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他們一起研究了一下線路,處在同一條線路上的,就沿線路走訪,以便節省時間。
這些學生雖說是在縣城上的學,但很多家庭住址並不在縣城,他們是從鄉下中學慕名轉到實驗初中的。
他們驅車來到離縣城一百多裏的一個小村子,這是李望賢的家鄉,李望賢在這次調研考試中取得了全縣第一名的好成績,自然成了爭奪的重點,大家都對他敬重三分,誰也不願放棄這塊大肥肉。
他們把車停放在一塊空地上,向一位老大爺打聽李望賢的家,那位老大爺扛著鋤頭正準備出門幹活,他把鋤頭放下來,向不遠處門前停了一輛小車的房子指了指說:“那就是。”他又打量他們一行問:“你們找李望賢有事?”
秦主任告訴他說李望賢考上了洋泉一中火箭班,我們是來通知他去上學的。
老大爺疑惑地看著他們說:“剛才有一群人也說是來通知李望賢上學的,也說是考上了一個什麽班,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秦主任搖搖頭,他們謝過老大爺,老大爺扛著鋤頭走了,他們四人麵麵相覷,陶副校長感慨說:“他們行動好迅速啊!”
江老師說:“不知他們是哪個學校的?”
秦主任看著陶副校長說:“他們肯定還在屋裏,我們怎麽辦呢?”
陶副校長向停在不遠處的那輛車子瞟了一眼說:“等他們走了再說吧,我們不如把車開走,避一避,要讓他們看見了,他們就搶得更厲害了。”
他們一行上了車,把車開到一個僻靜一點的地方停了下來。在車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對策,但所有的對策都不能讓自己如意,後來陶副校長提議進行一次演練,大家一致讚成,由陶副校長扮演家長,餘下三人當然是走訪的老師。
演練開始了,秦主任介紹說:“我們是洋泉一中的老師,恭喜您,您兒子在這次調研考試中,成績優異,是我們洋泉縣的狀元,已經被洋泉一中火箭班錄取了。”
陶副校長挑剔地注視著秦主任,擺擺手說:“停,你表情缺乏親和力,聲音熱度不夠,仿佛在背台詞,還有你臉上應該洋溢著溫和的笑。”他把臉轉向陳老師說:“你試一次吧。”
陳老師把剛才秦主任說的話的大意重複了一遍,陶副校長歪著腦袋想了一想,仿佛挑不出蠻大的破綻,但又覺得不夠滿意,於是也就不好說什麽了,隻是無厘頭地叮囑了一句:到時候要正常發揮。——仿佛是要去趕赴一場生死攸關的考試。
演練繼續進行,陶副校長用家長的口吻說:“我兒子想去省城的外國語學校,如果考不上,到時候再說吧。”
秦主任不知怎麽回答,他看了一眼陳老師,陳老師也不知怎麽回答,看了一眼江老師,後來他們三人一齊看著陶副校長,陶副校長催促道:“怎不吱聲?”他們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陶副校長有些生氣地看了他們一眼說:“我們可以這樣說,省城的高中雖然好,但費用貴,高手多,你孩子在那裏不一定拔尖,老師也不一定能給他更多的關注。而你的孩子在我們這裏是拔尖的,我們會加倍關注他,全力培養他,悉心嗬護他。我還可以免掉他的學費、書費、補貼他的生活費。您兒子在省城能考上好大學,在我們一中同樣能考上好大學。您考慮考慮吧,我們定於5月20號正式上課,到時候我們開車來接你們。”
陶副校長滿臉笑容,語氣中充滿體貼和關心,陳老師看著他靈活自如的應答,不由得心生佩服,明明省城外國語與洋泉一中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他卻能分析出洋泉一中更多的優勢來,真的是“不服不行啊”。
彩排進行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絞盡腦汁假想了各種情況進行演練,如同目前商家舉辦的公務員麵試培訓機構一樣。
江老師看著眼前的場麵,有些不以為然,他在心裏說,又不是去赴“鴻門宴”,至於嗎?
終於先來的那撥人上車了,車子很快就駛出了他們的視線,他們一行下了車,懷著朝聖一樣心情向李望賢家走去,走在最前頭的是陶副校長,剛到門口陶副校長就親切地喊:“大姐,我們是洋泉一中的老師,恭喜您!,您教子有方,您兒子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洋泉一中火箭班,我們給您報喜來了。”他一麵說一麵向屋裏走,仿佛是老朋友抑或是老鄰居,是那樣的親切自然。
李望賢母親打量著眼前這群人,心中有些不悅,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她一麵笑眯眯地和他們搭話,一麵快腳快手地為他們端椅沏茶。
陳老師沒坐,她雙手接過李望賢母親遞過來的茶水,說了聲“謝謝”。她打量了一眼她家裏的擺設,說不上殷實,但絕對不窮,家裏收拾得有條有理。她又仔細打量了一眼眼前這個女人,她衣著幹淨得體,給人利索幹練的感覺。特別是那目光,執著、堅定,仿佛有一種恪守著什麽的定力。陳老師想這是一個有主見的女人,隻有她影響別人,沒有別人影響她。
陶副校長雙手捧出錄取通知書遞到李望賢母親跟前,他寬大的臉上連皺紋都堆滿了溫和的笑。他說:“大姐,這是您兒子的錄取通知書,您生了一個這麽優秀的兒子,真是虎門無犬子啊!”
其實李望賢母親充其量也就四十歲,陶副校長已經是四十幾的人了,叫她大姐,實在是尊重。李望賢母親接過錄取通知書,認真地默讀了一遍,臉上放射出自豪與幸福的光。她仔細把通知書折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裏,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從從容容地說:“感謝你們看得起我兒子,親自把通知書送到家裏來。我是一個爽快人,說話不喜歡轉彎抹角,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有一個親戚已經與省城的外國語學校聯係好了,像這種選拔賽中全縣第一名的學生他們學校是無條件錄取的,他們已經和實驗初中的老師核實了情況,讓我帶著錄取通知書去報到。”
他們四人失望地你看我,我看你。陶副校長有些不甘,他嘴唇蠕動了幾下,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詞匯,他在字斟句酌。
李望賢母親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說什麽,於是她提前堵住了他的口。她說:“昨天來了一群,他們說是全省六所重點高中之一,提出了許多優惠條件,我謝絕了。今天早晨來了一群,條件更優惠,我都謝絕了。今天我還有事,你們也忙,就不浪費你們的寶貴時間了。”說著她站了起來,已經下逐客令了。再纏下去就討人嫌了。他們不好意思地告辭出了門,怏怏的,剛才所有的演練都派不上用場,全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了。
上了車,秦主任一踩油門,車了彈出了很遠。大家似乎覺得這一腳把他們的窩囊也“彈”出去了不少,車上的氣氛慢慢緩和了些。
秦主任說:“如今的生源大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為了搶生源,我們不惜低三下四,教育真的不能這樣辦了。”
“誰願意低三下四,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啊?我們也是被逼上梁山,沒有升學率我們學校怎麽運轉?幾百號教職工怎麽辦?”陶副校長憤憤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