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麵在心裏默默地感歎著一麵轉身走回辦公室。他看見那個中年男人很不自然地站在那裏,就招呼他坐下。

朱懷彬坐定後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那個中年男人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我兒子去年和幾個社會上的流子一起去一中把一個老師打傷了,被關進了看守所,聽說已經起訴到了法院,要判刑了,我想來問問,要怎麽判?能不能判輕些?”

朱懷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臉色陰沉。他嚴肅地問:“現在想判輕些?你原來是怎麽管孩子的?為什麽讓孩子走到這一步?‘子不教,父之過’,明白嗎?”

那個中年男人低著頭,手足無措,眼睛緊盯著自己的腳尖,過了一會他仿佛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我兒子小時候是很乖很聽話的,都是被別的孩子帶壞了。”

“那你為什麽不把他管好,讓別人帶壞他呢?”朱懷彬一字一頓地反問。

“你不知道我們農村人的難處,農村看重傳宗接代,我老婆一口氣生下了三個女兒,為了續香火,隻得生第四個,第四個總算是一個兒子,可是四個孩子四張嘴,再加上我老母親,我們一家七口人。讀書要錢,吃飯要錢,治病要錢,人情世故要錢。我們去哪裏弄錢?我們兩公婆如果不出門打工誰來養活孩子?無奈之下我隻好把孩子交給老人。老人嬌慣孩子,對他百般遷就。孩子又不喜歡讀書,常常逃課,最後幹脆不上學了,跟著別的孩子在社會上混,慢慢就學壞了。我們本意是想掙錢送孩子讀書,結果書沒讀到書,孩子也變壞了。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可是我們沒有能力讓孩子成龍啊。”

他慢慢地訴說著,臉上流露出悲苦的神情。朱懷彬認真地聽著,他情感的天平在慢慢地傾斜,他同情地看著眼前這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男人,在心裏說命運對他們或許是不公平的,生活在經濟相對落後的農村,不出門打工他們無法承擔生活費用和讀書費用,出門打工可孩子沒有人管教變壞了,掙來的學費也失去了意義,擺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二難選擇。朱懷彬長長歎息了一聲說:“你為什麽不把孩子帶到你打工的城市就讀呢?”

那中年男人無奈地說:“城裏的好學校我們這些農民工的孩子是進不去的,再說高額的費用我們也不敢問津,更何況各省讀的書不一樣,我們無法回家參加高考。你參加你所在的城市的高考吧,那也很慘,哪怕你的分數考得很高也隻能讀招不到學生的差學校,因為高考的錄取名額是分到各省的,你去占他們的名額當地人是不會答應的。”

說到這那中年男人打住了,他看了一眼朱懷彬,眼裏滿是無奈和悲苦,他耷拉著腦袋怏怏地坐著,像一株遭過霜的野草,他真的成了“草民”了。朱懷彬默默地看著他,空氣快要凝固了,就這麽沉默了一會,朱懷彬挪動了一下身子小聲問道:“你兒子叫什麽名字?”

“吳海波。”他趕緊回答,臉上掠過一絲希望。

“審判長,請你對我兒子高抬貴手,我們終生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他恭敬地看著朱懷彬,戰戰兢兢地說。

“剛才有人對你高抬貴手了,你進來時坐在這裏的那個人就是受害者,他已經來這裏替你求情了,他願意寬恕你的孩子,你要教育你的兒子知恩圖報,不能再幹違法亂紀的事了。”

那個中年男人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激動地說:“真的嗎?那我兒子就可以不坐牢了?是嗎?”中年男人看著朱懷彬急切地問,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現在還不好說,這案子現在還沒有審理,總之我們會尊重被害人的意見,盡量寬大處理。”

也許是因為激動,他竟一時語塞,找不到一句能表達自己心意的話。於是他幹脆咕咚一聲跪在了朱懷彬的麵前,朱懷彬嚇得手忙腳亂地一把把他扶起來,有些慌張地說:“千萬別這樣,千萬別這樣。”

朱懷彬怕他再弄出什麽動靜來,隻想快點把他打發出去,於是說:“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那請你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中年男人一步一回頭地道謝著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