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談話聲斷斷續續傳來,無人注意在不遠處的湖心沈從霜乘坐那葉輕舟慢慢穿過荷葉,憑借那片濃綠的陰影遮蔽了自己身影,從而來到東哥兒居住的廂房外。

此刻,看守的丫鬟婆子正在門外打瞌睡,一牆之隔的裏屋,東哥兒熟睡的躺在**。

可以看出,他真的很依賴大娘子,即便睡著也抱著大娘子的衣物。

沈從霜看了會兒,拿起撐船的細竹杆子慢慢探進去,利用前麵堅韌的部位將衣裳勾了過來,隨後,細心將不易被人覺察的衣袖內部撕了小塊下來,隨即又將衣服放回原處。

做完這一切,她神不知鬼不覺的乘著那艘小船離開了。

“方才沒察覺,原來,這湖裏竟還有一葉小舟呢。”

幾個婆子閑聊完後忍不住欣賞起這四麵的風景來,“就是,剛剛好像沒瞧見來著。”

“那是你老眼昏黃了。”

“哈哈哈。”

聽著幾人的笑聲,沈從霜將那塊布料細細藏於胸口,隨後若無其事的離去。

*

當晚,以沈該為首的沈府上上下下數十口人,總算聚在一起吃了個飯。

自沈該任職為官以來,待在宮外別院的時候多,居家的時間少,今天難得出來這一大家子也團團圓圓的坐在一起吃頓飯。

像這種正式的場合,沈從霜是沒資格坐的,她隻能站在旁邊,遠遠看著。

“想她未出閣時,是咱們捧在手裏疼到心裏的珠寶,現如今嫁到忠勤伯府裏竟過上這樣的日子!”

小廚房才將菜一道道上齊大太太便掐準時機開了口,在那兒一邊抹淚一邊哽咽道。

大娘子等人聞言亦是一怔,都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講出來。

要說這大太太也確實是沒眼力見,難怪嫁進沈府多年地位一直平平,甚至都沒後入門的二太太討老太太歡心,與沈該之間的夫妻情份也不過如此,若不是沈該重視仕途名聲沒有納妾她在沈府的地位就更可想而知了。

老太太當真拿這個蠢笨的長媳沒辦法,她向來都不明白在什麽樣的場合該做什麽樣的事,總是幹些不合時宜的!

“吃飯就吃飯,好好的,講那些做甚!”

“沒的敗人興致!”

老太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大太太還沒聽進去,依舊在那兒哭天抹淚道,“便是咱們嫌棄珍姐兒生的是丫頭,你若納房我也半句話也不說,可那揚州瘦馬是什麽東西?那樣的貨色生下的竟也抱進府裏,還要記到姐兒名下。”

“這不是侮辱人嗎!”

“正頭娘子生的,咱們正正經經嫡出的琴姐兒最後還越不過一個私生的野種身上!”

“還是孝期裏跟人好上的!這不是私德敗壞有辱家風嗎!”

“……”

“汪有容!”老太太氣不過喊她名字,二太太等人也麵色尷尬的在那兒索性隻能當沒瞧見這一回。

沈該則一臉沉定的坐在那兒聽大太太哭著,說著,既沒回應也沒打斷。

大娘子等人的目光不住的在沈該與大太太臉上來回穿梭,想開口又不敢開口,畢竟沈家家風便是食不嚴寢不語,像今日這樣的事她們也是頭一回遇到,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爺,珍姐兒小時與你最親了,又是咱們頭一個,你忘了你對她多疼多愛嗎?”

“正月元宵裏,鬧新春,你生怕她走丟了將她的手緊緊攥著,還將她放與你肩上騎著,一口一個囡囡的叫著。”

“每每忙完朝中的事,回來總要第一個見她,若是她睡了也要在她床邊坐好長一會兒。”

“……”

如泣如訴的話裏,透露著大太太身為母親對女兒的疼愛和對如今境部的無肋,原本還想製止的老太太聽到這兒也不忍開口,隻凝眉沉重的坐在那兒,二太太亦感觸的擦了下眼角的淚,再一看去,大娘子早就暗自垂淚,在旁的二娘子三娘子也都紅了眼眶。

以沈文宣為首的幾個沈家子弟,俱是識趣的退了出去。

話說到這兒,是再也無吃飯的興致了,沈該連筷子都沒動一下,隻等大太太將所有的委屈都傾訴完這才轉頭看向老太太道,“這內宅之事,還要多勞煩母親了。”

老太太聞言,神色有些複雜的坐起了些身子,她人老了,坐久了便忍不住撐在塌上,旁邊幾個丫鬟扶著。

又見沈該麵色並無動容的道,“所謂男主外,女主內,這朝中之事,天下之事已經夠兒子管的了,至於內宅,若有容實在沒有這個主持中饋的能力,權當兒子勞煩母親,勞煩您出手,教一教她們。”

聽到這,大太太麵上赫然變色,淚花含在眼中像是要凝結了般。

他這番話什麽意思?!

這是當眾打大太太的臉了。

大娘子等人俱是震在那兒滿臉不可置信,便是老太太也有幾分意外,隻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娘知道你鎮日裏朝中事務繁瑣,如今聖上又對你有所猜疑,諸事纏身。”

“確實是有容不懂事,還拿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來攪擾你。”

沈該也沒說什麽,起身撣了撣衣袖,看都不看大太太一眼,向老太太請了個安便徑直離去了。

他連晚膳都沒吃。

一直到他走大太太才反應過來,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的一絲聲音,“老爺……”

隻可惜,他已頭也不回的走了。

“娘……”

“大嫂。”

沈該走後,二太太大娘子等人紛紛上前安慰,可大太太此刻已是萬念俱灰,心如止水,多年的夫妻情份,難道她不比她們這些外人了解他嗎?正是了解他,知道他薄情寡義的性子,知道他從不與她多談,夫妻間便是講個話的機會都沒有,她走投無路實在找不到法子,這才選了如此不體麵的一種。

他明白嗎?

他比誰都明白。

可是,他做的卻又比誰都絕情。

“是他,是他自己的女兒啊……”大娘子哽了良久,才哭啞著說了這麽一句。

“娘。”大娘子也撲入她懷裏,與她一同啜泣。

二娘子三娘子也傷心的圍在身旁,失望又無肋,望著這一幕的老太太心裏說不清是甚滋味,可這個結果她卻是早就猜到了的。

男人眼裏,仕途永遠比女人重要。