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之所以留下,並非逞匹夫之勇,而是為了先一步偵查現場狀況。
對方說是有七八人,但也不完全肯定,以及對方有沒有其他窩點,秋梅關在哪裏,甚至是否還活著,這些都得提前搞清楚。
之所以交代小安,先不要告訴老爺和府上其他人,是因為賀朝聽聞老兩口慘死之時,內心已起殺心。
若是換賀大江來處理此事的一貫方式,必然是拿錢消災。
土豪門戶最怕得罪便是那種居無定所的山匪流寇,一次沒解決幹淨,對方勢必會瘋狂報複,防不勝防。
而報給官府的話,以他們的行動效率,隻怕人沒到,那幫歹人早已經開溜了。
當然了,賀朝也並不確定把春娘召喚來,她一個人能否搞定,但她既然是月亮門的殺手,那她肯定就還有其他同事。
骨雕等人的下落並不難打聽,他們此刻占據了西窟村最好的位置,靠近東北角,一處地勢較高,視野十分開闊的地帶,前麵還有一聯排廢棄掉的古城牆做掩體,居高臨下,可謂占盡了地理優勢。
賀朝悄悄摸到城牆根下,暗中觀察了一番,暗暗慶幸沒讓小安報官府。
以眼前的地形條件,官兵就算一次來五六十人未必有用,對方隻要占據城牆東南一角,居高臨下來一個死一個,毫無意外。
城牆上麵有一排石屋,想必就是對方的臨時據點了。
隻是除了城牆東南角上,除了一個放哨的壯漢外,賀朝並沒有發現其他人,此時天色還早,也許那些歹人還沒回來。
但賀朝不敢賭,萬一其他人全在石屋裏睡覺,這一驚動說不定連自己都得搭進去。
石屋距離太遠,也聽不到裏麵的動靜,過了許久,總算見到石屋有人出來,結果那人對著下麵撒了泡尿,又接著進屋了。
就這樣大概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賀朝敏銳的察覺到,身後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小心翼翼側身一看,有一夥人正在朝這邊靠近。
大概三四個人,手裏都捏著刀,其中一個近乎**上身的光頭大漢,肩膀上還扛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大老遠的就聽到他們罵罵咧咧的叫喊聲。
應該是夥歹人其中一部分了,待他們稍微走近時,賀朝才發現那光頭肩上扛著的並非秋梅,而是另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那女子雙手雙腳都被捆著,也沒掙紮,估計是暈了過去。
很顯然這夥歹人,在這西窟村橫行霸道,不僅擄掠了秋梅,連其他可憐女子也沒打算放過,大白天就出去行凶,猖狂至極!
“老大,咱昨天帶回來那小妞,兄弟們瞅著都挺稀罕的,反正您都玩膩了,要不……”
“屁話,老子玩沒玩膩你知道?都給老子聽好了,秋梅是老子的,誰敢碰下試試,真等老子玩膩了,自然就賞給你們快活了!”
“那……那這個女人呢?”
光頭想了想,直接把肩上女人拋了過去:“行,賞你們了!”
賀朝聽到這番對話,內心已經不能用憤怒來形容。
秋梅顯然已經遭到了虐待,唯一慶幸的是,那光頭老大目前還沒把秋梅分享出去,如此推斷秋梅的性命暫時還有所保障。
隨後那幾人接住上麵人丟下來的繩梯,相繼爬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石屋中,沒一會兒裏麵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賀朝心急如焚,但四五米高的城牆,沒有繩梯他根本爬不上去,即使爬上去除了白送人頭也毫無意義。
眼下隻能期盼著賀權那小子這次能靠譜點,趕緊把春娘帶來。
然而,讓賀朝萬萬沒想到的是,等了半天結果等來的隻是賀權和小安領著十來個家丁,操著棍棒叫罵著直接衝到了人城牆跟前。
“槽!”見到這一幕,賀朝二話沒說,趁人還沒發現時直接轉身貓著腰開溜。
平日裏賀權小聰明多的出奇,誰想這時候卻蠢的能把人氣哭。
自己來送死也就罷了,還特麽的帶了十幾個家丁,一起來送人頭,很顯然賀大江那會兒肯定不在府內,要不然也不能由著他胡鬧。
如今擺在賀朝麵前,可不單單是救秋梅一人這麽簡單,連帶著賀權及小安這十幾條性命,也得趕緊想辦法才是,否則真要出了大事,自己也沒法回去跟賀大江交代。
賀權等人在城牆下麵叫罵的厲害,很快就把歹人全給召集到一起。
賀朝壓根沒時間關注現場動態,頭也不回的一路往村子跑,現在回去搬救兵顯然是來不及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助西窟村的這些村民,人多力量大,說不定能暫時震懾住那些歹人,先保住賀權那蠢貨再說其他。
還好賀朝出門時身上帶了不少錢,一路專門往人多的地方跑,一邊跑一邊舉著錢袋大聲喊著——我叫賀朝,我是臨安賀家的大公子,需要各位鄉親們的幫助,凡事現在跟我走的,這些錢全都是你們的,事後我賀家還另有饋贈!
“嘿,富家公子哥,你別光喊啊,來點實際的。”一小夥蹲在地上揚了揚頭。
賀朝也顧不上許多,直接將錢袋裏的銀子揮灑了出去。
頓時現場亂成一鍋粥,至少有三四十號人在拚命的爭搶著,賀朝見狀稍微欣慰了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道理放哪兒都合適。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群看起來十分老實的可憐人,搶到了錢一眨眼就跑沒影了,賀朝嗓子都喊啞了,壓根沒人搭理他。
“曹他嗎的!誰以後再跟老子說,西窟村的人淳樸,老子撕爛他的嘴!”
摸了摸身上,這會兒錢也沒了,嗓子也喊啞了,跑也跑不動了,一時素手無策,蹲在地上當真是欲哭無淚。
早知道賀權會這麽蠢,自己招呼他來幹什麽啊!
造孽啊!
也許是太累了,賀朝恍惚間出現了幻聽。
聽到晴兒大聲的在喊他,抬起頭,揉了揉眼睛,再使勁揉一揉,這不是幻聽,是真的。
晴兒跟在一匹高馬背後,遠遠的朝他揮舞著手,那小身影盡管隔著很遠,賀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讓賀朝重新燃起希望的,並非晴兒的出現,而是轉眼間已經來到自己麵前的那匹高馬。
高馬上的女子盡管蒙著麵,但身上那股獨特的香味,賀朝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忘了。
“救人還是殺人?殺人,一顆人頭二十兩,救人,一顆人頭二百兩!”
“先別提錢,對方至少有五六人,且各個都是……”
“沒問題。”
“你確定?”
春娘扭頭微微皺眉。
賀朝趕緊閉嘴了,他可是親眼見過春娘殺人,那人從登船調戲春娘開始,到被沉湖,最多不超過五秒鍾。
“你聽我說啊春娘,這次情況有點複雜,既要殺人還要救人,關鍵是……”
賀朝話沒說完,春娘猛的一扯馬韁,那高馬忽然一個急調頭,然後慢慢站穩。
緊接著,賀朝就被一腳踹下了馬。
錯愕的抬起頭仰視著那張臉。
“你既叫我來,卻不信我,又是何必!”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真開不得玩笑,我跟你講,回來,回來啊!”賀朝跟著馬屁股吃了一嘴土,眼看著高馬和春娘一起就要消失不見了。
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有點暈,暈的不行了。
這特麽的都什麽跟什麽啊!
來都來了,眼看就到了,一言不合,調馬就走!
絕望!
忽然,消失的馬蹄聲,再次響起,賀朝激動的望著去而複返的春娘,都快要哭了。
還以為她良心發現,不拋棄不放棄自己。
再次麵對麵才明白過來,不是這樣的……
晴兒坐在春娘背後,春娘亮出手裏的幾張銀票:“你的丫頭已經替你付過定金,她比你懂事的多。”
“少爺,你……你沒事吧……”
晴兒哽咽著要跳馬,被春娘按住:“別管他。”
“少爺,不,放我下來,少爺!少……”
賀朝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望著越來越遠的聲影,晴兒的喊聲都聽不見了。
被卷起的飛沙走石,撲麵而來。
但好在,這一次,春娘沒有調頭離去,而是直奔城牆的方向。
但問題是,賀朝是真跑不動了。
太特麽的折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