們老師有那麽大的能耐?你就把社會平安的希望寄托在老師身上?”陳老師笑著反問他,“不過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學校能做到把道德教育放在首位,而不是把分數放在首位,平等地對待每一個學生,情況應該會好一些。但是在市場經濟‘追逐利益最大化’的社會背景下,學校能做到嗎?如果升學率老是上不去家長能答應嗎?”
“真的是很難。”丁曉強讚同地點著頭。
丁曉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對陳老師說:“哦!的確,我明天要去市裏開會,天氣預報說從明天開始降溫,我那件羊毛尼你送去燙了沒有?”
陳老師猛醒過來:“哎呀!你不說我倒忘了。”她一邊說一邊衝進衛生間,打開洗衣機,提起那件皺巴巴的羊毛尼,無奈的搖搖頭,然後把它晾到陽台上。回到臥室,對著丈夫說:“怎麽辦?忘記拿去曬了。”
丁曉強看著她一副無語的樣子,停了一會說:“這上年穿的衣服現在才洗呀?”陳老師看著丈夫,窘笑著點頭。
丁曉強搖著頭說:“你這個婆娘耶!”
“我這個婆娘怎麽啦?”
“ 你這個婆娘很賢惠,上年穿的衣服留到下年洗。”丁曉強一麵說一麵怪怪地笑著,“婆娘,我明天穿什麽?”
“又不是去相親,穿得那麽光鮮幹嘛?穿羽絨服不行嗎?”
“行,很行!我榮幸地最先穿上羽絨服,也算是狀元了,嘿嘿。”
陳老師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愧意,不過她嘴還是挺硬的:“ 本來就很好嘛,陰陽怪氣什麽?”
“我陰陽怪氣了嗎?我是一個陰陽怪氣的人嗎 ?”
“這還差不多。”陳老師微笑著說。
“婆娘,羽絨服不會也沒洗吧?”
陳老師低頭想了一會摸著腦袋猶猶豫豫地說:“我忘了,不記得洗了沒有。”她一麵著說一麵向大衣櫃走去,拉開衣櫃,把丈夫的羽絨服取下來,拿到燈光下一看,隻見衣領、袖口和前襟長了很多黴點。陳老師窘迫地看著丁曉強笑著:“傻了,也忘洗了,怎麽辦?”
丁曉強歎了一口氣:“你心中惦記的全是學生,哪能記住別的?能怎麽辦,明天就穿這羽絨服去唄,反正也不是去相親,穿得那麽光鮮幹什麽?”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奚落。
“可——可是——”陳老師想辯解,但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於是結結巴巴起來。
“別可是了,沒人怪你。”
“那這樣吧,明天早晨你去買一件,我有個同學開了一家服裝店,專賣男裝的,我跟他聯係一下,讓他一大早就過來開門,怎麽樣?”
“又不是去相親,還要穿新衣服啊?”丁曉強盯著妻子嘿嘿地笑著,嘴角掛著一絲不懷惡意的譏諷。
“討厭—古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才兩分鍾你就報仇了?”
“好好好,我是小人你是君子,我向君子學習,聽從君子安排,可以了吧,尊敬的陳老師?”
陳老師嬌嗔一笑,在他的背後拍了一巴掌:“今天你走運,賺了一件新衣服。”
“托夫人的福,不是夫人賢惠我哪能賺啊?”丁曉強嘻嘻笑著,聽不出是挖苦還是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