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千代愣愣地看著我,這種神情我可以理解,因為她對案子的真相還沒有完全知道。

“高橋小姐,我希望你能再冷靜地考慮考慮,提供偽證可是犯罪行為。這樣吧,我們暫且把你剛才所說的,當成是一份愛的證言。那麽,你是不是該在知道事實的真相之後再做出自己的判斷呢?”

高橋千代耷拉著腦袋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再沒有說話。

我轉身對目暮警官說:“那麽,就讓跟這件案子相關的其他幾個人一起請過來吧,還有,麻煩也給朝田教授和吉田真美子小姐打個電話,有些證詞還希望在他們身上得到證實。”

聽我說要揭發真凶,原本無精打采毫無鬥誌的目暮警官一下子有了精神,立馬就吩咐手下給打電話:“高木刑警,馬上按照鬱派君的意思去辦!”

日本警察的辦事效率不錯,不到半個小時,各位涉案人員已經悉數到場。

換了一間比較大的接待室,目暮警官、朝田教授和一個記錄員坐在並排的三張沙發上。高橋千代、鈴木弘樹、加藤秀一、井上木聰和伊藤健雄五個人坐在他們對麵的椅子上。我站在接待室一角,手撐著目暮警官前邊的桌子,吉田則站在我的身後。

“鬱派君,請開始吧!”目暮警官咳嗽了一下,提示我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嗯,好!在開始陳述事實之前,我們還是來理順一下整個案件的思路吧。案發當天,真田教授參加完我的餞行酒會,在八點前匆匆離開,為的是高橋小姐設計的一個實驗方案,急救部大樓實驗室守門的武田次郎老爺子說在八點的時候看見真田教授進了大樓,而在二十分鍾後又看見了高橋小姐進去,大概在九點的時候,高橋小姐就出來了。老爺子耳聰目明,說在八點以前大樓裏已經空無一人,而在八點到十點之間,除了真田進去和高橋的一進一出,就沒有了任何人進出,法醫鑒定,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八點半到九點半,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內,如果不出其他情況的話,殺死真田教授的就隻有高橋小姐一個人。”

高橋千代看了我一眼,好像還有什麽話要說。我擺了擺手,示意她讓我把話說完。

“在第二天對高橋小姐的審訊中,高橋小姐一再宣稱自己當晚並沒有進入大樓,而是在跟鈴木君喝完咖啡回家後突然感到頭暈,昏睡下去,一睡就是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醒來的,對吧?”

我把眼光拋向高橋。

“嗯,是這樣的,但是……”

我馬上打斷了高橋的話:“基於上麵的情況,我們可以做出兩種假設,一是高橋小姐是在說謊,是為了給自己開脫,至於殺人動機嘛,就在還沒有請大家過來的時候,高橋小姐已經說過了,是真田對她圖謀不軌,有侵犯之意,這樣的話似乎整個事件就成立了,而且合情合理。但是警方調查發現,其實真田教授是一個很正派的君子,侵犯漂亮女學生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做,而且還有兩個疑點根本無法解釋,一是高橋小姐所述的自己殺人的方式跟事實不符,哦,也就是凶手跟死者之間所站的方位,這一點等一下我會詳細地說明,第二點就是在凶器上根本沒有發現任何人的指紋,也就是說凶手在殺人後對現場進行了處理,試想,以高橋小姐一個女孩子,在慌慌張張殺人之後,她會不會想到去處理凶器上的指紋!基於以上幾點,第一種假設可以排除。我們來說說第二種假設,那就是高橋小姐說的完全是事實,那麽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原先的判斷全部被否定,我們必須從一個新的角度分析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從殺人現場來看,這場謀殺顯然是有預謀的,那麽是誰在策劃,誰能把時間安排地剛剛好呢,據我們所知,知道真田教授當晚在實驗室做實驗時間的也就隻有他的五個學生,也就是你們!按這樣看的話,除了高橋小姐,能夠實施這次完美的謀殺計劃的凶手也就隻可能在你們四個人當中。”

“你說什麽啊?我們?”加藤秀一首先站出來表示抗議,“怎麽可能,我們四個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明!除了健雄,莫非是……”

幾個人一起看向伊藤健雄。伊藤健雄卻一副毫不在乎,在看好戲的樣子。

“我們暫且不要這麽武斷地做出判斷。在

這個案件中最值得懷疑的人是鈴木君,而不是伊藤君!”

“怎麽可能,他有不在場的證明啊?”

“我最初懷疑鈴木君是從高橋小姐說她在跟鈴木君喝完咖啡回家後,就感到特別困,然後就昏睡過去開始的,即使是天氣轉涼,一個正常人也不可能倒下就昏睡到第二天的,其中極有可能是在喝咖啡的時候出了問題,比如說被下了安眠藥之類的。既然說到這裏,那我們就從不在場證明開始好了,加藤君和井上君兩個人從八點到深夜都是一起的,相互之間互相監督,排除合謀作案的可能性的話,兩人都是清白的。鈴木君的時間表大概是八點之後跟大家分手,而後遇上了高橋小姐,一起喝了二十多分鍾的咖啡,之後回家換了身衣服,在八點五十左右到了大樓前跟加藤君和井上君集合,這兩段時間我們都相應地進行了核實,沒有問題,但是在跟加藤君和井上君會麵之後,又回家關燈花了二十五分鍾,你極有可能就是利用這段時間殺人。”

“不是吧,鬱派君,我可要提醒你一下,從大樓前到我租住的房子,一個來回至少也要二十分鍾,我怎麽可能在五分鍾之內殺人,然後清理現場又若無其事地回來?”鈴木弘樹的問題很尖銳。

“如果,如果你根本就沒有回去呢?”

“開什麽玩笑!秀一和木聰都有看到我是回去關了燈之後再下來的。”

“對啊,我們都是親眼看到他上樓的。”加藤秀一和井上木聰站出來說明。

“是,加藤君和井上君是看到你房間裏的燈在九點過的時候暗了下來,但是並沒有親眼看到是你自己上去關的。”

“鬱派君,你這是什麽意思,莫非電燈能自己滅了不成。”

“對,電燈的確是自己滅的,你利用這個把戲騙了所有人,讓加藤君和井上君間接地給你做了不在場證明。”我的話說出來,立馬引來了大家的議論紛紛。

我看見鈴木弘樹在冷笑的同時,眉眼間透露出一股恐慌和冰涼。

“其實這隻是個很簡單的設計,目暮警官,麻煩給我拿一根細的繩子過來!”

很快地,就有刑警從外邊進來遞給我一根一米多的繩子,我把繩子的一端係在牆壁的吊鉤上,另一端係上我的手機,把手機調成震動,設定時間,輕輕地放在桌子邊緣,然後自己退到一邊,我說:“那麽看仔細了啊!”

接待室裏的人除了鈴木弘樹之外,全部都仔細地看著我所設的裝置,接待室裏沒有聲音,很靜。

不一會兒,手機就嗡嗡地響了起來,脫離桌子邊緣,掉了下來,拉伸了繩子。

“鬱派君,你是說弘樹是用這個裝置關掉了家裏的電燈,而實際上他並沒有進到房子裏嗎?”這是朝田教授提出的問題。

“對,就是這個樣子的。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我聽吉田說過鈴木家的電燈是線控的,在對各位進行盤問的時候井上君還說到這麽一個事情,當天晚上鈴木君把手機忘在家裏了,對於心思縝密的鈴木君來說,犯這樣錯誤的機率是相當小的,除非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在這種假設下,我拜訪了鈴木君的家,在電燈線控的線上末梢發現了卷曲,那是捆綁東西的痕跡,在那一刻,我就證實了自己的假設。”

“就算我沒有回房間,我也沒有辦法在老爺子的眼皮子地下進到大樓啊,他不是說除了真田教授和千代沒有看到任何人進出嗎?我不可能分身之後又像幽靈一樣進了大樓吧?”鈴木弘樹把另一個大的疑團扔給了我。

“對,我跟你一樣,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幽靈,但是你這次不是像幽靈一樣進去的,而是像貓一樣。”我故意拉長了最後這句話的語氣。

鈴木弘樹一下子臉色煞白。

“為了搞清楚這個手法,我跟吉田小姐特地又到老爺子那裏跑了一趟!吉田,你說說那天了解的情況!”我打了個啞謎,因為我已經口幹舌燥,我要停下來喝口水。

“我嗎?”吉田指著自己很不自信地問我。

我點了點頭。

“嗯,那天是這樣的,我跟鬱派君找到武田老爺子,老爺子說,那段時間的確沒有看到任何人出入,但是他提到說大約將近九點的時

候,有一隻貓進到了大樓,大約在一刻鍾左右就出來了,我不知道鬱派君指的貓是不是說這個。”

“對,沒錯!”剛剛喝完水,我的喉嚨好了一些:“但是事實上那並不是一隻貓,而是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鈴木君。”我的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鈴木。

“我看過了,老爺子的值班室前有一個一米高的隔牆,如若一個人從隔牆下匍匐而過的話,是完全有可能進去的,當時老爺子看到電燈反射下鈴木君的背影,就問了一句,是誰?鈴木君靈機一動,裝了一聲貓叫,而恰巧,這段時間這邊的流浪貓多了起來,所以老爺子也便沒有多加懷疑。至於這件事情的可能性,那麽,鈴木君,要不要我們現場演示一遍。”

“不用啦!”空了許久,鈴木弘樹才站起來,“你上麵的推斷都是對的,這一切都是我幹的。首先,我主動接近千代,追求她,在建立了一定的信任之後,我把自己精心設計好的實驗方案一步步地透露給她,果然,她很興奮地遞交給了真田,並申請進行實驗,方案得到了真田的讚許,答應了千代的請求,安排了時間進行實驗,我在獲知具體安排的情況,開始了我的計劃。我首先邀請大家一起去K歌,八點跟大家分手之後,我故意假裝跟千代相遇,然後一起去喝咖啡,一方麵在咖啡裏下安眠藥,我是醫生,當然知道要讓千代回家之後昏睡的藥量,另一方麵,我要千代在這個時段給我做不在場的證明,而後,我就如鬱派君剛才所說的進行了我的計劃。”

“你為什麽要殺害真田教授,他不是一向都對你們很好啊?”朝田教授問。

“好,好個屁,表麵上他對我們很好,實際上他就是人麵獸心的偽君子!”鈴木弘樹的情緒有些激動,眼裏爆滿了戾氣。

“還是我來替你回答這個問題吧,鈴木君,不,這個時候該叫你高倉君才對,是吧,高倉弘樹?”我咄咄逼人。

全場震驚了,連一直坐著無動於衷的伊藤健雄都瞪圓了眼睛。

鈴木弘樹看著我:“你怎麽知道?”

“這個故事要從五年前講起,高倉君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跟姐姐相依為命,他的姐姐名叫高倉由美。高倉君分外珍惜的女孩照片,大概也就是他的姐姐吧!五年前,高倉君的姐姐考上了明真大學附屬醫院的研修生,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姐姐就客死他鄉,高倉君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帶著悲痛趕到了明真,聽有人議論說姐姐是被一個叫真田一郎的副教授玷汙之後跳樓自殺而死的,從那個時候開始,在他的心中便種下了仇恨的種子。接下來的五年,高倉君用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明真,並且隱姓埋名地投到真田教授門下,尋找著報仇的機會。”

“但事實上真相並不如高倉君你所知道的那樣,而且恰恰相反,這完完全全可以說是流言導致的悲劇。事實上,你姐姐被真田教授的博學和儒雅所吸引,明知真田教授已經有了妻子,有了孩子,而且家庭和睦,卻毅然跟真田教授提出交往要求,很自然每次都被真田教授拒絕,終於,在被教授一次嚴厲拒絕之後,你姐姐以死威脅,當時的真田教授正在大阪開會,沒能及時地趕回來,所以就釀成了悲劇。而後,真田教授對這件事一直很內疚,認為是自己沒有處理好跟你姐姐之間的關係,因此這五年來,他一直潛心科研,耐心地教導學生,希望能夠慢慢贖清自己的罪過。”

“怎麽可能,你騙我,這不是事實!”

“高倉君,我沒有騙你,這一點朝田教授可以作證,因為當時朝田教授就在現場。高倉君,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了好不好,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為自己深愛的姐姐複仇的時候,卻傷害了另一個深愛著你的人。”

高倉弘樹很迷茫地看著我。

“是高橋千代小姐,或許你並不是因為喜歡她才接近她的,或許你有你的企圖和目的,甚至你為了給自己開脫讓高橋小姐給你定罪,但是她一直沒有怪你,甚至在最後聯想起整個事件的真相,知道你可能就是凶手的時候,心甘情願地到警視廳來自首,主動地給你頂罪,你想想,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嗎?”

很久,我聽到了高倉弘樹和高橋千代哽咽的聲音。

“千代,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